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熹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背后撞上了料理台。
一只足有人头大的苍蝇，顶着对红褐色的复眼，直直的朝她扑了过来。
等等等等！
林熹跳起来四处找工具，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苍蝇？！
翅膀高速振动，搅乱了整个房间的气流，它猛地加速，口器扩张，露出针管般的吸喙，荧光绿色的粘液正在其中聚集。
林熹抓起手边的平底锅，远远地朝它抡了过去。
恍惚中林熹觉得自己变成了戴着皇冠的女狼。
“咣”的一声，苍蝇被击飞出去，撞在墙上，但是很快，它又摇摇晃晃地升了起来。
它开始改变策略，从侧面奔袭而来。
在它掉头的瞬间，林熹抄起擀面杖，狠狠掷出。
一边的透明翅翼被打断，苍蝇失去平衡，歪歪扭扭的撞向冰箱，但在同时，口中的强酸也准备就绪。
啫喱状的粘液朝着林熹面门扑来。
一道黑影再次打破玻璃，从破碎的洞口跃入，楼梯无奈的发出令人牙酸的哀叫。
那人一身黑色作战服，带着能裹住全脸的防护头盔，只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睛，浓密的睫毛投射下一片阴影。
他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在空中一个翻身，手中的金属长棍精准刺入苍蝇口器。
“砰！”
这一下刺的极深，长棍穿透虫身，直直的钉在了地板上。
紧接着没有丝毫停留，他快速站起身来，只戴着作战手套的手直伸向烤箱，将刚出炉的酥皮碾碎，均匀地撒在虫身上。
林熹被他一套操作震惊的目瞪口呆，实在不明白这个给苍蝇撒调料的动作是怎么来的。
男人站起身，目光在林熹被玻璃碎片划破的胳膊上停留了一瞬，从兜里掏出一个盒子。
“药。”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金属质感。
林熹看着眼前能直接去互联网赚擦边钱的高大人影，伸手接过药盒。
“你是谁？”
覆面男没有回答，而是蹲下身，仔细检查着还在无意识搓手的尸体。
“房间的味觉屏蔽器坏了。”声音闷闷的从口罩中传出来，“每次做之前都应该仔细检查，不能存在侥幸心理。”
他回头，对上了林熹逐渐呆滞的表情。
“你不知道？”
林熹眼神发直。
陌生男人看她的眼神逐渐变得狐疑起来，林熹感觉但凡说声“不”，就能被立马扭送到警察署去。
灵光一现急中生智，她马上喊了出来：
“我脑子有问题！”
……
空气愈发凝固起来。
林熹破罐子破摔：“我撞到脑子了，刚从医院出来呢。”
怕那人不信，她还特意把账单都翻出来了。
“呃……不，不用……”
怕戳到人痛处，那人赶忙扭头。
但好在他人还不错，贴心的问道：“我在重新给你讲讲？”
林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拼命点头。
“所有有关烹饪的行为活动，都会散发费洛蒙……或者说信息素，虫族对这些东西极为敏感，泄露出一丝来，都有可能遭到大军的倾巢而动。
“所以只有专门在联盟所报备并考核通过的烹饪师，才能在装备了味觉屏蔽器的情况下，进行证书允许的烹饪活动。”
“换句话说，你违法了。”
修长有力的手指在虫身上拂过，扣出了一块小晶核：“只有特定的材料才能将虫族完全杀死，目前只是让它受到重伤而已，之后还要将它无害化处理。”
“自我介绍一下。”确认安全后，男人起身扯下面罩，露出了底下高挺的鼻梁和及薄的嘴唇。
“我叫阿列克，”他微微一笑，“我是来帮你的。”
阿列克举起双手，黑色手套掌心朝外，漏出一段代码，方便对面查验。
林熹的余光瞥向虫族残肢，试探着伸手用光脑贴了下掌心：
[机甲师ID验证通过，二级权限持有者]
机甲师证全星系联网，男人漏出来任由她检查，相当于自爆了家门、姓名、长相、学历，确实展现出了极大地诚意。
“你认识我？”林熹问。
