江云汐裹了裹狐裘大氅,将头缩进狐毛领子里。
她转了半天,愣是走不出假山群。她也是再走不动了,现在只盼着夏荷能快些来寻她。
就在这时,身穿黑色大氅的陆宁绍,面上一派漫不经心,脚下却如疾风,快步朝这头走来。
江云汐愣了愣,待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就想避开。只她身处假山林立之处,只有一条羊肠小路,已是避无可避。
“江大小姐好兴致,这大冷的天,竟跑来这九曲湖边‘赏风’。”
话一出口,陆宁绍眼里闪过一丝懊恼。
明明心中担心她受寒,偏偏说出口的话比寒风还刺人。
“这梅苑的风自是不同的,带着浮香甚是沁人。唉,俗人自是不知我这雅人之趣。”
江云汐侧身,刻意面朝湖面迎风而立,像是真的沉醉于凛凛寒风之中。
此时一阵刺骨寒风袭来,哪有什么梅香绵绵,皆是凛冽寒意。
风吹得她脸颊生疼,眼睛都快睁不开,甚至险些掉下泪来。只刚刚说出口的话,总不能自打嘴巴,便也只能硬生生地挨着。
江云汐面上装作一副淡然模样,其实藏在广袖里的双手都在冷得打颤。
陆宁绍转头看向江云汐,目光一闪,她今日的装扮和以往很是不同。
流苏髻上仅插着一支缠枝玉兰簪,花瓣下的流苏随风晃动,平添了几分灵动。白色狐裘大氅里着一身淡青袖衫长裙,只裙摆处绣着几枝素梅。她的长相本偏明媚,但今日这身装扮,却尽显风雅之姿。
陆宁绍的目光落在她藏在狐狸毛里的脖颈处,那里只有一片雪白。看来只那一瓶玉肌膏便足矣,想着,他将攥在手里的玉瓶,塞回到袖袋里。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的侧颜上,他瞧得极为仔细,因而也瞧到她鼻尖被冻得通红,小小的鼻翼在不停地翕动着。
陆宁绍垂眸,掩下眼底的笑意。
明明冷到忍不住吸鼻子,偏偏嘴硬逞强。
还是不要说透为好。
他拂了拂袖口,蹙眉拆下自己的锦缎暖袖,径直塞到江云汐手上,“这物件碍事,送你了。”
江云汐先是一怔,随即转头望向陆宁绍。
瞧着他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耳尖却微微泛着红,也不知是冷还是……
本想推拒的话却是说不出口。
罢了,也确实太冷。再来他虽找得由头有些拙劣,但也是一番好意。
这般想着,江云汐双手插入暖袖。暖袖中像是还残存着陆宁绍体温,她觉得浑身都跟着暖了起来,甚至原本冻僵的脸颊都有些微微发烫。
她垂下眼,掩住眼底的情绪,“既然如此,那我便先帮小公爷拿着吧。”
因她的未拒绝,陆宁绍心下一喜,偷偷瞥了一眼她的神色,随即收回视线。
他面上换上一副淡然的神情,语气也有些漫不经心,“你近日…可还好?”
陆宁绍其实很想问她是不是还想着嫁给那梁文启,只是不知怎的,这话就是无法问出口。
江云汐只觉得他这问话好生奇怪,但想起二哥给她看的那叠信件,便猜到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
想到这些,她的语气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托小公爷的福,甚好。”
这是什么回答?
陆宁绍觉得她是在讥讽他,但那语气明明又很温和。
两人一时之间竟都无言。
就在这时,一阵寒风袭来,梅枝上的积雪簌簌而落,眼瞅着就要落到江云汐的墨发之上。
陆宁绍几个跨步走到她身侧,用手臂撑起大氅,为她挡住那些飘下的积雪。
江云汐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只看到他的墨发上落了一层银白。
两人靠得极近,她面颊处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出的温热气息。她有一瞬间的慌乱,垂下双眸,想要退后躲开。
“别动。”陆宁绍的声音低沉。
江云汐闻声抬眼看向他,却只见一截玄色广袖拂过眼前,袖口在她脸颊轻轻擦过,带着淡淡的松墨香。
他的指尖温热,轻轻拂开了她发间的几片积雪。那积雪在他指尖顷刻间便化成了水,衬着他的眸光闪亮。
陆宁绍垂眸看向她,那目光里满是温柔,似是翻涌着无数未说出口的心意。
江云汐的心不自觉一颤,像是被什么牵引着,顷刻就要跳出胸腔。她几乎是下意识地退后了几步,再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见她如此,陆宁绍眸光有些暗淡,垂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苦涩。
他退后两步,转身背对着她,“即便这风再浮香沁人,也不宜吹得太久,走吧。”话音未落,他已经踱步朝前走去。
江云汐来不及多想,只得跟上他走出这片假山。原本担心跟不上他的脚步,却未曾想他却是走得极慢,应是刻意放慢脚步等她。
只片刻功夫,两人便走出假山群。
看到熟悉的垂花门洞,江云汐松了口气,将手里的暖袖还于陆宁绍,“这个还你。”
见他接过暖袖,江云汐便想转身离开。
望着她的背影,陆宁绍鬼使神差地开口叫住她,“等等…”
江云汐疑惑地回头望向他,“小公爷还有何事?”
