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禾城的小药铺里,苏念卿在病中昏沉睡去。傅砚辞守在外间,如同一尊饱经风霜的石雕。连日来的奔波、战火的重压、以及失而复得后那小心翼翼的巨大冲击,都化作了沉重的疲惫,但他不敢合眼,生怕一闭眼,眼前这失而复得的景象就会如同泡沫般碎裂。
里间传来细微的、断断续续的呓语。傅砚辞的心瞬间揪紧,他屏住呼吸,下意识地靠近门边。
起初是模糊的呜咽,带着哭腔。然后,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被一种绝望至极的语气唤出。
“傅砚辞……放过我……”
他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
“……那场车祸……还不够吗?你还要……怎么样……”
“车祸”二字,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带着七年前那个雨夜的寒意,精准无比地刺穿了他所有的伪装和自欺欺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他一直以来的怀疑、那日廊下她那句“看,又来了”所带来的惊骇,在此刻,被这句再清晰不过的梦话,彻底证实了!
苏念卿……他的念卿……真的和他一样,从那个血肉模糊的结局里,带着所有的记忆,重活了一世!
巨大的恐慌如同海啸,瞬间将他淹没。这不是他一个人的秘密救赎,而是两个人共同背负的、血淋淋的审判!他所以为的弥补和守护,在她洞悉一切的视角下,是什么?
是笑话!是一场缓慢而残忍的、名为“宿命”的凌迟!
前世的画面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不再是模糊的片段,而是清晰得令人窒息——
他看到她刚嫁过来时,眼中还带着对未来的些许憧憬和不安,却因为他的冷漠而日渐枯萎。他记得有一次,她试图和他沟通,却因紧张和笨拙,无意中拿他和她记忆中温和的齐锦比较,说了一句:“齐锦他从来不会……”
就这一句,像点燃炸药的引线!他当时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齐锦!又是齐锦!她果然心里一直装着那个男人!嫁给他傅砚辞,不过是屈从家族压力!巨大的嫉妒和受伤的自尊,让他口不择言地用最恶毒的话羞辱了她,骂她心里想着别的男人,不干不净。
而她,被他突如其来的暴怒和刻薄言语吓坏了,焦虑和不安彻底爆发,开始哭诉他不如齐锦体贴,不如齐锦尊重她……这在他听来,更是坐实了她的“不忠”和“比较”。
于是,恶性循环开始了。他为了逼出她的“在意”,为了证明自己才是她的丈夫,开始故意带着其他女人在她面前出现,用冷暴力对待她,想看她为自己吃醋,为自己痛苦。而她,在极度的安全感和焦虑的驱使下,表现出的却是更深的失望、更激烈的争吵和更频繁地提及那个“完美”的初恋作为对比。
他误解了她的不安是挑衅,是蔑视。她误解了他的刺激是厌弃,是背叛。两个都不会正确去爱的人,用最错误的方式互相伤害,将彼此推得越来越远。直到那次,在激烈的争吵中,他第一次失控动了手……
从那以后,信任彻底崩塌。他变得越来越偏执,用更严酷的控制来掩盖内心的恐慌和不确定。她则变得越来越沉默,将所有的委屈和恐惧写进日记,那本后来被他发现、更加点燃他怒火的日记……
原来,一切的根源,竟是如此的可悲和可笑!
他不是不知道她嫁过来时是清白之身,他只是……无法忍受她的心可能有一丝一毫不在自己身上。他那扭曲的、充满占有欲的爱,和极度脆弱的安全感,让他选择了最愚蠢、最毁灭性的方式来索求关注。
而这一切,苏念卿都记得。她清醒地、痛苦地,看着他今生再次上演几乎相同的戏码:冷漠、试探、用柳秘书刺激她、因误会而施加暴力……
“看,又来了。”
他现在终于完全明白了,她当时那句话里,包含了多少的绝望和嘲讽。
傅砚辞踉跄着后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几乎要软倒的身体。悔恨如同最浓烈的硫酸,腐蚀着他的五脏六腑。他不仅没能弥补过错,反而在她鲜血淋漓的伤口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曾经的伤害!
他看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听着她无意识发出的、带着恐惧的抽泣,一种灭顶般的绝望和心痛将他牢牢攫住。
得知了这残酷的真相,他该怎么办?
继续用强权将她禁锢在身边,重复那已知的、通往毁灭的老路?
不。那条路,已经走过了,结局是万丈深渊。
或许,唯一可能……唯一一丝微弱的、救赎的可能,就是彻底改变。哪怕他不知道正确的方法是什么,哪怕他的改变在她看来是何等的可笑和可疑,他也必须尝试。
用他这条侥幸重来的命,去赌一个或许永远得不到原谅的、真正的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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