崎岖的山间小路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艰难前行。
霍凭君脚步轻快地踩着突出的岩石，时不时伸手拽一把藤蔓借力。她身上那件粗布衣裳已经被荆棘划得破烂，却丝毫不影响她敏捷的身手。
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粗喘。裴淮谨背着一个用树皮临时捆扎的包袱，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他那双曾经精致的锦靴早已看不出原貌，鞋底甚至裂开了一道口子。
"歇、歇会儿！"裴淮谨扶着膝盖，汗珠顺着下巴滴落。
霍凭君回头瞥了他一眼，指向不远处一片杂木林："那边。"
树林里横卧着几块风化的大石，周围杂草丛生，显然人迹罕至。霍凭君利落地拨开一片空地，从包袱里取出路上采的草药揉碎撒在四周。
裴淮谨瘫坐在石头上，手指发抖地解开水囊，却发现早已空了。
"水......"
霍凭君叹了口气，抓起水囊："等着。"
她循着隐约的水声找去，不一会儿就发现一处山泉。泉水清冽，她先痛饮一番，又仔细冲洗水囊，这才装满带回。
裴淮谨迫不及待地抢过水囊，却被霍凭君拦住。
"用这个。"她扔给他一个竹筒，那是今早路过竹林时现做的，"别糟蹋水囊。"
裴淮谨喝水的功夫，霍凭君已经解开包袱，取出路上摘的野果和晒干的馍片，小口小口吃起来。
粗糙的馍片刮得喉咙生疼，她不得不就着山泉水慢慢咽下。包袱里还有几块从矿场偷来的咸菜干，她掰了半块含在嘴里，咸得舌尖发麻。
吃完察觉天快黑了，索性就地生起火来。
裴淮谨捧着竹筒，看着霍凭君熟练地架起小灶，点燃枯枝。火苗蹿起时，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你......"裴淮谨盯着跳动的火苗，"怎么会懂这么多？"
霍凭君添柴的动作顿了顿："六岁被拐，转过三道人牙子。不会这些的，都死在路上了。"
“不吃吗？”霍凭君看他愣着不到，示意一旁的馍片和野果。
裴淮谨放下竹筒，毫不客气地抓过剩下的馍片和野果。他吃得急，干硬的馍屑呛进气管，咳得满脸通红。霍凭君默默把水囊推过去，看他狼狈地灌了几大口。
咳嗽过后，裴淮谨沉默地咀嚼着干硬的馍片，粗糙的口感与记忆中府中精致的点心天差地别。他忽然想起从前在家中时，连晨起的茶点都要用上好的雪芽配着江南进贡的蜜饯，稍有不称心便要责罚厨子。
野果的酸涩在舌尖蔓延，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这一路逃亡，早已磨平了世家公子的骄矜。现在的他，竟觉得这带着泥土味的野果分外清甜，干硬的馍片也成了难得的饱腹之物。
"怎么？咽不下去了？"霍凭君见他停下，略带讥讽地问。
裴淮谨摇摇头，反而将最后一块馍片仔细地分成两半，递给她一份："省着点吃。"
月光下，霍凭君诧异地挑了挑眉。
裴淮谨仰头饮尽竹筒里最后一口水，喉结滚动间，忽然低声道："从前在府里...这样的吃食连喂狗都不配。"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霍凭君动作一顿。火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现在觉得美味了？"霍凭君忍不住刺他一句。
出乎意料的是，裴淮谨竟点了点头："比笼子里的馊饭强。"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也比饿着强。"
夜风掠过树梢，带着初春的寒意，吹得火堆劈啪作响。霍凭君背对着火堆蜷缩起来，听见身后裴淮谨笨拙地往火里添柴的声响。偶尔传来他压低了的痛呼，想必是被烫了手。
她叹了口气——这位从前怕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不知为何沦落至此，但也与自己无关，现在两人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夜深了，风骤起，吹得火堆明灭不定。霍凭君蜷缩在岩石凹陷处，用单薄的被子裹紧自己。连日的逃亡耗尽了她最后的气力，不一会儿便发出轻微的鼾声。
裴淮谨盯着那团瘦小的身影。月光下，霍凭君脸上的伤疤格外明显，手腕上还有矿场铁链留下的淤青。她睡梦中无意识地蜷得更紧，像只受伤的小兽。
远处群山如墨，偶有夜枭凄厉的啼叫。裴淮谨攥紧了拳头，指节泛白。火光映着他晦暗不明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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