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铭似乎是在探班剧组的某个熟人,正笑着和人说话。
柯元序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蔡铭老了点,鬓角有了白发,比他记忆里老了许多。
他死了这三年,蔡铭怎么样了?手里的其他艺人呢?有没有……因为他的死而难过?
鬼使神差地,柯元序朝着蔡铭的方向走了几步。
蔡铭似乎感觉到了视线,转过头来。
目光落在柯元序身上时,带着一丝陌生和疑惑——他显然不认识这张属于白景诚的脸。
“小朋友,有事?”蔡铭笑着问,态度很随和。
柯元序喉咙发紧。
他该说什么?说他就是柯元序?蔡铭会信吗?会不会把他当成疯子?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哑声道:“没、没事……认错人了。不好意思。”
他匆忙低下头,想快步离开。
“等一下。”蔡铭却叫住了他,上下打量了他几眼,“你是这剧组的演员?形象不错啊。哪个公司的?有没有经纪人?”
柯元序停住脚步,心里五味杂陈。
蔡铭还是老样子,随时随地不忘挖掘新人。
“没有公司,跑单帮的。”柯元序低声道。
“可惜了。”蔡铭摇摇头,递过来一张名片,“我是星耀传媒的蔡铭,你条件不错,有兴趣的话,来公司找我聊聊。”
星耀传媒。
柯氏影视集团旗下的子公司之一,也是他最开始建立起来的工作室挂靠的公司。
蔡铭他,把这家子公司买下来了吗?
柯元序接过那张熟悉的名片,指尖微微颤抖。
“谢谢蔡老师。”他低声说,将名片小心收好。
“好好干。”蔡铭像鼓励过无数新人一样,拍了拍他的肩膀,便转身继续与人交谈。
柯元序站在原地,看着蔡铭的背影,内心天翻地覆。
星耀传媒……或许,那里是他回去的起点?
以白景诚的身份,重新开始。
但是,蔡铭能接受“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吗?
他捏紧了口袋里的名片,感觉它比凌熵给的那张卡还要沉重。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那部新手机。
他拿出来,屏幕亮着。
是凌熵发来的短信。
【见到蔡铭了?】
柯元序的心猛地一沉。
凌熵在监视他?
柯元序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那行信息,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凌熵怎么知道?他派人跟着他?
还是这个看似普通的手机里,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定位或者监听装置?
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让他极其不适,甚至比那场直白到骇人的告白更让他毛骨悚然。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立刻把手机扔掉的冲动,敲击屏幕回复:【凌天王真是消息灵通。】
几乎是秒回。
【他认出你了?】
柯元序蹙眉:【没有,只是给了张名片。】
那边沉默了几秒。
【星耀这几年不行了,资源大不如前。蔡铭手里也没什么好牌,你想去?】
字里行间那股居高临下的评判意味,刺痛了柯元序。
【这是我的事。】
柯元序回复得毫不客气,带着明显划清界限的意味。
他收起手机,不再理会。
他捏着蔡铭给的名片,心里有了决断。
凌熵的路或许平坦快捷,但那代价是他目前无法预估也不想支付的。
星耀再差,也是他熟悉的起点,蔡铭再不如前,也是他曾经信任过的人。
从那里开始,哪怕艰难,至少主动权更多地握在自己手里。
他需要一场正式的面试,一个能让蔡铭眼前一亮的机会。
几天后,柯元序特意换上了一身最体面的衣服——也只是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一件简单的纯色T恤,但好在干净整洁。
他按照名片上的地址,找到了星耀传媒。
公司比他记忆里萧条太多,办公地点从繁华的CBD搬到了稍偏的文创园区,装修也透着一股拮据感。
前台小姐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听说他没有预约,只是蔡铭老师随手给的名片,语气就更敷衍了:“蔡总很忙,没空见闲人。”
柯元序也不恼,平静地说:“麻烦您转告蔡老师,就说在民国剧片场,那个卖报生,想来试试机会。”
前台将信将疑地拨了内线。
片刻后,她放下电话,眼神里的轻慢变成了诧异:“蔡总让你去三号会议室等他。”
三号会议室很小,只有一张桌子几把椅子。
柯元序安静地坐着,背脊挺直。
等了大约半小时,蔡铭才夹着个文件夹匆匆进来。
“不好意思,刚开完会。”蔡铭在他对面坐下,打量着他,“白景诚是吧?我记得你,想通了?”
