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南:“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杏花村跟咱桑园村挨着,地都连在一块儿,两个村的社员下地的时候说说笑笑互相帮忙,跟一个村也差不多,从咱村拉条电线过去费不了啥事儿,通了电就能装电灯,别的不说,至少孩子们晚上看书学习不用在煤油灯下面了,煤油灯太暗,长久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书,眼睛都要坏了。”
家福婶子点头:“可是,我家兰兰就是在灯下看书把眼睛看近视的,去年考上县中学,你家福叔还带着她去县里配了眼镜,我就说姑娘家家的念那么多书做什么?倒了不还是得嫁人生孩子吗”
郑家福瞪了一眼:“你个老娘们头发长见识短,懂个屁,念书才能长见识,上学才能开眼界,难道你让兰兰跟你一样窝在乡下过一辈子啊。”
家福婶子显然不服却不敢顶撞丈夫,只能小声嘟囔:“高中毕业也上不了大学啊,就算上了大学不一样得下乡改造,有什么用啊,远的不说,咱们村不是有位老教授吗,还不是成了猪倌,见天儿跟猪崽儿待着,肚子里的学问再多能有啥用。”
郑家福被妻子叨叨烦了眼睛一瞪:“没听见屋里孩子哭啊,赶紧的哄孩子去。”
家福婶子一听宝贝孙子哭了,磨转头就往家跑。
大队部就在队长家旁边,不然就算孩子嗓门再大也听不着,家福婶子一走,郑家福便叫了归南进队部商量桑园村卫生所的地点。
这还是归南穿过来后头一回进桑园村大队的队部,是个挺大的场院,正前面有个戏台,木质结构,即便年久失修依旧能窥见当年的繁华,戏台下面有位老人正仰着头看,晨风浮过她斑白的鬓发,有种莫名的沧桑,但老人的腰板依旧挺直,身上的中山装打着一层层的补丁却极为干净,老人还戴着副眼镜,眼镜腿儿用胶布绑着。
归南在自己记忆中搜索了一下,并无这位老人的印象,见归南的目光落在戏台下的老人身上,郑家福道:“她就是你婶子刚说的老朱,咱们生产队负责养猪的,就喜欢老物件儿,时不时就来这儿看戏台,也不知看啥呢,不用管他,进去商量正事要紧。”说话让着归南进了大队部。
大队部没什么摆设,墙上贴着标语,几张老旧的桌椅板凳,除了算账的会计,其他人这会儿都下地干活去了,会计是个年轻姑娘,看年纪不过二十上下,有些瘦,瞧着不大像桑园村的。
而且归南敏锐的感觉到这个年轻姑娘对自己好像颇有敌意,敌意?怎么来的敌意呢?归南仔细想了想完全没想起这个年轻姑娘是何许人也,也不知是归南神经大条还是因为落水的缘故,总之就是没印象。
正想着郑家福却开口了:“小郭去倒水。”
小郭明显不乐意:“队长,我这正算着账呢,再说,想喝水自己倒不就好了,又不是资产阶级大小姐,还非得让人伺候不成。”这话里的恶意昭然若揭。
看起来这姑娘不光跟归南认识搞不好还有仇,两个小姑娘能有什么仇,无非就是因爱生恨呗,难道是因为刘卫国?如果自己猜的不错,这个小郭应该是知青借调过来的。
郑家福眉头皱了起来:“胡说什么,归南是我们桑园村生产队的社员怎么会是资产阶级小姐。”
家福叔明显护犊子的话噎的小郭脸色不好,不过这姑娘倒是能屈能伸,立马收起脸上的刻薄换上了笑:“队长瞧您,我就是跟归南开个玩笑罢了,怎么您还当真了,之前归南天天往我们知青点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也是下乡的知青呢,我们熟的很,是不是归南。”说着热络上来拉住归南的手:“我们昨儿还说呢,怎么归南这些日子不来知青点玩了,外面都说因为刘卫国回城,你想不开跳河了,真的假的啊?”
这姑娘真是恶意满满啊,郑家福听不下去了,沉下脸:“小郭,你要不想干这个大队会计了就回你的知青点去。”
小郭脸色一变,咬了咬牙:“我去粮库点数。”撂下话跑了。
郑家福去倒了碗水递给归南:“小郭有哮喘,干不了啥重活儿,刚来那会儿下地,差点儿丢了性命,还是你爷爷施针才救回来的,那时正赶上咱们队之前的老会计退了,就把她借调过来帮忙。”说着顿了顿:“听说她跟刘卫国是同班同学。”
归南心道估摸不止同学这么简单吧应该还是刘卫国的仰慕者,也不奇怪,毕竟刘卫国长得不错,还是个文艺青年,家里条件也好,这种人在学校肯定受欢迎,尤其这个小郭不仅是同班同学还一起下乡来了桑园村,这份仰慕估摸已进化成了爱慕,看来这位真把自己当成情敌了,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能有好话才奇怪。
郑家福本担心这丫头心里还惦记刘卫国,被小郭言语一刺激想起伤心事难过来着,可看这丫头神色平和,像根本没把小郭的话当回事儿,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真怕这丫头一个想不开又去跳河了。
归南不想在这种没意义的事儿上耽误时间,直接拉回正题:“家福叔想把卫生所设在哪儿?”
