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天门的金台之上,公孙望舒拨开云层正低头看着热闹的凡间,这个时候的人间已经到了冬季,算时间再有两月就是新年。
她在这里等戚秋寒来,她说去找池清瑶,已经去了差不多四炷香的时间,但玉阶上还是不见人影。
“望舒。”
公孙望舒想的有些走神,突然听见有人叫自己,兀地回头,池清瑶恭敬的朝自己行了一礼。
接着对方便道:“你想问些什么?”
公孙望舒也不墨迹:“战事刚开始时兄长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不信公孙扶光会突然跟没了分寸一样一个人杀去妖堆里。
“边走边说吧。”池清瑶道:“容我想想。”
于是戚秋寒在前面带路,公孙望舒在后面和池清瑶一前一后的跟着,身边的景物不断变换。
池清瑶终于开口道:“要说不对劲的地方,他刚开始的确没有。”
公孙望舒心里一咯噔,有些忐忑:“那后来呢?”
“后来?去找了一趟帝君,然后突然疯了。”池清瑶如实回答。
刚开始公孙扶光打的游刃有余,加上有绝缘阵的存在,起乱子的还没走到南天门就被封喉了。
帝君则在天庭的另一侧与冥帝交手,打了三个多月上万回合也没分出个胜负,但就在此时,天空却突然大变,一股莫名的威压笼罩在头顶,压的各路神官喘不过气来。
也就是在此时,妖界却突然横插一脚,公孙扶光顶着一股威压想去帮帝君,池清瑶劝他再等等,但眼看着帝君一对二隐隐处于下风,公孙扶光哪还等得了,提剑便杀了过去。
于此同时,因着妖界突然参战,四海失衡,池清瑶只得先去修补法场,却也因绝缘阵,他没法去到凡间,在空中修补费时费力又费法力。至于公孙扶光当时经历了什么他不知道。
但公孙扶光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跟被夺舍了似的,然后又突然发了疯的要找公孙望舒,谁说话他都听不进去,池清瑶问他到底怎么了,还差点被他一剑劈死。
然后随着战局的紧张,池清瑶和他就被冲散了。
公孙望舒只觉没头没尾得:“可是,兄长当时找我做什么,他明明知道我去了凡间。”
“或许、是他当时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吧。”池清瑶垂眸似乎在想着什么,过了一会又说道:“多余的我就不知了。”
“而且你不是把他的剑给找回来了吗?试试召剑灵看看当年发生了什么。”
“召不起来。”公孙望舒道:“我不是它的主人。”
神官的剑有灵,认主,一把剑只要长时间不在其主人的身边就会自动尘封,除其主人外,任何人不能将它再拔出剑鞘。
池清瑶双手一摊:“那我就没办法了。”
戚秋寒宽慰道:“既能拔出剑鞘那说明这剑认得殿下,召它的剑灵想来也不是没办。”
“我知道的已经说完了。”池清瑶道:“大人就不必再绕弯子了吧。”
戚秋寒在同一个位置,绕不同的路已经绕了三次了,这是第四次,再绕一会天都要黑了。
戚秋寒闻言便直接靠在了一棵光秃秃的歪脖树上:“好吧,那就在这等天黑。”
公孙望舒没说话,估计是在消化刚才的事,便也在戚秋寒身边的歪脖子树上靠了下来。
见二人如此,池清瑶已经快没了耐心:“又不是去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为什么要等天黑。”
“急什么,我且问你个问题。”戚秋寒看着他,眼中是藏不住的嘲讽之意:“你听过‘桃神’这个称呼吗?”
池清瑶闻言面露疑惑之色,但听这个称呼,他想,应当是和桃灼有些联系,但他却不知道这是什么。
戚秋寒嘲笑道:“凤炎九骂的不冤,还真什么都不知道。”
一问三不知你还找人?这个时候再想想凤炎九毒舌的那几句,还听对。
池清瑶无力辩驳他当然是一问三不知,因为从前他巴不得桃灼能离自己越远越好。
戚秋寒提示道:“六百年了,破落的村庄也该有变化了吧。”
因着池清瑶六百年前随手用一滴天河水救活了一棵桃树,桃树化形后村庄又有了人烟,于是他将本体留在了村庄中,村子因有一棵千年桃树的庇佑而平安度过了六百年,这六百年中因着桃灼的福泽,当地发展成了一个小城镇。
城镇中的众人听闻天上有位花神,于是便认为这颗桃树一定也是个神,于是在城镇中单独修了一座小庙,里面供奉着“桃神”。
池清瑶问道:“那他当年借藏书阁是想找什么?”
