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威虎一收到值守喽啰报信,就立即下令命全寨手下转移至距黑鹰岭不远的一处巨型山洞中,一直待到后半夜才回去。
一群人回到黑鹰岭,见寨子与其中物件大多完好无损,皆夸赞齐大当家的神机妙算、料事如神,说官兵不会毁寨,他们竟果真没有毁寨。
齐威虎心中原本还在妒忌寨中有那么多喽啰愿在初暒手下当差办事,怕自己‘来路不正’的四寨之主的位置被旁人非议,此时被手下们一吹捧倒让他开始觉得,下令指挥、带人争斗无非就是当家的几句话的事,说不准正是因为那三寨空有虚名头,并无真本事,才将比他们稍强一些的初暒衬托的精明能干。
内有齐威虎给自己宽心,外有以方大通为首的土匪们时时变着花样儿在他耳边阿谀奉承,让齐威虎确信如今虔来已定,初暒再无用处,把寨中大小事务全部都掌握在自己手中才是正经事。
在山下官兵围剿之前带领全寨顺利逃脱一事或许增益了齐威虎当家作主的信心,第二日一早他便开始雷厉风行的命手下所有喽啰在寨中分秒必争的练拳练刀,一副谁与争锋、谁来砍谁的架势。
齐威虎忙着过四寨之主的瘾,无暇顾及无用之人,初暒得了空闲,‘抱病’在房中修养了好几日后,终于趁着天晴出来晒太阳。
“二当家,您身子当真好了,用不用我喊小运气来给您看看?”
初暒身姿舒展的坐在门外石阶上,看伍二端着早饭托盘过来,笑道,“不是跟你说过,我是装病的么。”
伍二将早饭搁在院中石桌,道,“可在聚英堂议事那日,我瞧您脸色苍白、面无血色整个人瞧着有气无力的,可真不像装的。”
初暒欲言又止,顿住好一会儿才打哈哈,“估计是那段时日奔波太甚、操劳太过累着了吧……对了,你口中那位小运气究竟是何许人也,总听寨子里的兄弟们提起他。”
“他啊……二当家您……”
“哦!哦!”
一阵如雷欢呼自黑鹰岭院中传来打断二人谈话,初暒问,“我没有出门这几日,齐威虎都在忙什么?”
伍二摇头,“具体小的也不清楚,听说您身子不适,大当家的便命小的来照顾您的衣食起居,这段时间寨中事务他大多都是交予楚六、姜九还有方大通去办的。”
威虎寨的壁垒如今已然分明,是时候开始下一步动作了。
初暒看着石桌上丰富餐食,招呼伍二,“过来,咱们抓紧吃两口。”
伍二不知二当家这话何意,但还是坐下捏起筷子和她一起大快朵颐。
两人正吃着,又听见一阵急促地脚步声由远及近,“报!”
潘闯小跑进初暒院中,一见她便抱拳喘着气,压低声音禀报道,“二当家,齐大当家昨夜子时忽然下令,命寨中大小喽啰携带兵器出寨下山、趴窝埋伏,直到暗夜里那群上山的人冒头小的们才晓得,大当家让下绊子的对象竟然就是山底那些摸黑上来想出其不意攻山的鹰爪孙!事关重大,可那时小的来不及与您通报……”
结合方才那阵欢呼,初暒蹙眉与潘闯确认,“此战胜负显而易见,我只问你,可知官兵们在此次埋伏中是否有伤亡?”
潘闯答,“楚六献计,依照您此前习惯,埋伏时备了棍刀两样,小的只听大当家命众人抽棒之声,不曾听他呼喊过换刀之令,夜里山中不见光,喽啰们只包围着官兵胡乱敲打,打完就跑,那会儿人多手杂,小的实在不确定是否有伤亡。”
齐威虎只说埋伏官兵,却没有交代手下人下手轻重,若真伤着那些官兵性命,这些土匪将来落在朝廷手里,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初暒猛地起身直奔聚英堂,潘闯想跟她过去却被伍二拦住,“你不宜暴露,我去。”
潘闯点点头,看他们离去后才明白,迎齐威虎入黑鹰岭那夜,初暒为何在背后摆手让他向齐威虎行礼。
初暒早知齐威虎掌权后会冷落排挤她,故而在明在暗都留下了自己的人。
自己的人?