面对她的目光,陆宁绍的眼中闪过一丝惊慌,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今儿怎么没见到守谦?”
江云汐一时语塞,不知该从何说起。她二哥因月考文章被父亲打了板子,此时应是趴在床榻之上,边哀嚎边背书。
想着两人关系,她便索性如实答道:“二哥被父亲责罚…”
只一句陆宁绍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似乎再无托词留下她,他只能点头回应,未再开口。
江云汐本想转身离开,眼角却瞥见他手中的暖袖,心里蓦地一动,轻声开口,“多谢…”
“什么?”陆宁绍像是未听清她说的话,迟疑地望着她。
江云汐的目光有些闪躲,但还是硬着头皮再次开口,“先前之事和今日之事…多谢。”
直到江云汐的背影彻底消失,陆宁绍仍怔怔地站在原地。
片刻后,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墨黑的眼底满是欢喜,如碎星跃动般明亮。
两人都未曾察觉,另一侧的垂花门前,江云婉那愤恨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江云汐离开的方向。
——
江云汐刚走出廊道,便见到夏荷满脸焦急地疾步走来,“小姐…”
她安抚似地拍拍夏荷的手,“我们先回厅堂。”
江云汐刚刚落座,便听到国公夫人的声音,“今日腊月梅盛绽,或是做诗,或是奏乐,权当助兴。不必拘束,尽可随意而为。”
国公夫人转头看向怀安公主,“公主不若也来凑个热闹。”
怀安公主嫣然一笑,“那本宫权当凑数,跟着凑个热闹。”
厅内顷刻间热闹起来,众多未出阁的闺秀们都难掩兴奋之色。
江云汐其实不想参与,但总要敷衍一二,想着一会儿作首中规中矩的诗交差了事。
……
此时厅内的正中央,怀安公主正在吹箫,箫音清脆婉转,悦耳动听。
江云汐凝视着怀安公主。
前世她于病榻间曾听闻,北冥国和南越国在云川府爆发战争,北冥险胜。南越求娶怀安公主,圣上虽言辞拒绝,但南越怎肯善罢甘休,最终怀安公主嫁去南越和亲。
想到此,江云汐不由心中叹息,圣上有四子一女,独宠长女怀安公主,但即便如此,最后却还是不得不去和亲。
这世道,女子不易。即便是生于帝王家,也是身不由己。
一曲尽,厅内皆是赞叹之声。
怀安公主莞尔轻笑,“本宫知晓习萧女子甚少,但仍望有知音人。”
此话一出,厅内只有诸多赞叹,却是无人敢应。
习萧女子本就少,再言,谁敢与公主争锋?
“小女不才,愿成为公主的知音人。”
厅内众人皆望向说话之人,正是镇国公世子爷的嫡长女李绾柔。
在众人的目光都落在李绾柔身上时,江云汐偷偷瞥向怀安公主,她第一时间便察觉到那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
一山本就难容二虎。
皇后母家势微,贵妃身后却有太后和手握兵权的镇国公,想来这中宫之主在宫里也是左右掣肘,举步维艰。
江云汐看向李绾柔,她这人也好生奇怪,明知魏国公夫人是皇后嫡妹,已然是皇后一派,偏生魏国公府的宴会,她都次次不落。
此时,李绾柔已立在厅中奏萧。
和怀安公主的清脆萧音很是不同,李绾柔的萧声如裂帛之音,犹如寒刃出鞘,满是肃杀之气。
厅内一时静谧无声。
国公夫人脸上虽有笑意,但那笑意却是未达眼底,隐隐泛着冷意,“想来已无会萧之人,那便……”
“阿姐,你也要上去吹箫吗?”身侧的江云婉,正用一双无辜的眼眸看着她。
仿佛才察觉到周遭惊讶的目光,“阿姐,我…”她连忙垂下头,不敢再多言。
那副模样瞧起来极为惹人怜爱,让人不忍责怪于她。
众多视线便都移到江云汐身上。
江云汐眸色一暗,她竟未料到,江云婉会突然下了这么一步棋。
此时真是势成骑虎,进退维谷。
咽喉如刀割,体如背负千金重物,双眼昏花如老妪。
最近广东流行性感冒,我中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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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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