“他当年要找关于你为人时的喜好。”戚秋寒道:“不过我没借,因为无论如何都是找不到的。”
藏书阁不是放闲书的地方,不会有记录谁谁喜欢什么,但却记录着各神官飞升前的一些往事,和这名神官因什么而飞升。
桃灼当年就是被池清瑶驱赶后病急乱投医。
池清瑶道:“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必须求得的吧。”
戚秋寒道:“可这身上怎么会真的有无欲无求的人呢?”
但从认识他至今,细细想来池清瑶好像只在六百多年前争过几次地界,也仅那么几次了。
自六百年前他负伤后,便永远都是淡泊到不争不抢的做派。
池清瑶道:“图个清静不好吗。”
戚秋寒顺着他的话往下问道:“我很好奇,你究竟为什么弃道。”
池清瑶道:“不适合就弃了,还有什么原因。”
戚秋寒还欲再说什么,他便抢先说道:“天黑了。”
戚秋寒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有些事你不必告知我,却应该告诉他。”
桃花镇:
寒冬夜,街上已没有多少行人,只有几家生意铺外挂着灯笼,隐约有些许暖橙色的光照明。
三人一路来到了镇子的中心,这里有一棵叶落尽的光秃秃的桃树,树身粗壮,差不多得要四个成年男子手牵着手,才能将其勉强围住。
池清瑶探手摸上了树身,心中顿时凉了半截,这上面的生气,微弱的竟近乎探不到了。
冷风吹过,树枝吱吱作响,那股生气仿佛狂风中的一撮烛火,变得更加微弱不堪。
戚秋寒道:“这个时候,你才应该把他过去不解的一切都告诉他。”
池清瑶沉默了一会,道:“如果我说这就是命呢?”
二月灾星,祸国殃民,命中带煞,克亲克友。
在七百多年前,中原曾有一小国,小国寡民但却百姓和乐,池清瑶为人时曾是这小国中名不副实的太子。
他生辰在二月,在当时被视为不祥之兆,他降生时又恰是一个雷电风雨交加的黑夜。
当时有位云游道士站在皇宫门口指着指着雷电说天降灾星,此话传进宫的同时,他的母妃大出血而亡,这时又有人也进来禀告太子与大公主的马车马儿失控翻下了山沟,两人都没能幸免于难。
虽是意外,但众人都认为是池清瑶一出生便克死了太子、大公主以及他的母妃,一下子便坐实了的那云游道士的话。
于是一时间人人都想掐死他,可偏偏那个道士被请进宫时却又说池清瑶不能死,得让他自灭否则会危害国运。
他被弃在了最偏的殿中,也许是他命大,也许是有人于心不忍,但总归他最后是活了下来。
此后的十年来偏殿都只有人日常送水送饭送衣服,却没人跟他说话,也不允许他走出去,他每日看着那四四方方的天空,以为世界只有这么大,甚至一度失了声。
但忽然有一天,偏殿的大门开了,来了一名少年和一名孩童。
那少年留下孩童之后便走了,少年走后,来了许多宫女又送来了许多他没见过的金闪闪的东西,还来了一位教书的先生,从那时起,这个偏殿热闹了起来。
孩童性子活泼很可爱,池清瑶因着与世隔绝十年的缘故反应极其迟钝,也不会说话,更不知道往后会发生什么。
只是觉得,从那时起好像四角的天空竟变得有些好看。
但池清瑶的接受能力却很快,仅一年时间他便变得像一个正常人一样,能读书写字学很快。
每次背完书,那孩童总是喜欢把墨水摁在他的宣纸上摁成一朵花的形状,似乎是某种奖励吧。
池清瑶很受用,他每日都和孩童坐在一起听先生讲课,将孩童送来的那少年也隔三差五的回来,但是还是不允许他出去。
三人渐渐的熟知,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他开始向往偏殿之外的世界。
再到十五岁,国中举办了一场围猎,那天有人给他送来了一件十分好看的衣服,还有人将他细细的打扮了一番,他和那个孩童一起走出了偏殿,来到了一个全是人的地方,他们都穿着很好看,长的也漂亮,池清瑶是第一次见到了这么多人,有些局促不安,但心中还是充满了欢喜。