郑家福:“先头你爷爷在的时候,来看病的都去你家,那是因为前些年情况特殊,不能大张旗鼓的折腾,如今政策不一样了,又是公社下属的正经卫生所,不能马虎喽,我琢磨着不如就设在大队部好了,西边那一溜四间房都空着呢,你爷爷没了,也别在你家那老房子里住了,搬到这边儿来,你家那老房子有年头了,现如今都兴盖砖瓦房,回头我找后沟子村大队的队长去弄点儿砖头来,把你家的老屋翻盖翻盖。”
归南:“砖瓦可难弄的很。”现如今哪儿哪儿都翻盖,砖瓦是最紧缺的物资,不然后沟村大队也不会是青山公社第一个通上电的了。
郑家福却一拍胸脯:“后沟村大队的老方是个六亲不认的,没公社书记的批条想从他手里弄砖头儿,难着呢,不过这是别人,要是说给你家的老房子翻盖弄点儿砖,老方不光答应,这砖他还得亲自送过来。”
归南疑惑:“为什么?”
郑家福:“老方前面得了仨闺女,就惦记要个小子,他婆娘倒是怀上了,可生的时候难产,要不是你爷爷早就一尸两命了,他哪还有现在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呢,别人盖房找他弄砖弄不来,要说你家盖房,他不得颠颠的送过来啊。”
归南:“爷爷已经走了,我搬到这边儿来,家里的老房子翻盖了也没人住,房子不住日子一长就荒了,还是先不动了吧,也留个念想。”
郑家福叹了口气:“又想你爷爷了啊,你爷爷要是看到你现在这么好的医术,不定多高兴呢,你不想翻修老房子就先不修好了,就是咱们大队卫生所的药房你得多费费心思,咱们村除了你没人懂这个,回头你写好了药单我上报到公社,王书记说咱们桑园村的卫生所是试点,得弄好才行,药一定要全,你一会儿回去就写,别耽搁,这边儿的卫生所怎么收拾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找人弄,弄好了你搬过来就成。”
既然家福叔都大包大揽了,归南正好落得轻松,点头:“那我这家去写。”
商量好,归南起身出去,到了外面见刚那位老教授还在看戏台上面的雕花,归南本没想打扰,不想那位老教授却回过头冲她招了招手。
归南走了过去,老教授看着她问:“听说王书记家小子的急病是你这丫头治好的?”
归南点头:“是。”
老教授又端详了归南一会儿:“你这丫头的医术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归南心里咯噔一下,自打穿过来这位老教授是头一个质疑自己的,就算大队长郑家福一开始不信任自己的医术,后来见自己治好了王书记的儿子,也顺理成章的认为自己这个孙女继承了老神医的衣钵,毕竟老神医孙女这个身份还是相当好用的,但这位老教授显然不好糊弄。
而且,归南并不知道这位老教授跟老神医私下有什么交情,不管什么年代都是人以类聚的,下乡改造的老教授跟外来的老神医天然就应该走的近才合理,可自己为什么没有这位老教授的印象呢,难道真是跳河淹了一回,脑子进水导致很多记忆直接格式化了吗?
仿佛知道归南想的什么似的,老教授开口道:“我就去找过你爷爷一回,那时候你还不到十岁呢,正发着高烧,过后听说你考上县一中,还纳闷怎么没继承你爷爷的医术,看来是我想错了,您这丫头别看年纪不大,倒是把你爷爷的医术学了个**不离十,就说你爷爷一身的医术,没个继承衣钵的可惜,到是我瞎操心了。”
归南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算放下,心道,这老教授说话真是吓人,还以为她看破自己是假冒的了呢,也不能说是假冒的,毕竟这个身子的确是老神医的孙女。
转念一想归南就明白为何老教授只去找过爷爷一回了,在特殊时期里,下乡改造的老教授实在身份敏感,想来迫不得已找爷爷的那一次也是为了治病。
正想着,果然就听老教授道:“其实也不是我去找的你爷爷,是那年我病的实在不成了,乡亲们把我抬到你家去的,亏得你爷爷的好医术,不然我这条老命可就交代喽,那次在你家躺了一天一宿,你这丫头正发高烧,你爷爷担心的不行,一晚上起来看你好几回,生怕有闪失,好在后来烧退了,就是听说留了个后遗症,小时候的事儿不大记得了。”
归南眨眨眼:“是有些事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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