“是,蔡老师,我想签公司,想好好演戏。”柯元序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
“资料带了吗?之前都演过什么?”蔡铭公事公办地问。
柯元序递过去一份简单打印的简历,上面属于白景诚的经历苍白得可怜——几个龙套角色名字,甚至连作品名都模糊不清。
蔡铭只扫了一眼,眉头就皱紧了:“你这……几乎是一片空白啊。年纪也不小了,二十三四了吧?这行吃青春饭,你这个起点,太难了。”
“我知道很难。”柯元序声音沉稳,“但我能演,蔡老师可以给我一个试戏的机会,任何片段都可以。”
他的自信和沉稳,与简历上的空白形成了诡异的反差。
蔡铭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桌面,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年轻人有自信是好事,不过光说不练假把式。正好,我手里有个本子,有个小配角,戏份不多,但挺考验情绪层次的。我给你一段台词,你就在这儿演演看。”
他从文件夹里抽出一页纸,推了过来。
柯元序接过,目光落在纸上。
民国谍战戏。
角色是一名潜伏在舞厅做服务生的地下党,在遭遇敌人突击盘查时,既要表现出谦卑讨好,又要用眼神向同伴传递撤退的信号,同时内心承受着暴露赴死的巨大恐惧。
这段戏难点在于情绪的多层次:表面的谦卑讨好,眼底的警惕机敏,以及传递信号时那一瞬间极其隐晦的决绝。
对现在的白景诚来说,这难度极高。
但他是柯元序。
他快速浏览了一遍台词,闭上眼睛酝酿了几秒钟。
再睁开眼时,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腰杆微微塌了下去,脸上堆叠起一种底层人赖以为生的讨好笑容,油滑又卑微。
那双眼睛,却像林中受惊的鹿,警惕地扫过面前“不存在”的盘问者,以及周遭每一寸风吹草动。
“长官,您这不是为难我嘛……”
他的声音变了调,带着点谄媚的颤音。
“我就是个端盘子的,天大的事也砸不到我头上啊……”
忽然,他倒酒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眼皮微垂,视线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像是看到了什么,又迅速移开。
只是那一瞬间,他眼底的惶恐被一种极快的决断所取代,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
随即他又恢复了那副胆小怕事的模样,甚至因为“紧张”而差点打翻酒杯。
整个表演行云流水,情绪转换精准而富有层次,尤其是那一眼,简直绝了。
蔡铭原本有些漫不经心的表情彻底消失了,他坐直了身体,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紧紧盯着柯元序。
表演结束,柯元序收敛情绪,又变回了那个沉默的年轻人,静静等待评价。
会议室里安静了几秒。
蔡铭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惊奇:“好!太好了!你小子……这演技跟谁学的?这眼神!这情绪!简直……”
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形容词。
“简直有点柯元序当年的影子!”
听到自己的名字从别人口中以这种方式说出来,柯元序心头一震,面上却不动声色。
“蔡老师过奖了。我只是……自己瞎琢磨的。”
“瞎琢磨能琢磨成这样?”
蔡铭显然不信,但他此刻求才若渴,也顾不上深究。
“签!必须签!虽然公司现在资源一般,但我老蔡看人从没走眼过!你是个好苗子!”
他雷厉风行地拿出标准合约。
柯元序垂眸翻阅。
条件很苛刻,分成低,年限长,违约金高得吓人。
典型的压榨新人合同。
但他没有犹豫,拿起笔签下了“白景诚”的名字。
现在不是挑剔的时候,他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和平台。
“好!”蔡铭收起合同,笑容满面,“正好有个机会!有个网剧男四号,原定的人轧戏受伤了,急着找人补!明天我带你去试镜!虽然制作不大,但导演要求不低,你好好准备!”
离开星耀传媒,柯元序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轻轻吐出一口气。
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手机在兜里震动。
凌熵:【签了?】
柯元序抿唇,回复:【嗯。】
凌熵:【合同条件很差,违约金我帮你付。】
柯元序:【不需要。】
凌熵:【明天试镜,我让司机去接你。】
柯元序:【不用。】
他不想欠凌熵任何东西,尤其是这种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他压力倍增。
那边终于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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