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想离你更近一点。”
谢悬一边说话一边俯身，眸光里是逆光照破的暗。
李轻云真的有点慌了。
但是谢悬没有做别的动作，他伸手把她的鬓发轻轻撩了上去，指尖划过她柔软的脸颊。
李轻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推开了谢悬，头也不回的往外跑。
她跑啊跑啊跑啊，终于停下来喘气，心脏狂跳。
李轻云有点恼怒：“什么破身体，跑了几步路心跳成这样。”
她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在上面，微风拂面。
脑海里又想起谢悬的眼神和轻柔的动作。
砰、砰、砰。
才平复下来的心跳又开始乱撞。
什么情况……李轻云皱眉按住胸口：“我警告你，赶紧停下来！不对……停下来我就死了……我警告你，赶紧恢复正常。”
李轻云坐在高处，底下的嘈杂的声音顺着风声吹进她的耳朵里。
她仔细听了一下，想起来了。谢悬说过，为了打败空月教，玄天宗现在全员进入了备战时期。
原本混乱的思绪霎时清醒。每次碰到谢悬，脑子里的念头就不受自己控制，这种感觉既陌生又糟糕。
李轻云展开双臂，仰面下坠，疾风鼓袍。即将落地的时候，她翻身脚尖点地，长发与长袍稳稳回身，如水滴汇入大海。
她下落的地点是众弟子的训练场，所有人都在专注眼前的木桩，无人分心注意李轻云。
李轻云找到一个木桩，立刻开始训练。
用木桩主要是训练招式，体修在木桩上招呼拳脚，剑修用木桩练习剑招。
之前的玄天宗在李轻云看来，绝对是松散大于严谨。因为她们不用跟其她的门派竞争，只需要做好自己。
如今空月教在玄天宗的眼皮子底下掳走了弟子。所以很多人要么为了保护自己，要么为了救出自己的朋友，于是展开了前所未有的严格训练。
李轻云一方面被这个氛围所感染，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余惠意。再加上空月教收藏自己前世的假骸骨，这件事本身就很诡异。
梳理完眼下的情况，李轻云重新确认了当下的目标，然后再次举起手中的星河剑，用力一挥。
李轻云这才发现她的旁边是白游，白三长老。她同自己一样，是剑修。李轻云听伍长老和谢悬提过，白三长老是最潇洒散漫、心直口快的一个人。有时候会怀疑这世上除了酒，已经没有她在意的人或者事了。
那么她是为了谁来此练剑的呢？
李轻云一边练习一边用余光观察白游。
只见白游长发披肩，无心束发，布衣长衫，腰间竟没有酒壶。她侧身举剑，剑尖堪堪与木桩接触之时，指节上的收发之势便已毕露无疑。
李轻云暗叫一声好，看得愈发入神。
那剑起落的章法，连缀的大势，种种妙义进入李轻云的脑海，悄无声息地种在纷繁记忆之中。
这时候，李轻云才发现，白游手里拿的哪里是剑，分明是一根木棍。
以棍代剑，竟也舞出了无以伦比的气势。李轻云一动不动，眸光全被白游的剑法吸引了过去。
白游从腰间摘下不存在的壶，仰头灌下一口不存在的酒，颠颠又倒倒，剑式在看似无章的步法牵引之下，幻化为毫无破绽的攻击。
李轻云定定地看着，眼睛跟着剑式起伏，游走。
她的剑招细究起来可谓是简单至极，有好些剑招李轻云以往也练过，并未觉得有任何特殊之处。可被白游挥舞出来，却是李轻云前所未见的样子。
从前她觉得谢悬的剑法已是登峰造极，能引日月星辰光华。现在发现白游的剑法乱中有序，大道至简，别有一番风味。两者无高低之分，各有玄妙。
但是不知为何，李轻云总觉得白游长老的一招一式之中透着彻骨的疲惫与悲伤。
一剑练毕，白游站定，歪头朝李轻云微笑。
李轻云这才回神，上前拱手赞叹道：“白三长老的剑法好厉害！晚辈受教了！”
“我刚刚练的醉酒剑，现下还记得多少？”白游伸了个懒腰，习惯性往腰间一摸，摸了个空。
李轻云认真回忆刚刚见过的剑招，只觉得朦朦胧胧，被一层膜罩住了似的，不清爽不通透。
白游见她一脸迷茫，便挑剑而上：“拔剑，看得多不如实际比划一下。”
李轻云点头，遂举剑相交。
白游看着散漫，实则是个很会教学的老师，她引导李轻云的剑，彼巧则此拙，彼疾则此缓。
就这样你来我往之中，白游还会在突然变换步法，打个李轻云措手不及，但又不至于不可破解。
渐渐地，李轻云脑海里的那层膜徐徐清晰，出剑动作越来越顺畅，所有的剑式几乎不用思考，跟着白游的引导就能出来。
最终，所有剑式全部化为本能，与李轻云融会贯通。
白游收剑含笑看着她：“天赋不错啊。”
白游其实没说实话，不是天赋不错，简直天赋异禀。短短时间内就把如此需要灵气的剑式吃透了。像极了那个女人。
若是那个女人还在世，空月教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猖獗。白游苦笑道。
.
