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送货半路遭了暴雨,马车受惊在路过悬崖的时候跌下了山崖,楚家主和那些随行的镖师都死了。”
“还请节哀……”
几个衙门的人前来报信,得知噩耗的爹爹当场晕了过去。
爹娘一生恩爱,阿娘唯有爹爹一位夫郎,自生下她后更是怜惜爹爹体弱,不再让他生育,楚涣云扶住颤巍巍的爹爹,喉间哽咽,却强行将眼泪逼了回去,她是楚家独女,如今唯一的顶梁柱,如果连她也倒下了,爹和她的处境可想而知。
酒庄还有几桩生意要即刻处理,安抚好爹爹后,楚涣云马不停蹄接管了酒庄,阿娘在世的时候,总是想着自己多操劳一些,好盼她安心读书考取功名,可如今她不在了,她在阿娘的墓前,拂袖擦干眼泪轻声道:“娘,对不起,孩儿要食言了,我不能看着你和爹爹的心血就这么毁于一旦。”
东洲国律例明确,女子从商者不可科考。
爹爹看着楚涣云心疼落泪,她却勉强一笑:“爹,我本来就不爱读书,从前说什么想报效国家,不过都是孩童戏言。”
“你放心我不会让娘一辈子的心血就这么毁了,我一定会努力把酒庄经营好。”
爹爹帮她擦着眼泪:“孩子,真是苦了你了。”
楚涣云含泪摇头。
事后她安排下人调查后,才知道原来阿娘的死不单单是一场意外,其中也有
死对头宿氏酒坊家主在暗中作梗,她花重金雇走了扬州城平尧镖局的所有镖师,只为了让这桩生意办不成,阿娘虽后来找到了其他镖局的镖师,却始终放心不下,决定亲自押送货物,最终才遭遇不测。
楚涣云状告无门,只能自己咽下苦果,她总有一天会让宿家血债血偿。
阿娘去世第三年,爹爹的身体每况愈下,请来城中最好的大夫,他摇头叹息,说是忧思成疾,乃是心病,无药可医。
楚涣云看在眼里,决定娶一房贤惠夫郎,这样他又能打理家事,也能帮她照料爹爹,而且爹爹很喜欢小孩子,若是他能为她生下一儿半女,楚府热闹起来,说不定爹爹的心病也能好上一些。
然而在东洲国娶亲,多数人都很迷信抛绣球招亲,说是姻缘天注定,两人婚后必能恩爱和睦,白头偕老。
后来为了能和心上人有个好姻缘,又不喜欢那些上门提亲的各种繁琐礼节的女郎,普遍都选择了抛绣球招亲。
只用交予招亲楼主十文银子,把自己的择偶要求告知他后,他就会安排人四处奔走,广发招亲消息,告知一些适龄待嫁的年轻男子。
楚涣云家中独女,她们家还是扬州城最出名的酒坊楚家酒庄,不仅能酿造市面上大多数的酒,更有独家秘方酿出来的千金难求的梨花酒。
容貌出色,前途似锦,还是有钱人家的富家商女,在扬州城是十分受欢迎的,招亲那天就来了上百位年轻男子,
楚涣云没别的要求,只要人长的端庄性子温和乖巧便行,她随手一抛,便听众人欢呼争吵声达到了**,转过身后,恰好看见绣球落入一个身穿粗布衣衫的男人手中。
他面容清秀端庄,气质温和有礼,虽衣着朴素,却如白玉蒙尘,难掩其华。
楚涣云蓦地心中有几分惊艳,转头问丫鬟杏儿:“他是哪家的公子?”