但那场围猎却出了意外,他们不幸被人追杀,那少年为池清瑶挡了一箭,池清瑶自己却没见过这种场面,呆愣间被人砍伤了胳膊,阵阵的痛感才将他拉回现实。
他本能的带着孩童一起跑,他一边捂着伤口一边翻身藏在了山沟里的土坑里面。
孩童吓的哇哇大哭,眼见着来追杀的人越来越近,池清瑶便慌不择路捂上了他的嘴,不知过了多久等追杀他们的人离去后,他这才后知后觉的放开了手。
但此时,怀中的人已然浑身冰凉,没了呼吸。
他被人找到时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浑身已经僵硬的孩童。
他有些不知所措,更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自那时起一切就都变了。
他搬到了一个很大很华丽的大殿,开始有人来看望他,有很多他没见过的人来和他说话,也有人来教他学文练武。
一晃五年过去,五年间他明白了自己的身世、以及那两个因他而死的少年,竟都是他血浓于水的亲弟弟。
直到国与国之间战事开始,从失败再到结束,他被愤怒而又绝望百姓绑在一棵树上,誓要将他这个害人的灾星烧死时,他才真正明白了一切。
为什么将他送去偏殿?因为他是个灾星。又为什么送来了两个弟弟?因为那个云游道士说,离灾星越近的人反而会获得好运,后来又为什么将他从偏殿接出来?因为在那十五年中皇子皇女全都一个接一个的发生了意外,只剩他一个皇子还活着。那为什么现在要烧死他?因为他是害人民不聊生的灾星。
但火却没有烧死他,反而烧掉了捆着他的绳子,此时的皇宫能跑的早已经跑干净了。同时皇城的大门马上就要破了。
于是,他慢慢的走向了城门,这其中有人朝他吐口水,有人拿石头丢他,也有人冲上来打他。他都不做反抗,只便一遍一遍的说着“对不起”。
一路到了城门口时,他的衣衫已经被人扯的破烂,身上满是污垢,此时的城门还有几名重伤的士兵在死守着,他随手拿过了一人的佩剑,登上了城楼。
城下的将领嚣张喊着要让王权贵族全部出来受降。
但整个皇族唯剩他池清瑶一人,再三确认,只要皇族受降,他就不会为难城中百姓之后。
他立马亮明身份、刎剑、跳城,这一日,也正是他的生辰日。
但那将领却已知道这城中的皇族已经都跑了,所以他不相信池清瑶的话,反而觉得他的血玷污了他们进城的路,将他扔进了死人堆里边不管了。
后来直到那将领完全确定那满身污泥的人就是太子时,再回去找,池清瑶便飞升了。
他飞升时身上的戾气极重,重到当时的神官都以为有个鬼了跑上来,于是帝君让他做了水神,好好修身养性。
他知道自己是个灾星,他害怕在天庭也会有人因自己而死,所以他总是离人群远远的,从来不会和谁主动搭话。生怕下一秒,对方因自己而死。
但是他日渐雄厚的法力还是让不少神官对他抛来了橄榄枝,但他一个也没敢接。
在天庭日子过得很快,一眨眼就是一百年,他已经做到了上游神官的位置。
此时却飞升了个公孙扶光,这个人很有意思,他飞升后往上升的速度很快,待人处事也很周到,跟自己的相处还不错,不怕自己克他气运,他看到了些许弟弟的身影,于是二人反而还成了朋友。
池清瑶隐隐觉得是不是这些年的功德盖过了身上的灾星,于是他才彻底放开,二人彻底成了朋友,甚至还结拜了。
此时他才开始争一些东西,或名或利,往上升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本已身居高位,法力强悍,但天庭大战时,他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朋友惨死在自己的面前却无能为力。
最后战事结束了,与他交好的人没一个活着回来的,公孙扶光也失踪了,他忽然觉得法力再多也没用,从此便不再争了。
那段时间他几乎对妖达到了到了深恶痛绝的地步。