练完剑，李轻云找到也在训练场的夏琰和陆鸿夏，三个人就这么勾肩搭背去吃饭。
“白游长老不是一直都只爱喝酒不管事的吗？为什么也在训练？”李轻云好奇的问。
夏琰抬头看看四周，然后低头小声说：“内部消息，你们别说出去啊。据说，白游长老的徒弟被空月教带走了。”
“原来如此。”李轻云点头道，一方面想师父为徒弟冲冠一怒这样的事情太多了，不算稀罕事。另一方面又想，空月教把别人的朋友、别人的徒弟、别人最爱的人，统统掳了去，不似人道。
“这次不一样！哎呀，你们都不知道……”夏琰急得抓耳挠腮。
“有什么不一样？”陆鸿夏把脑袋贴近。
三颗毛茸茸的脑袋就这样挤在一起说悄悄话。
“你们知道白游长老之前在俗世的经历吗？”夏琰神秘地说。
另外两颗脑袋整齐摇头，异口同声：“不知道。”
“白游长老曾经在俗世女扮男装参加科考，年仅17便得了个探花。最后被人揭穿，遭万人所指，说她贪得无厌，不成体统，倒反天罡，荒谬至极。”夏琰学那些俗世的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地说话，样子滑稽可笑。
但是听到这些话的她们没有笑。
自从开始修行后，她们都忘了俗世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了。
“后来呢？”陆鸿夏小心翼翼地问。
“后来，白游被当朝公主力保没被刺死，终日游走在街头露宿。有一天，她被那个传奇的女人万青云捡到，扔在了玄天宗门口。”夏琰咽了咽口水，想接着说，被陆鸿夏拦了下来。
“等等，你说的公主，莫非是妙心公主？我当乞丐的时候听说她16岁那年死在了和亲的路上。”陆鸿夏的声音发颤。
“这是皇帝说给民间的假话，用来维护自己的面子罢了。其实妙心公主根本没有去和亲。当年白游长老当上探花后被皇帝赐婚，说来也巧她与妙心公主确实一见如故，心心相惜，双方都视对方为知己。结果白游的女子身份被戳穿……妙心公主早就厌烦了宫内的生活，原本有白游在，还可一忍，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于是她想要去找白游，跟她一起自由的生活。”
“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妙心公主准备好行李私自爬上城墙，跑了出来。”
“白游长老在干嘛！她怎么不去帮公主！”陆鸿夏急得声音都大了起来。
“小点声，那时候白游长老刚被万青云扔到玄天宗门口。还意识不清呢。”夏琰敲陆鸿夏的脑袋。
“总之呢，公主最后被抓住了，被狗皇帝锁在了宫里。于是公主万分绝望的自戕了……”
李轻云与陆鸿夏瞪大眼睛，屏息，心情完全被公主的命运所牵动。
“这时候万青云刚处理完白游的事情，本想去宫殿找公主报平安。没想到一进门便看到满地鲜血，此时公主还剩最后一口气息。万青云用灵气封住了伤口，暂时保住了她的性命。”
“万青云趁着夜色将公主带到了玄天宗。侍女清早打扫宫殿时只看到一地鲜血不见人，慌忙告知皇帝。皇帝不能让天下人知道公主竟会在皇宫里失踪，于是安排人假装和亲，再埋伏人劫杀……”
“公主最后活下来，并成为白游长老的徒弟了吗？”李轻云问道。
夏琰摇头：“公主受伤太重，万青云的灵气只能封住她一丝气息。往后的日子里，公主便靠着这股灵气硬撑着，成为了不会醒来的活死人。后面在白游长老的坚持下，以徒弟的身份挂在她的名下。”夏琰继续道，“原本公主是有机会醒来的，谁能想到天下第一的万青云会从此消失呢……”
“空月教为什么连不会说话不会笑的活死人都偷？有病吧！”陆鸿夏破天荒的破口大骂，整张脸因为气愤而涨红。
李轻云听完整个故事，终于看懂了白游长老的悲伤与疲惫从何而来。胸腔中莫名的痛楚弥漫开来。不知道现如今自己的能力，能不能把公主唤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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