脑袋里浮现这四个字时,潘闯有些讶异,初暒看出他底细那日他们才算正式认识,他们两人之间从未有过以什么举止暗语秘密行事的约定,可偏偏她一个动作就能让自己下意识对她言听计从。
就像此次报信也只是潘闯自己觉得埋伏官兵这事是齐威虎思虑不周,于是擅自跑来向她禀报以谋求善后之法,可方才脑海中出现的那四个字又让潘闯忽然意识到,他能来报告此事,其实也早在初暒的意料之中。
他是初暒的‘自己人’。
心里似乎有些成就之感,潘闯嘿嘿一笑,可是他笑完又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
二当家冲出去时面色不好看,担忧她与伍二人单力薄,潘闯原地思忖片刻还是抬步走向了聚英堂。
聚英堂中,一片欢声笑语。
齐威虎头回带人与官兵们当面对上还得胜归来,兴奋地有些忘乎所以,堂下喽啰见他高兴,也激动地忘却了一夜未眠的困意,大清早的就开始坐席胡吃海喝。
“咚!”
聚英堂门被人一脚踹开,两扇木门在内忽闪摆动时,初暒满脸怒气的走了进来,冷声质问,“大当家的设宴,怎的也不通知小弟一声,怎么,是席面太好怕我贪吃?还是怕消息走漏我会坏大当家好事?”
初暒前几日虽说身体不适在房中休养,但举寨埋伏官兵怎么说都是关乎威虎寨全员性命的大事,当家的们不可能不在一处商量好就命他们这些喽啰动手的,但直到初暒冷脸踹门而入的此刻,堂内众人才晓得,大当家的夜里派他们出去埋伏,这二当家的是真不知情啊……
初二当家忽然进来兴师问罪,堂内众喽啰看见她不由纷纷生出一种偷腥回来被正主逮了个正着的窘态,他们笑意哽在嘴边,举碗碰壁的手收回不是,放下也不是。
大家都不说话,聚英堂内有些尴尬,初暒却像是觉察不到这种尴尬似的,只冷冷盯着坐在堂上宝座,屈腿仰头饮酒的齐威虎。
“初老弟身体不舒服,就该躺在屋里好好歇着,我心疼你先前劳累,特意不让手下扰你清静。”齐威虎不咸不淡,丝毫不将初暒的怒气放在心上,像是为了再将她眼中的怒火扇的再旺些似的,继续说,“既然你身子已经大好,那便入席与兄弟们一起庆贺与官兵首战告捷吧,来人,给你们二当家的腾个位置。”
两位当家的之间气氛不对,堂内土匪没一个敢动弹,齐威虎将手中酒碗砸下来,喝道,“都聋了不成!”
酒碗瓷片弹在初暒脚边,她冷笑一声,“大当家的眼里容不下我,又何必将气撒在手下兄弟身上。”
“初兄弟这话从何说起,不过是昨夜我接到官兵趁夜奇袭黑鹰岭的信儿时太过突然,因而来不及与初兄弟商讨,只得带人匆忙应对。”齐威虎起身居高临下道,“若不是兄弟们反应及时、动手利落,黑鹰岭早被山下官兵歼灭,初兄弟你此时也没命在此处与我叫嚣,你不说恭贺我们拿下首胜,反而一副谁都对不起你的模样,倒叫我这做大当家的看起来里外不是人了。”
初暒气急,“你带人趁夜埋伏官兵,正面与朝廷作对,还敢称之为首胜?如今黑鹰岭具体方位已然暴露,若官兵们昨夜在尔等埋伏中出现伤亡、引起百姓震怒,你猜朝廷会不会派重兵上来踏平黑鹰岭,团灭众土匪!齐威虎,我费那么大劲儿替你拿下虔来山,可不是让你这么糟蹋这山里好不容易才聚起来的诸位兄弟的!”
被初暒当面指摘,齐威虎心中愤恨,面上却不怒反笑,“原先听有人说你吹嘘‘连夺三寨都是你二当家初暒的功劳’我还不信,到今日才发现这话确实像你能说出口的,初兄弟不如仔细想想,若没有我齐威虎扶持,你光杆一个如何能替我拿下虔来山?”
