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纽约的那些天,陈儒艺的手机消息几乎没消停过。
早上是祝贺她成绩的电话,下午是朋友询问她报考的学校,晚上则是不间断的群聊信息,她总是习惯性调成震动,这也导致出门在外,兜里震个不停。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落在浅色木地板上,陈儒艺坐在床边,盯着地上的光斑愣神,等到头脑清醒些,才缓缓从床上起来,进厨房烤了片全麦面包。
等待时,睡衣兜里传来消息震动,陈儒艺正欲查看手机,心中却突然想到,不管她身处何方,南城的丝丝点点,总是令她魂牵梦绕。
点进班级群,老班刚转发了条教育的通报,配文是“再创辉煌”,底下铺天盖地的祝贺表情包刷屏。
凭借陈儒艺和王学智的全省排名,老班终究如愿以偿,收获了丰厚的奖金。
就在转发喜讯的时候,他正拖家带口地站在苏黎世冰蚀湖边,看湖里的鸭子游泳。
喜讯接二连三,王学智成功被海城大学的信息技术系录取,刚收到录取通知书,她就已经坐上了飞往海城的航班。
为此,王学智还特地发了条朋友圈:新的城市,新的开始。
陈儒艺看到这条朋友圈,默默地点了个赞。
李想曾经说的那些玩笑话,最终也落到实处,他选择了清闻市职业技术学院,不出意料的话,未来将成为一名掌勺大厨,或是粉店接班人。
朋友圈里,李想晒出家中老铁勺,配文:会吃的厨子,一定是个好厨子。
看到这条动态,陈儒艺咧嘴笑出了声,随即按下点赞键,她将朋友圈动态一条条往下划拉,很快就划到了底。
联系人那栏,蓝色头像始终躺在列表的最上方,却像是块沉落海底的巨石,再也没有泛起过任何涟漪。
太平洋彼岸的时差,无法抵挡住时间的流逝。
八月的最后一周,纽约天气转凉,陈儒艺登上了返程的飞机。
航班降落在南城,旅客出舱后,热浪几乎将人掀翻,陈儒艺嗅到空气中飘散的荔枝味,嘴角不觉扬起浅浅的弧度。
纽约的天气变幻莫测,南城却始终如一,陈儒艺虽然离开南城半月有余,可这座城市仍旧像离开前那般,维系着历来的模样。
回到家后,她尚未来得及从假期戒断,就要马不停蹄地奔赴军训基地,进行为期十四天的军训时光。
南城财经大学作为全国顶尖学府之一,学生来自五湖四海,男女比例失衡严重,多数专业的女生人数力压男生数量。
只有寥寥几个专业女生稀少,男生众多,陈儒艺选择的数据统计专业就是其中之一。
军训在校外基地展开,早晨六点集合,温度尚且不高,陈儒艺刚在方队站定,就成为了新生焦点。
军绿色迷彩服穿在她身上,身姿曼妙,体态挺拔,散发的沉着气质,让周围同学纷纷侧目偷看。
同系的男生互相打量竞争对手,甚至连隔壁系的女生都在窃窃私语:“那是谁?浓颜系美人啊,长得比所有男生都高,身材还那么顶,气质也好好。”
训练开始后,太阳逐渐变得炙热,气温能去到三十八度,简直是每个南财大新生的噩梦。
教官一声令下,方阵齐步前行,过了会儿,不少同学渐渐支撑不住,步伐开始变得凌乱。
在东倒西歪的队列中,陈儒艺步伐稳健,汗水顺着脸颊滑下,她却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有请假在一旁休息的学生看到了这幕,立马拍下来上传到学校论坛,标题起得十分具有争议性:「我心中的南财大校花」
过了几小时,那张照片迅速在校内走红,有人夸赞陈儒艺像是杂志里的女神,也有人引战她的家庭背景,还有人说她是南省高考第三名。
当事人陈儒艺对此一无所知,她没有刷论坛的习惯,每天训练结束后,她就安静地回宿舍洗澡,几乎不主动与人攀谈。
等到十四天军训结束后,论坛里关于陈儒艺的帖子已经多不胜数,南财大校花这个称号不胫而走。
新生报到那天,陈儒艺起得很早,只可惜,别人比她起得还要早。
等她到校时,校园内人头攒动,家长提着行李,学生好奇地东张西望。
虽然现场拥挤,陈儒艺只能费力地在人群中穿梭,偶尔还有人踩她的鞋。
但她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丝毫没有受到被挤压的困扰,直到耳边传来不大不小的讨论声。
“这就是南财大校花,也不过如此吧。”
“长得真好看,许愿下辈子我也长这样。”
“听说她是南省第三名,不去清北,来这里找优越感?”
