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露未晞，霍凭君端着洗衣篮穿过回廊，青石板上映着她单薄的影子。远处传来巫祝吟唱的声音，赤眸尊者大典的筹备正如火如荼。
"银耳姐姐！"
一个扎着双髻的小丫头从月洞门后探出头，手里捧着个油纸包，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莲心，才十三岁，是这深宅大院里唯一会真心实意喊她姐姐的人。
前世今日，这小丫头也是这样，在祭祀前三天突然塞给她一包松子糖。
"厨娘新做的，我偷偷藏了两块。"莲心献宝似的凑过来，身上还带着灶间的烟火气。她踮起脚往霍凭君手里塞，"姐姐这几日辛苦，吃些甜的。"
霍凭君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松子糖的甜香钻进鼻腔，和记忆中分毫不差。她记得清楚，前世莲心确实在大典前三日给过她糖——但那不过是试探，真正的毒糕要等到大典当天才会递到她手里。
"姐姐不喜欢吗？"莲心见她不动，眼睛里的光黯了黯。
霍凭君倏然回神，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她接过糖块，指尖不经意擦过莲心的掌心——温热、柔软，带着薄茧。这样一双手，前世是如何颤抖着将那包掺了蒙汗药的桂花糕递给她的？
"怎会不喜欢？"她将糖块含进口中，甜味在舌尖化开，"只是想起你上次偷糖被李嬷嬷抓到，手心都打肿了。"
莲心吐了吐舌头，左右张望后压低声音："这次我学聪明啦，趁着厨娘去取柴火的工夫..."
小丫头叽叽喳喳说着，霍凭君却盯着她耳后那处淡红的印记。这是幼时莲心为了护着她被嬷嬷的火钳打中留下的，霍凭君当时抱着她哭了好久。
莲心是家生子，年纪虽比她小两岁，但在府中的时间比她长多了，一开始，霍凭君不懂规矩几乎天天被嬷嬷打，只有莲心护着她，还时不时给她塞吃的。
以至于在她递来掺有蒙汗药的桂花糕时，霍凭君也毫无防备地吃下去。
甜味突然变得苦涩。
"姐姐？"莲心疑惑地歪头，"你怎么哭了？"
霍凭君抬手抹过眼角，果然触到一片湿凉。她笑着摇头："风迷了眼。"
远处传来李嬷嬷的吆喝，莲心慌忙把剩下的糖塞进她手里："我晚些再来寻姐姐！"
霍凭君望着那个蹦蹦跳跳远去的背影，缓缓展开掌心。糖块已经被体温焐得有些发软，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多像裹着蜜糖的砒霜。
她将糖块收入袖中，转身时瞥见回廊拐角处一片黛色衣角闪过。霍婉清身边的二等丫鬟春桃，最是爱搬弄是非。
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既然要演姐妹情深，那便演给该看的人看。
霍凭君刚转过回廊，迎面就撞见春桃倚在朱漆柱子旁，手里绞着一条杏黄帕子，嘴角噙着意味不明的笑。看来是特意等着她的。
"哟，银耳姐姐好兴致啊。"春桃眼风扫过她鼓起的袖口，"大清早就有人送零嘴儿？"
霍凭君不动声色地将袖口往里折了折："莲心那丫头嘴馋，非要分我一块。"
春桃嗤笑一声，突然凑近半步，身上浓郁的茉莉香粉味熏得人头晕："小姐让我来传话——念你这些日子辛苦，特意赏你一套新衣裳。"她故意顿了顿，"大典上穿。"
霍凭君眼皮一跳。
前世也有这一出。霍婉清赏的是一套藕荷色对襟襦裙，裙摆上绣着暗纹莲花。
"奴婢谢小姐恩典。"她福身行礼，垂下的眼睫掩住眸中冷意。
春桃却不急着走，反而绕着霍凭君转了一圈，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衣领："说来也怪，姐姐眉间这颗朱砂痣，倒和小姐生得一模一样。"涂着蔻丹的指甲轻轻刮过那颗红痣，"难怪夫人总爱多看你两眼。"
霍凭君后背沁出一层冷汗。
"春桃姐姐说笑了。"她微微侧身避开那只手，"奴婢这就去给小姐磕头谢恩。"
"急什么？"春桃拦住她，从怀里掏出个精巧的荷包，"小姐还赏了这个。"
荷包摊开，里头躺着两枚鎏金耳坠——莲花托着血玉髓，正是赤眸尊者庙里开过光的物件。前世这耳坠在大典前夜由李嬷嬷亲自给她戴上，说是能辟邪。
"这太贵重了..."
"小姐说了，大典上所有侍女都要戴。"春桃不由分说将耳坠塞进她手里，忽然压低声音，"对了，莲心那丫头没跟你说什么吧？"
霍凭君心头警铃大作："不过闲聊两句灶间的事。"
"是么？"春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那丫头最近总往夫人院里跑，我还当..."话说到一半突然打住，"罢了，你快去试衣裳吧。"
望着春桃远去的背影，霍凭君缓缓摊开手掌。血玉髓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像极了赤眸尊者那双可怖的眼睛。
耳坠在掌心攥得生疼。原来从这么早开始，他们就在织这张网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