“你母亲研究量子发酵与虫族信息素关系时，我是她的实验助手。”阿列克道，顺便解释了他为什么能如此熟悉的擅闯民宅。
“记住老板的家庭架构，并在闲暇时帮忙处理家务事，是每一个实验成员应当牢记的实验准则。”
他一脸严肃的认真样，让林熹想起了被导师PUA严重的博士生。
请问他以前真的没有偷偷扎过小人吗……
QBC检测到熟悉的人，开始自主启动。
芯片中的画面顺着与林熹相连的神经元，传输到她的脑海。
画面片段中的虚影正在讨论如何在短时间内刺激菌种，让其快速生长。
虚影的背后是装着巨大酵母菌的培养皿，培养皿立着某种巨型发酵罐，罐子里却不是林熹所熟悉的面团，而是星河般璀璨的量子云团。
爬满数据的实体屏幕正中间，一行醒目的进度条正在不断加载：
【文明之种进度：37％】
……
“之前的一年时间内，我在中央星进行机甲师二级考核，没有办法联系到外界。”
阿列克一边说，一边把林熹院子外破了一个洞的防护罩修补好。
“等我回来时，饶博士已经去世了。”他深深叹了口气。
“你已经去过地下室了吧？”阿列克伸手指了指林熹耳边的QBC，“有没有发现地底下的料理仪空了？”
“被人偷了。”林熹说。
“是的。”阿列克的作战服里好像有个百宝箱，正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掏着工具。
“我已经找到酵母菌的下落了，正打算去拿回来。
本来还想回来继续看看有没有文明之种的下落，就看到你被袭击了……对了，你有钱的吧？”
一点也不。
林熹摇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这么大的动静稽查组肯定知道了。你无证上岗又没有定期维修屏蔽仪，罚个一两万星币很正常。
“但是你也别担心，有合理避罚的办法。
“比如说——你在备考古法烹饪证书。”
没见过有人一穿越就考试的。
林熹木了。
大概她的表情太明显，阿列克又贴心的安慰她。
“你的母亲是一名古法烹饪师，现在你想女承母业，可以直接申请推荐信，单招录取。”
“而我，”阿列克指了指自己，“可以是你的担保人。”
“如果我不考呢？”林熹还想做垂死的挣扎。
“赔钱。”
“你有正经工作的对吧？”
很显然阿列克提开水壶的能力非常欠缺。
“好的，你现在是无业游民。”没了防护罩，热风呼呼的往里吹，他把领子往下扯了扯，“但只要你一考过成为烹饪师，联盟就会退一半的税。”
“有证了就能开店吗？”
“当然，开店的话还能再退三分之二。”
林熹被他说的有些意动，抛开保险账单、物业账单、修房账单、医疗账单、能源账单不提，这具身体原本大学学得专业也是她一窍不通的护理学，即使是为了以后的生计，她也得找到一个能糊口的工作。
而她马上就要直接跳过资本的原始积累阶段，直接晋升成老板。
此想法让林熹有些激动，凭借这个契机，能让她在异世界快速地安稳下来。
当然，最主要的问题是——她没法抛弃全星系联网的账单不提。
“除了开店以外，我还有一份更加稳定的工作能提供给你。”
阿列克修好了防护罩，院内的温度正在逐渐下降。
“祖传企业，工作稳定，工资合理，福利丰厚。
“所以……
“你愿不愿意一起去一趟医院？”
-
“你是说……我们用发酵粉打虫族？”
林熹恍惚的站在医院大门口，人还没有回过神来。
“是‘情绪酵母’。”阿列克对此解释道，“这是目前已知的唯一能够破坏虫族外壳的成分，在产地发育完全后，统一送往中央星集中管理、制作。”
这个设定听起来不像是高科技文明，反而类似于某种家养小精灵的魔法。
林熹似懂非懂：“所以现在我们是去偷一点情绪酵母，然后处理好家里的那只苍蝇吗？”
“这是什么话？”阿列克摇头，“情绪酵母一直是我们的，最近才被人偷了，我们这是行侠仗义。”
林熹怀疑的看着他：“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报警，咱们不是受害者吗？”
“很有道理。”阿列克点头，“警署一来就发现你在无证非法烹饪，然后坐牢又赔钱。”
林熹安静，林熹立正站好，林熹开始研究起大门。
“我们不从正门进。”阿列克娴熟的带着她绕路，“有专用的门方便我们潜入。”