“看那腿和胸,这身材真是让人流鼻血。”
听到七嘴八舌的议论声,陈儒艺上扬的唇角僵在了脸上,逐渐变成了一条直线。
报到结束后,人群早已四散,陈儒艺肩上背着录取资料,手里把玩起宿舍钥匙,心情也恢复得差不多。
她顺着女生宿舍楼的指示牌,抬脚朝指引走去。
司机刘文才拖着行李箱,远远地站在人群外,看到陈儒艺过来,赶忙步伐急切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林荫大道,行人也变得越来越稀少。
直到红砖宿舍楼映入眼帘,陈儒艺突然停下了脚步,刘文才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差点撞上了她的背。
“刘叔,我就一个行李箱,你送到这里就行了。”陈儒艺伸手接过行李箱,阳光笼罩在她周身,泛着柔柔的光。
“哎……”刘文才下意识想再接回行李箱,话到嘴边却被变成了一声叹息,“您上了大学,要照顾好自己啊。”
他的嗓音带着岁月磨砺出来的粗糙,明明是个上了年纪的人,此时却眼眶微红,连笑都显得那么笨拙。
陈儒艺站在原地,深吸一口气,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许久,她轻声安抚道:“没事,住校而已,你也多保重。”
刘文才见到少女强颜欢笑的模样,心里顿时一阵发酸。
作为荣佳集团的司机,他参与了陈儒艺的成长路,载着对方从牙牙学语,天真童趣,到如今高挑挺拔,气质愈发沉稳。
看到她即将独自生活在陌生的校园,心头竟然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
“那我走啦,刘叔。”陈儒艺做了个鬼脸,向他挥了挥手,只留下一个远去的背影。
刘文才站在原地,望着那个背影失笑不已,直到身影没入那扇大门,他心里才觉得空落落的。
宿舍大楼没有电梯,陈儒艺只好提着行李箱爬上三楼。
过道上干净卫生,空气里弥漫着洗衣液和沐浴露的味道,她行至走廊尽头,303寝室的门半掩着,里面传出阵阵笑声。
她敲了敲门,抱歉地说道:“不好意思,我是新来的。”
门内的谈笑声陡然顿住,三道目光齐齐投来,刹那间,空气仿佛凝滞住。
陈儒艺站在门口,肩上背着托特包,唇边绽开笑容,眉眼弯弯道:“你们好,我是陈儒艺,大一新生。”
金黄的光从陈儒艺身后照进寝室,衬得她恍若一副剪影,那一刻,寝室里的三人几乎同时怔住,这不正是校园论坛上被热议的校花吗?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右边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她推开椅子站起身,笑着伸出手:“儒艺你好,我叫刘丹桦,来自中原,贸易经济系。”
“你好丹桦。”陈儒艺伸手与她相握。
刘丹桦的皮肤带着健康的小麦色,黑框眼镜为她增添几分实干气息,让人不由产生出信任感。
紧接着,左边一个面容清纯的女孩扑闪着眼睛,声音甜得像夏日的甜筒,“你好啊儒艺!我叫范缤缤,缤纷色彩的缤,湘西人,会计学专业。”
她笑容灿烂,穿着女高制服,整个人青春洋溢,“我爸妈是范冰冰和范伟的粉丝,他们说生男孩叫范韦,生女孩就叫范缤缤。”
说完,范缤缤兴奋地一把抱住陈儒艺,双手挂在她脖子上,“我抱到了校花,天呐,校花果然好香,我要去论坛炫耀!”