杏儿顿了片刻道:“回小姐,这人是咱们对家就是专抢生意的宿家酒坊,庄主的养子宿时酩。
“养子?我好像从没有听说过。”
“哦,小姐,他啊听说是十年前宿家家主从外面捡回来的孩子,体质差身子弱,常生病,这几年才好些给宿家招揽生意经常在外抛头露面,不过听说手很巧,人也很勤快漂亮,在酒庄帮了他们不少忙。”
听完丫鬟杏儿的话,楚涣云一阵厌恶,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她冷笑一声,连绣球也没拿回来,也没搭理台下的众人便扭头走了。
次日,招亲楼主告诉楚涣云:“楚家主,你这婚事不能退啊,退了影响我们招亲楼的声誉啊。”
无论楚涣云愿意赔付多少银子,招亲楼主都不愿接下退婚这档子事,绣球是她抛的,就算再也不喜欢这门亲事也得应。
不然到时候被状告了,就是骗婚要蹲大牢。
楚涣云从没听过这种不成文的规矩,她深吸了一口气,有些怀疑是不是宿家算计的,她明明招亲前就打过招呼不要去宿家,未曾想,还是遭了这档子事。
爹爹就是太善良了,温言劝楚涣云道:“宿家那孩子也是命苦,涣云你莫要因为宿家家主和少家主有过节就迁怒于他。”
但是她怎么能不恨不怨,爹爹不知道阿娘的死和宿家有关,虽然不是她们直接害死的,可是也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但迫于不想父亲担心,她最终应下了这门亲事。
订婚那日,宿家家主携府中人前来拜访。
远远便见一马夫架着华贵马车而来。
马车旁。
那男子一身素白长衫,骑于骏马之上,身姿清挺、俊美无比,那身段气质如同书中翩翩公子玉树临风,他容色平静,下马后垂眸站于家主身旁,丝毫不像是即将成亲见到心上人的模样。
宿家少家主宿引珠冷着脸,眸中有几分不情愿和嫉妒,而宿家主则满面春风,虚伪地奉承道:“楚家主和我们家时酩真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啊。”
宿家嫡子默默的跟在二人身后,一句话也没说。
只是宿家嫡子与少家主皆乘轿而来,唯有宿时酩骑马随行,如同宿家的下人。
楚涣云冷眼瞥见,心中嗤笑:想在我身边安插人手,却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足。
但众目睽睽,她也不会和他撕破脸面,既决定娶宿时酩,至少明面上该做的戏,总要做足。
她向宿时酩伸出手,他微微一顿,才将手轻轻搭上她的掌心。
指尖相触的刹那,楚涣云心头掠过一丝微妙,他的手好凉。
深秋时节,他却还穿着单薄衣衫,一路骑马,听说他自幼身子骨也弱,常生病,这一路寒风刺骨,想必是有些受不住。
楚涣云收拢手指,将他冰凉的手紧紧握住,宿时酩微微一怔,悄悄瞥她一眼,她故作不知,只牵着他朝府中走去。
直到进了府中厅堂,才松开他的手。
宿家主当着宿时酩的面,与楚涣云谈论他的价值,直言他不过是个养子,嫁妆给不了多少,却暗示她身为楚家之主,聘礼绝不能寒酸。
楚涣云抬眼看向宿时酩,他神色平静,宛若一尊任人摆布的人偶,仿佛被当成商品被议价的不是他。
楚涣云放下茶盏,轻轻一笑:“我既然决定娶亲,自然不会委屈他,但宿家主也说了,他不过是个养子,若您肯将嫡公子一并嫁我,这聘礼,我倒是不介意多加一些。”
“我看贵府嫡公子似乎也到了适婚年龄,何不干脆一同嫁与我算了,不知宿家主意下如何?”
楚涣云开玩笑的一句话半真半假,却让宿家主顿时笑容僵硬,冷了脸色。
最终婚事以十两黄金、百匹绸布、二百坛花酒定下,楚涣云今日第一次见宿家嫡子,自然对他更无兴趣,此言不过是为了灭一灭宿家主的嚣张气焰。
别以为她楚涣云娶了他宿家的人,便会对他低头服软。
她们之间的恩怨,她一刻都不会忘记。
总有一日,她要让宿家酒庄从扬州城彻底消失。
婚后,楚涣云刻意冷落宿时酩,不论他想与她说话,或是有事寻她,她都从不给他好脸色,在她心中,宿时酩不过是宿家安插在她身边的一枚棋子。
楚涣云不明白,宿家究竟许了他什么好处,能让他如此死心塌地为他们卖命。
无论她待宿时酩多么恶劣、神色多么冰冷,他却始终没有脾气,日日守在府门等她归来,不论多晚,只要她回府,第一个迎上来的总是宿时酩。
他会自顾自地说起这一日家中发生的琐事,然后轻声问道:“妻主你饿不饿,有没有吃东西?”
