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府的日子,变成了一种钝刀割肉的煎熬。自兵变那夜信任彻底崩塌后,傅砚辞将苏念卿囚禁在主楼最深处的一间厢房里,门窗加固,守卫增加了一倍,真正做到了插翅难飞。他再未踏足这里,连每日送饭的婆子都换成了沉默寡言、眼神警惕的生面孔。苏念卿像一件被遗忘的旧物,困在华丽而冰冷的牢笼中,每日只能透过窗棂那狭窄的缝隙,看着庭院里的光影缓慢移动,从晨熹到暮色。
绝望如同潮湿的霉斑,在她心底无声无息地蔓延。前世的惨痛和今生的屈辱交织,几乎要将她的意志彻底碾碎。但她骨子里那点不肯服输的韧性,以及对自由近乎本能的渴望,仍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火星。她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抓住任何一丝可能的机会。
唯一的希望,落在了那个名唤小芸的丫鬟身上。小芸是苏念卿嫁入傅家时从娘家带过来的贴身丫鬟,年纪虽小,性子怯懦,但眼神里还保留着一丝未被这深宅大院完全磨灭的纯真。兵变前,傅砚辞似乎并未过多留意这个不起眼的小丫头,这或许是唯一可能突破的缝隙。
苏念卿开始小心翼翼地试探。她不再像最初那般死气沉沉,偶尔会在小芸送饭时,状似无意地问起府外的些许琐事,语气带着刻意伪装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怀念。她将母亲偷偷塞给她的、最后一件值钱的首饰——一对赤金绞丝镯子中的一只,用帕子包了,在一次小芸收拾碗筷时,飞快地塞进她手里。
“小芸,”苏念卿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帮我……把这封信,想办法送到城西济世堂的齐老先生手上。别让任何人知道。”她塞过去的,还有一张折叠得小小的、边缘都被汗水浸得有些模糊的字条。上面只写了寥寥数字:“困于傅府,盼援。卿。”
小芸吓得脸色煞白,手一抖,那镯子和字条差点掉在地上。她惊恐地看着苏念卿,嘴唇哆嗦着,眼里满是挣扎和恐惧。“少夫人……这……这要是被少帅知道……”
“他不会知道的!”苏念卿急切地抓住她的手,指尖冰凉,“小芸,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看在我们主仆一场的情分上……”她的眼中蓄满了泪水,那是一种走投无路之人才会有的哀戚。
小芸看着苏念卿苍白憔悴的脸,又低头看了看手中那沉甸甸的金镯子,最终,恐惧和对少夫人的一丝怜悯占据了上风。她咬了咬牙,将镯子和字条飞快地揣进怀里,低着头,几乎是跑着离开了房间。
接下来的等待,每一分每一秒都如同在油锅里煎熬。苏念卿坐立难安,时而充满希望,觉得小芸或许能成功;时而又被巨大的恐慌攫住,害怕下一刻房门就会被傅砚辞踹开。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每一丝动静,心脏随着每一次脚步声而狂跳或骤停。
两天后,傍晚时分,厢房的门被毫无预兆地推开了。
进来的不是送饭的婆子,而是傅砚辞。
他穿着一身墨色常服,身形挺拔依旧,却带着一股风尘仆仆的冷冽气息,仿佛刚从外面回来。他手里捏着一张眼熟的字条,正是苏念卿交给小芸的那张。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一步步走向坐在窗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的苏念卿。
苏念卿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她看着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捏着那张承载了她全部希望的字条,就像捏着一只轻易就能碾碎的虫子。
“盼援?”傅砚辞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入苏念卿的耳膜。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刺骨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盼谁的援?齐锦?还是你那不成器的哥哥?”
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她所有的伪装和侥幸。“苏念卿,直到现在,你还在做着这种不切实际的梦?以为靠着一个丫鬟,一张字条,就能逃出我的手掌心?”
他抬起手,将那张字条举到两人之间。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盒洋火。“嗤啦”一声轻响,橘红色的火苗窜起,贪婪地舔舐着纸张的边缘。
苏念卿眼睁睁地看着那微弱的火苗迅速蔓延,将她最后的希望烧成一片焦黑,蜷曲,最终化为细碎的灰烬,飘飘荡荡地落在地毯上。那燃烧的,不仅仅是字条,更是她苦苦支撑的信念和对这个世界残存的最后一点幻想。
“你看,”傅砚辞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却蕴含着毁灭性的力量,“这就是你所谓的希望。不堪一击。”
就在字条彻底化为灰烬的那一刻,苏念卿清晰地看到,傅砚辞的眼底,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痛楚?那情绪消失得太快,快得让她以为是火光跳动造成的错觉。随即,便被更深的、近乎残忍的冷硬所取代。
“那个丫鬟,我已经处理了。”他淡淡地补充道,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傅家,容不下吃里扒外的东西。”
这句话,像最后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苏念卿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小芸……那个胆小却还是帮了她的丫头……因为她的一己私念,落得了怎样的下场?无边的愧疚和彻底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连最后一点微弱的温暖和牵连,都亲手葬送了。
她不再看他,也不再说话,只是缓缓地低下头,将脸埋进冰冷的掌心。没有哭声,没有质问,甚至连一丝颤抖都没有。整个人像是一尊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气的玉雕,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死寂。
傅砚辞看着她这副模样,胸口莫名地一窒。那抹不受控制闪过的痛楚,再次试图涌上心头,却被他强行压下,转化为更锋利的言辞:“收起你那些无用的心思。安分待着,你还能活着做你的傅太太。否则……”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未尽的威胁比任何明确的话语都更令人胆寒。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转身大步离开。
房门在他身后重重合上,落锁声清晰传来。
苏念卿维持着那个姿势,久久未动。窗外,夜色彻底笼罩了天地,房间里没有点灯,一片黑暗。那堆字条的灰烬静静地躺在地上,像一座小小的坟茔,埋葬了她所有的挣扎和幻想。
这一次,她是真的……心死了。
(第9章完)
悬念解读:傅砚辞眼中一闪而过的痛楚,源于他复杂的内疚与恐惧。他深知自己的残酷已将苏念卿逼至绝境,这种彻底的绝望恰恰是他最害怕的结果——他宁愿她恨他、反抗他,也不愿她彻底心死,因为那意味着她将真正从情感上远离他,这是他扭曲的爱意无法承受的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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