初暒:“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你不必再明知故问,既然大当家心中有数,自觉已经坐稳四寨,那我这二当家还赖在黑鹰岭也实在多余,正好我初暒之志本不在此,我们好聚好散,今日就权当是今生最后一面吧。”
她说完转身就走,堂内静默至今的一些土匪喽啰见状连忙起身挽留,“二当家的这是不要我们了吗!”
初暒脚步一顿,驻足回首才看明说话的都是从豹子山出来一路跟着自己灭刀客谷、夺黑鹰岭那些人。
原地斟酌片刻,初暒再次看向齐威虎,凝声强硬道,“为威虎寨连夺三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其中所获金银财帛我分文不取,但从豹子山带出来的那些兄弟,我要带走。”
“你这是想与我分家?”齐威虎冷笑一声,“做梦!”
齐威虎气焰嚣张,将翻脸无情四个字明明白白写在脑门上,伍二在门边察觉沉默站在角落的楚六神情不对,下意识抬手握住佩刀刀柄。
而下一瞬,他果真听见堂上齐威虎声含杀意,说,“银钱我不会给你,人你也无需惦记,你即知晓虔来山四寨方位,又熟悉我威虎寨中大小事务,竟还妄想我会规规矩矩的将你放走,真是愚蠢至极!你居功自傲、忘恩负义,山下官兵如今正对我们虎视眈眈,而你却妄图挑拨离间我威虎寨众兄弟分家拆伙,其中歹毒祸心真是连藏都不藏了!来人,将初暒捆进山牢,严加看管!”
“是!”
楚六应声,带几人向他们围去,伍二立刻拔刀堵在初暒身前,一一扫视过堂内众人,怒斥,“谁敢动我当家!”
他亮了家伙,聚英堂中以楚六为首的若干喽啰瞬间‘铮铮’抽出立在自己脚边的大刀正对他俩,而方才出声喊住初暒的那些土匪见敌我阵营已经分明,也不见丝毫犹豫的与他们拔刀相向。
“我还当甘愿拜倒在你脚下的叛徒数不胜数呢。”齐威虎立于堂上看着站在初暒身前护着她的十数土匪,嘲讽,“也不过如此。”
像是料到今日这幅场景早晚发生,齐威虎不慌不忙的抬起双手‘啪啪’拍了两掌,“进来罢!”
他话音刚落,聚英堂外便立刻涌来一队全副武装的土匪喽啰,姜九面露沉重的上前与初暒低语,“二当家的,寨中其他兄弟已投靠在大当家手下,我不愿出手伤您,也不愿看兄弟们自相残杀,还请您不要做无谓挣扎,与我束手就擒吧!”
伍二背对着他大吼,“跟着齐威虎这种贪天之功,无耻之尤的小人有何前程可奔!兄弟们握紧手中大刀护好初二当家的,咱跟他们拼……”
肩上忽然被人轻轻拍了两下,那手拍完伍二后仍旧搭在他的肩膀,像是在安抚,伍二没有回头,只是愤恨不甘的慢慢松了自己握刀手掌的力道。
“前后夹击,再如何反抗也是白费力气。”初暒放下自己搭在伍二肩上的手,略带愧疚的与护在自己身前的兄弟们说,“我不值当诸位兄弟这般舍命相护,大家都放下刀吧。”
“哈哈哈……”
齐威虎得意大笑,“快瞧瞧你们追随的初二当家是什么软蛋,这点架势就将他吓成这样了,姜九,你磨蹭什么,还不快些将他们绑了!”
姜九抱拳应声,挥手让手下捆住丢了刀的众多兄弟,他自己则亲自取来绳索将初暒反手绑住。
方才剑拔弩张的大堂到此时终于尘埃落定,齐威虎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高声唤道,“这场热闹你可还看得满意?”
“热闹有余,血气不足,若齐大当家再削几个人头与我耍耍,我或许会更满意。”
说话之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被捆住的小喽啰们都在往外张望,可初暒却只是气定神闲的缓缓转过身径直与门外闲庭信步款款现身那人的鹰眼对上,“我说齐威虎今日这腰杆怎么这么硬,原是你挑唆他激怒我而后与我决裂啊。”
“这虔来山中,处处是青山。”
燕山鹰在聚英堂门前站定,齐肩短发便立时在晚秋的清晨里被风扬起,他仰起头密缝着眼,挑衅般看着初暒,说——
“青山不就我,我来就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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