陈儒艺被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僵在原地,却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什么论坛?”
“南财大论坛,新生必逛,别告诉我你没看过?”范缤缤不可置信地睁大眼,颇有种看外星人的眼神。
陈儒艺只好无奈一笑,轻轻推开她,温声道:“那我有时间好好研究一下。”
等到范缤缤恢复正常神态,陈儒艺才突然留意到对方的相貌。
范缤缤长得像是迷你版李冰冰,只是更容貌更为青涩,看来范缤缤的父母错把对家当自家。
宿舍的气氛重新变得活跃起来,只有坐在寝室中间的女孩,自始至终没开口说话。
女孩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指尖不停在手机屏幕上滑动,金色卷发散在肩头,低胸装包臀裙,仿佛她独立于寝室存在。
陈儒艺注意到她的沉默,于是走上前,主动伸出手,友好道:“你好,我是陈儒艺,数据统计专业的新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女孩抬眼,那是一张极其漂亮的脸蛋。
她的唇是张扬的深红色,淡蓝色眼影闪着光亮,一般人很难驾驭的眼妆,但她很好地诠释了死亡眼影,甚至还带有几分异域风情。
“周欣颐。”她声线低沉,语调平平,“南城本地人,数字媒体艺术系。”
“你很美,你的妆容也很美。”陈儒艺语气真诚,眼底含笑,“有机会我可以向你学习化妆吗?”
周欣颐的指尖顿在屏幕上,脸颊上的粉底似乎掩盖不住红意,她很快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语气里带着些得意:“嗯,没问题。”
寝室是上床下桌的格局,靠门的两个位置分别被刘丹桦和范缤缤抢先占领,南城常年太阳直晒,若是靠窗很是炎热。
周欣颐则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将行李摆放到靠窗的铺位,陈儒艺最后到来,另一个靠窗位自然归属于她。
分到铺位后,陈儒艺手脚麻利地收拾好床,将所有生活物品摆放整齐。
最后在书架上放置闲书,等到她将最后一本书放上架子,时间才刚过上午十点。
窗外天空湛蓝,娇小的鸟儿占据了整个树梢,陈儒艺撑着脑袋看树上的鸟儿啼叫,唇角不自觉轻弯。
同一时刻,大西洋的风从泰晤士河上拂过,带着夜雾的冷意,以及数不清的惆怅。
许平安侧身躺在公寓的床上,望着窗外朦胧的雾色,昏黄的路灯洒进卧房,落在她如水的黑眸上。
她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个失眠的夜,一阖眼,脑海里都是那人的模样。
许平安缓缓坐起,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木盒,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盒,里面放着几件小小的物品。
一支钢笔,一幅素描画,一个干苹果,几张贺卡,还有一条折得整整齐齐的毛巾。
她的指尖轻轻掠过那条毛巾,那是校运会上,陈儒艺接过去擦汗的毛巾。
毛巾上残留着陈儒艺的气息,她一直保留得很好很好。
可是最后那抹气息,仿佛伴随着大西洋的风,渐渐消散。
许平安将毛巾举到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是错觉吗?
她好像闻到了陈儒艺身上淡淡的清香,带着令人心颤的动人。
窗外的风拂过窗帘,她的喉咙微微发紧,像极了八仙阁那晚,陈儒艺拥她入怀。
“陈儒艺,你会忘了我吗?”许平安低声呢喃,泪珠从眼眶滑落,苍白的指尖用力攥紧毛巾,劣质的布料很快皱成一团。
过了很久,她又缓缓松开手,小心翼翼地抚平毛巾的褶皱,最后放在自己的胸口。
许平安躺回孤独的床,只有小小的毛巾伴着她入睡。
闭上眼,梦境和现实重叠,她依然是被陈儒艺拥入怀安睡的许平安。
怀抱的温度带着南城的味道,一旦体会过,就再也离不开了。
[托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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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大西洋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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