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上面纱的孔安被一顶小轿送入了太子的崇光殿。
“恭送皇上。”
她的小轿从角门进去,嬷嬷在角落里等着她。
被带到寝殿门口时,只见到重叠跪下的人影和离去的明黄色背影。
待皇上走了,众人仍未起来,皆敛声静气,长跪汉白玉石阶前。
气氛庄严肃穆,孔安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声。
她踏过门槛,嬷嬷悄无声息退出去并关上了门。
身后鸦雀无声。
孔安生生忍住了往后退的念头,向前几步,对大殿内坐着的皇后娘娘行礼。
“免礼。”
“今日之事若传出去一个字,本宫只能找你问罪。”
孔安跪在地上应是。
“既是公主找你,你到她跟前回话吧。”
“是。”孔安缓慢起身,踩在光滑如镜的金砖上,从皇后身侧经过。
台基上紫檀木雕螭龙纹宝座坐着快要油尽灯枯的男人,长袍上绣着四爪龙,应是太子。
银制烛台有半人高,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长。
明明灭灭。
太子咳嗽几声,抓住了身旁秦佩楚想要搀扶的手。
“往后、母亲同我的妻儿都只能靠姐姐护着。”
“姐姐,余生你向往的自由怕是要被我束缚住了。”
说话间又捂着锦帕咳嗽两声,呼吸不及,苍白的脸涌上潮红。
秦佩楚素衣素发,发髻上没有任何装饰,如不染尘埃的神女。
她目光闪烁,双眼含泪,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不,你不会死。”
“我不让你死。”
“你不准死!”
秦佩楚伸出双臂扶起弟弟虚弱颓废的身体,转头对孔安质问:“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你是不是参与了谋杀太子的阴谋?”
如此大的罪名,孔安惊恐地连连摇头后退。
秦佩楚面色一冷,抬起手臂,冷箭从她素锦银纹的长袖中射出。
孔安脖颈一痛,伸手去摸,温热的肌肤上一条细细的口子。
太子按住秦佩楚:“皇姐不要拿她撒气。”
孔安跪下求饶:“民女只是会一些推演之术,算到今日太子若出宫门必定命犯煞星。”
秦佩楚存疑,太子十几天前便染上了瘟疫,并未出宫门。
是今夜乐师行刺,刺中肺部,加上瘟疫导致的心肺疲软,才到了这个地步。
秦佩楚走下台阶,抓住孔安的衣领,对她耳语。
“既然你如此神通广大,那就想办法救太子。”
“他今日若死了,你也活不了。”
孔安眼里求生的光,灭了。
满朝太医都救不了的人,她怎么救。
命中注定要死的人,天神都救不了的人,她怎么救。
秦佩楚这是要她陪葬。
孔安一改之前怯懦畏缩的态度,回视秦佩楚冷傲的双眼。
秦佩楚愕然。
“我救不了他,他已经是将死之相,就算你杀了我泄愤只是在浪费时间,徒增罪孽。”
秦佩楚愤怒至极,抬手一个耳光扇过去,孔安的左脸滚烫。
她怎么敢,怎么敢。
普天之下,没有一个人敢说她的弟弟就要死了。
秦佩楚以哀戚不舍的眼光看向阶上病弱的少年。
孔安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继续说。
“民女救不了快死的人,但可以救活着的人。”
活着的人?
秦佩楚猛然回头——已经染上病症的母后!
秦佩楚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她抬眼隔着模糊的光影看一眼孔安,立马着手安排太子妃带着皇孙进来侍奉。
孔安退出寝殿,对着长空缓缓呼出一口气。
眼前总是浮现烛火下秦佩楚矜贵动人的泪水。
如果公主不是总想着杀自己,她愿意承认她是极美的女人。
嬷嬷带她去偏殿休息。
今夜是个不宁夜,太子死了,这个万人垂涎的位置便空了出来。
想来秦佩楚把这事瞒得很好,半月来无人知道太子染了瘟疫。
剩下的皇子和亲王,都不是省油的灯。
前世秦佩楚一个女子是怎么登上九鼎至尊的位置。
前一刻的她看起来就是一个生离死别都不敢面对的小孩。
孔安坐在长塌,翻开一本古书打发时间。
夜空的星宿移动了一些位置,殿内沉香浮动,屋外偶尔传来脚步声。
门被打开,只见皇后娘娘独自进来。
孔安忙起身相迎。
“免礼。”
皇后牵着她的手坐下,面容僵硬麻木,眼角泛红。
孔安:“娘娘节哀,”
皇后长久地看着孔安。
孔安:“娘娘?”
皇后伸手抚摸孔安的鬓发:“从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与我投缘。”
“脾气秉性,都像极了年轻时的我。”
“太子妃是我为太子挑的,太子心善纯良,我便为他挑了一个强势有谋划的姑娘。”
孔安附和道:“夫妻总是互补的好。”
皇后话音一转:“你可还想做长公主府里的人?”
孔安道:“民女所求,依然是长公主……”
皇后道:“如你所愿,哀家请皇上赐婚,你做公主的驸马。”
孔安如遭雷劈。
一个时辰前你女儿还要杀我。
一个时辰后你女儿竟要嫁我?
她知道了,肯定会再杀我一次。
“不行。”孔安下意识摇头。
“皇后娘娘,我是女人。”
皇后嗤笑道:“女人有何不可?女人为何不可同女人婚嫁?”
皇后沉沉地看向孔安,孔安脊背发凉。
她懂了。
她要她长公主娶女人,而不是嫁给男人。
她要长公主的权利兵马全为她自己所用,她要她的女儿当皇帝。
镂空雕花窗棂旁,沉香撩绕。皇后面容温润如玉,眼角泛红,纤长的手捏着一串佛珠。
似乎只是一个因失去儿子而悲泣过的孱弱母亲。
孔安想到了库房里皇后送自己的那尊白玉观音。
圣洁如玉。
幽暗如魅。
皇后:“小珠十岁从外祖父手里接来,后由华耀教养长大,未经挫折,性子傲慢。”
“她十分依赖华耀,而华耀与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皇后说,华耀是陈氏嫡长女,她的姑姑是宠妃,生下了九皇子。
“你性子成熟稳重,又聪明伶俐,懂得取巧。”
她已经着人调查好了她的背景,在外流落十余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回府后与自己订婚的心上人刘榫又移情别恋上了假千金。
处境艰难但为人善良,聪明机警又低调藏锋。
“最重要的是,公主不能耽于情爱,耽误子嗣,而你不会对公主动心。”
孔安不仅喜欢男人,而且一个从底层往上爬的人,怎么也不会喜欢上出生就站在万人肩上的公主。
“待事成之后,我允你万贯家财,改头换面,重新生活。”
“你可愿意?”
一条可以逆天改命但危机四伏的路出现在眼前,孔安选择前行。
上一世的她不会,她只求父母之爱,只求一个温暖安宁的庇佑所。
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得其下。求其爱,得狗屁。
“民女愿意。”孔安面色凝重地点头。
“恳请娘娘不要直接请旨赐婚,民女的婚事,想自己谈。”
她得自己同公主谈这桩婚事,否则暴脾气又有心上人的公主,若是被圣旨逼着娶了自己。
那在皇后救兵来之前,她肯定已经死在公主手下。
这桩婚事的第一大危险,便来自于她未来的妻子秦佩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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