所以后来当一切归于平静后,某天突然有一只桃花妖一直在自己面前晃来晃去时,他真的很反感。
他不想理那桃花妖,更不想与他有什么交集。
可是某一次,那桃妖随着季节变成小孩时,池清瑶竟发觉他与那个被自己生生捂死的弟弟有几分的像。
同样的活泼好动,同样的伶牙俐齿,同样的……池清瑶每看一次,内心的悔恨便多折磨他一分,可他又忍不住的去看。
最终,两人也成为了朋友,桃灼最后也因他而死。
……
池清瑶自嘲道:“所以嘛,命中注定连功德也盖不过去。”
戚秋寒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桃树上还有生气,好生安养百年还可重归于世。”
池清瑶道:“那就带回去安养吧。”
话音刚落,空中传来一道“嗖”的声音,戚秋寒立马将公孙望舒拉入怀中跳到了桃树的另一边。
池清瑶则用竹箫挡了回去,那飞来的东西被打落在地,发出“叮咚”的脆响。
戚秋寒上前一看,袭击他们的,竟是一把红樱枪。
那红缨枪在地上震动了两下,便又突然腾空飞起,朝着刚刚袭击众人的方向原路折回。
最后落在了一名黑衣人手里,夜色浓重,那来历不明的黑衣人飞在半空,手持红缨枪便打了过来,池清瑶应战,二人立马便缠斗在一起。
此时的公孙望舒发觉那黑衣人是有些道行的:“不去帮忙吗?”
“不对劲。”戚秋寒说着,便燃起灵火朝着二人打了过去,那黑衣人向后闪躲时,火光恰好照亮了她的半张脸,以及她手中红缨枪。
此时戚秋寒突然扬声道:“好了,都是别打了,是自己人。”
听此,正在打斗的二人突然同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戚秋寒上前施礼道:“许久不见,南安将军。”
那黑衣人有些茫然的看了看戚秋寒,接着又看向池清瑶,最后有些不确定的问道:“是朝露大人吗、那这位是……?”
那黑衣人凑近看了半晌,才忽然歉声道:“不好意思!原来是水神殿下。”
池清瑶仔细想了想,似乎想到了她是谁:“您是南安大人?”
女武神,南安将军,秦岚山。
她就是天庭去往妖界的神官之一,还是刚飞升连天庭神官都没打几个照面,就去了。
“是我,”秦岚山再次道歉:“抱歉啊,夜晚眼神不太好。”
打了半天、、是自己人。
秦岚山接着看向了戚秋寒身边的女子,她不脸盲人看一次就能记住,女神官就那么几个,但是她还是没想到这名红衣女子是谁:“那这位是?”
戚秋寒道:“月神殿下。”
“哦……”秦岚山拱手作揖,另在脑海中仔细回想了一番,前些年月神之位空缺,这位月神应当是刚飞升的新神官吧。
公孙望舒也回之一礼。
戚秋寒道:“您大晚上的怎么在这儿呢?”
“受族长之托来将花神殿下的本体带回妖界。”秦岚山道:“只是白日里人多眼杂不太好下手,这才等到深夜再来。”
“但方才听闻你们也要带走这棵桃树,刚刚没认出你们,便想将你们赶走。”
秦岚山还以为是哪家修士要来挖这棵桃树,便想将人赶走,结果竟是戚秋寒等人在这里。
闹一场乌龙。
池清瑶道:“我们原就是想将他送回去安养,既然大人与我们的目的一样,那可否带我们一同前往妖界。”
秦岚山点头同意,接着她便从黑色的斗篷下抱出了一个闪着金光的金色大盆。
“这是聚灵盆。”秦岚山一边抱着盆向着桃树走一边道:“水神殿下来搭把手。”
聚灵盆顾名思义就是能聚集灵气,可以自己变大变小,移树的时候,正好能用来保护桃灼那已经微乎其微的生气。
但首先得把树整棵拔起来再放进去,秦岚山早年受过伤,有眼疾手腕上也使不上多大力气。
戚秋寒用法力帮了他们一把,转而询问自己身边的公孙望舒道:“殿下要去花族吗?”
公孙望舒想了想道:“如果你不忙的话,可以一起去一趟。”
戚秋寒道:“当然不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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