随即端出他亲手熬的粥,她明明从未尝过一口,他却日复一日地变换花样为她准备。
“你这样任人践踏心意,就不会伤心难过吗?”楚涣云终于忍不住问,他冷笑的讽刺了一句:“还是你天生就如此下贱?”
他脸色霎时惨白如纸,看起来快哭了。
偶尔楚涣云兴起,也会强与他行夫妻之事,他明明疼得眼泪直流,却从不喊停,只紧紧抓住她的手,咬牙忍耐,说自己还能坚持,那副模样,不像是缠绵的**之事,倒像是在受刑。
楚涣云从没对他温柔过,更不曾给过他一个笑脸。
就连他为她生下女儿之后,也从未唤过他一声夫郎,更没有叫过他的名字。
他就这样卑微地待在她身边,不索求、不抱怨,也从不向任何人诉说她的冷漠,甚至不曾问过一句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楚涣云以为折磨宿时酩,她会觉得痛快,可事实上并没有,每当看见他日益消瘦的脸庞和勉强的笑容,她的心竟也会隐隐作痛。
她曾明确告诉宿时酩:“你不过是我买来生孩子的工具,不要奢求我会对你好。”
楚涣云也警告过他:“在家安分些,别到处惹事,没有我的允许,不准随意出府。”
但她从未告诉过宿时酩,其实她在意他。
直到他死的那一天,他都不知道这个秘密,宿时酩,他真的好傻……
原以为宿时酩对她根本没有情意,所有的体贴和温柔都是为了讨好她装出来的,毕竟她待他如此不堪,而宿家于他,也不过是个冰冷的牢笼。
所以当梨花酒的秘方泄露给宿家时,楚涣云想也不想便认定是宿时酩所为。
她不愿意听宿时酩的任何解释,一纸休书将他逐出家门,不准他再见孩子,就将身无分文的他赶出了府。
楚涣云不知道宿时酩后来去了哪里,又是如何活下来的,直到她因送去京城的酒中被下毒而含冤入狱,宿时酩不惜背叛宿家,为她找来证据清白。
楚涣云才知道她错怪宿时酩了。
宿家主当众狠狠扇了宿时酩一记耳光,他捂着红肿的脸,嘴角渗着血,却仍朝她温柔地笑着,无声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但下毒之人是楚家庄的唐子安,楚涣云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那人已经死了,现在死无对证,想要翻案何其艰难。
宿时酩为了救她出来,毅然顶了罪……
楚涣云被放出来那一日,泣不成声:“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待你并不好,也从未将你当作夫郎……你为我去死也值得?”
宿时酩轻轻摇头,垂眸不语,良久才低声道:“用我的命□□主一命,是很划算的买卖,我从未想过值不值得,我是心甘情愿这么做的,等我死了以后,还请妻主忘了我好好活着,将我们的孩子养大,我就心满意足了。”
狱卒催促楚涣云离开,楚涣云紧紧抓着铁栏含泪摇头,舍不得走,宿时酩却轻声安慰:“妻主,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楚涣云最后向他承诺:“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他只是笑了笑,那笑容似有几分满足。
…………
可她终究食言了,没能将他救出来。
宿时酩行刑那日,扬州下了一场大雪,楚涣云哭的哽咽,她想见他一面的,可跌跌撞撞地在街上走着走着,便崩溃大哭起来。
女儿扯着她的衣角,茫然地问:“娘亲,你怎么了?爹爹呢?你不是说他很快就回来了吗?”
“爹爹……他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
楚家酒庄倒闭后,楚涣云遣散了下人,将剩余钱财全数分给他们,而她的爹爹在她入狱后不久便一病不起去世了,那几日,还是宿时酩帮她安葬了爹爹。
楚涣云把孩子托付给了贴身丫鬟,将身上所有银钱都交给了她。在宿时酩下葬那日,丫鬟伏在她身前痛哭失声。
“小姐……小姐……”
楚涣云低声对她道:“若我死了,便把我葬在时酩墓旁吧……我想陪着他。”
“对不起,我把孩子交给你。”
“我是个自私的胆小鬼……不敢让孩子知道,她的爹爹是被娘亲害死的。”
“我不是好人……我这辈子对不起太多人了,我已经无颜活下去了,娘亲、爹爹、时酩、孩子,还有楚家上下……对不起,我没能守住酒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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