他仔细探查着，翻出了一个狗洞。
“……”
林熹默然。
不知道阿列克到底从那找的路，确实隐蔽。
就是通道及其狭窄，林熹只能低着头一路膝行着往前。
走的她这副脆弱的身体马上要报废时，才终于听到阿列克喊停。
林熹抬起头，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抗生素瓶一层堆着一层，填满了整个房间。淡蓝色的光晕中，每个玻璃瓶都详细标注了生产时间。
她的指尖拂过瓶身上的积灰，突然在某个标签上停住。透净的玻璃瓶底部，凝固着米粒大的结晶，是小小的一片干涸的泪痕。
旁边是阿列克正在喋喋不休的解释。
“情绪酵母的生存需要依靠‘强烈的人类情感’，而人类往往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才拥有最澎湃和激烈的感情。”
“所以原子星只有这里，能够有条件继续供养酵母菌生活。”
话说完他就一个鹞子翻身，上了房顶。
“这是第三病区临终患者的用药记录。”阿列克和他的金属蜘蛛一起，倒挂着吸在林熹上方，“这种药能刺激情绪，运气好的话，应该还能在呼吸罩里找到他们的残存眼泪。”
根本不需要找残留，已经有人先他们一步，将这些泪液收集起来小心看管。
她抓起带着泪痕的瓶子，耳边的QBC接口分泌出纳米采集器，不断探入瓶口中。
“让QBC多收集一点，不然我们回去还要另找养料照顾。”
阿列克单臂吊着，远远的指了个方向：“不出意外情绪酵母就在最里面，沿路收集过去吧。”
……
原子星的废弃中转站依旧保留着战前的设备，薄弱的安保大大方便了她们。
两人没费什么力气，就到了最底层的实验室。
酵母菌安静的漂浮在培养皿中，边缘的细丝蜷缩起来，逐渐萎靡。
阿列克冷哼一声，道：“看来他们光会偷东西，怎么培养是一点都不知道，再养养就能养死了。”
同行相轻嘛，林熹表示理解。
她将装着干涸泪水的玻璃瓶送进生物反应釜，菌种在淡金色培养液里游弋，逐渐流淌到新长的枝丫上。
酵母菌生长的瞬间，实验室弥漫起雨后草坪的清香。
“这其实是我第一次闻到酵母菌的气味，”阿列克喃喃道，“原先地下室的保密级别太高了，根本不可能暴露出来。”
不只是味道。
清新的香气中，林熹看到了不属于她的记忆。
“妈妈……蛋糕……”病床上的女孩呢喃着，雪白的医疗舱中弥漫着消毒水味。四周一片静匿，只有仪器在机械地响动。
仿真窗外的广告屏播放着食品公司最新的合成甜品，粉色的糖霜在她的瞳孔里映出细碎的光斑。
护士冒着违反《食品安全法》的风险，悄悄将一块手作曲奇塞进她的掌心。
“这是我从黑市里买来的饼干，一路上用隔离箱包好藏起来的，尝一口好不好？”
所有食物脱离了防护罩，被孢子污染的风险就会大幅提升，在先进隔离箱，也只能略微降低些风险。
所以护士不清楚，究竟是不是这块她心软时买回来的饼干，造就了女孩的早夭。
女孩嘴角还带着些没擦干净的曲奇屑，闭上眼的最后，黑色的人影站在了床边。
人影温柔地拂过她的眼睛，带走了最后流下的一滴泪水。
仪器“滴——”的一声在空荡的房间回响。
“林熹，林熹？”
为了方便潜入，男人身上穿着一件消杀专用的工作服，挺拔的肩背将衣服撑起，此时正弯下腰，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你有点挡着我光了。”
高大的男人逆光盯着她，笼罩在阴影下的林熹心里毛毛的，侧身站在光亮处。
阿列克直起身子，问：“你怎么了？”
“看到了眼泪主人生前最后的回忆。”林熹简短地把刚刚看到的回忆告诉他。
“在之前的实验里，我们从没发现酵母菌竟然还会有这种效果。”
可能因为器材太好了，从没泄露过味道吧。
“我觉得酵母的关键可能不在‘饱含情绪的眼泪’，而在‘饱含情绪’。”
林熹说了一句颇有点绕口的话，紧接着来了个大转弯：
“所以我决定要开一家甜品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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