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书肆的老板能有什么可疑的?”耿光义目光中带着轻蔑。
紫衣人不理他,继续道:“这个人,查不到任何线索。查不到亲人,查不到故乡,查不到友邻。甚至连他什么时候在京城出现的,也模糊不清,他就像是凭空出现一样,唯一和他算有联系的,就只有王英茀了。”
“更奇怪的是,那天,我跟踪王英茀,本想春停书肆外的小巷子里杀了她,却没想到,让我在书肆门口,闻到书肆里传来一股奇怪的气息。”
说到这里,他打了个寒噤。
这让耿光义不得不重视起来,他急切地问:“什么气息?”
紫衣人像不想回忆当时的事情。
他的声音悠长:“是杀气,一个武功远高于我的人的杀气。”
“杀气?你是说那个柳看风?”
耿光义警惕起来,他知道紫衣人的武功,连他也如此谨慎,此人绝非小可。
“应该不是柳看风。”紫衣人的目光落在黑暗的夜色中,他道:“但这个人的杀气,是我生平仅见,我敢肯定是个绝世高手,所以我们要万事小心。”
耿光义如鹰隼般的眼睛慢慢地看向紫衣人,他轻蔑地道:“你怕了?”
紫衣人并没有理会他语气中的轻蔑,他道:“你别来激将法,我只是怀疑,这个柳看风是主子的人。”
“主子?”耿光义不由地提高声音,随后又用气声道:“你是说,主子背着老主子……”
紫衣人看了眼窗外,阻止了耿光义继续说下去,只道:“无论如何,我们谨慎点好。王英茀的事,从长计议。”
夜渐渐变得安静,连草丛里蛐蛐的声音也没了,只余下漫天星空,万籁俱静。
无独有偶,春停书肆里,柳看风正笑着摆弄桌上的一只杏花瓷瓶。
“你是说,有人来书肆探查过了?”柳看风笑得非常随意。
黑衣人点头。
柳看风随手将瓷瓶中的一朵野花掐断,扔在垃圾篓里,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我已十分低调,却总有人要来坏事,下次,你直接杀了吧。”
黑衣人拱手应是。
窗外那棵巨大的杏花树,衬得他越发瘦削。
**
清风和着秋叶,在天空中打着旋儿,天气渐冷,英茀出了门才感觉今日的天气更冷了。
珍宝阁今日张灯结彩,十分热闹,两层的小楼上,鎏金铜兽香炉飘起袅袅青烟,将阁内四壁陈列的琉璃翡翠、珊瑚摆件映衬得流光溢彩。
走入阁中,便能发现,整个珍宝阁其实中间是打通了的。两层小楼内里其实是一体,只在四周有连廊。连廊上下摆放整齐的博古架,博古架上古董无数,汉代的绿釉陶奁,西周的青铜觥,唐朝的彩绘陶俑,珍品藏件,数不胜数。
“小姐是来观赛还是来买藏品的?”
刚走进阁内的英茀便被一个青布衣衫的伙计拦住了去路。
英茀递上帖子,道:“我是来珍宝阁比赛的,烦请小哥带路。”
伙计用疑惑的眼神打量英茀,只见英茀穿着一身朴素青衫,用白纱覆面,让人看不清楚她的模样,但很明显,是位女子。
这就令他更好奇了,在古董修复这个行业,从未见过女子身份,这个女子不仅进入了这个行业,竟还敢抛头露面来参加比赛,令人费解。
“今天奇了,早上见到喜鹊在家门口叫也就罢了,现在居然能见到黄毛丫头来参加古董修复大赛,如果这次大赛都是这样的人参加的话,我看赵贤弟你今日必夺三甲呢。”
前方一个衣着华丽的男子手摇折扇,打趣地看着英茀。
而他身旁的赵贤弟,手中摩挲一对玉核桃,然后朝说话男子拱手道:“焦兄过奖了,焦兄才应该蝉联魁首呢。”
说罢又朝英茀轻蔑一笑。
“不过若是要和这么一位娇滴滴的小娘子比,我倒有几分把握了,就是不知道,小娘子输了,会不会哭鼻子呢?”
他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玩味,上下打量英茀,眼神中的冒犯让人感到不舒服。
英茀没打算理会两个登徒子,她今日是来比赛的,并不想与人结怨。她向伙计打听:“小哥,辛苦帮我带下去比赛区的路吧,谢谢。”
伙计是个机灵人,连忙在事态变得更严重前撤离,将英茀领入阁内。
本次斗宝赛分为两场,上半场为两两对抗赛,由珍宝阁出两个一模一样的古董仿品作为修复材料,两位比赛者在众位收藏友人的监督下进行修复比试,胜者晋级进入下半场的单人比试。
擂台正上方是两块紫檀木牌,牌上分别书写有对抗赛抽签决定的两两对抗的名字。
一共六组十二人,英茀在第五组。
英茀的化名郑青后,正好对着另一个名字——“赵济”,她忽然想起刚才那两个人中好像有一个姓赵,不知会不会是他们其中一个。
正想到这里,伙计已在催她上台了。
她从回萦手中接过木箱,自己背在身上,木箱很重,她背的有些吃力,但却并未影响她的速度,她很兴奋,她来到了前生就想要站上的地方。
擂台由一块五丈见方的舞台搭成,十分宽阔。
台面铺着猩红锦缎,四角垂下的流苏在风中摇曳。台子四周的朱漆栏杆上,雕着些精细的瑞兽纹样,泛着莹莹光泽。
舞台一左一右摆着两张紫檀翘头案桌,案上俱是摆着一个用红布罩起来的物件。
“是个女的?”
“竟是个女的?”
“女的来凑什么热闹?这又不是绣花比赛?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笑什么?你怎么就肯定姑娘赢不了?我看那男的才不行呢!”
“你你你……果然,夫子说得对,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呵呵,我的夫子也告诉我,男女不过分工不同,无高下之分,不知道你读了几本书就在这里叫嚣?我看你这么大年龄了,还没中功名吧?这才是滑天下之大稽!”
……
英茀上台后,台下议论声便不绝于耳。英茀心态很好,对议论声充耳不闻,径直走向右边的紫檀案桌。
左边的对手正好结束和台下的互动,转过头刚要和英茀招手示意,却僵在原地。
正是刚才的“赵贤弟”——赵济。
英茀朝僵住的赵济行了个女子礼,但这一礼在赵济眼中便是故意挑衅。
赵济别过脸,像没看见她一般,神情倨傲地将桌上红布掀开,台下观众再次发出一片叹声,很显然,大家都被桌上的待修复物件惊到了。
这是本场比赛到现在,唯一一件青铜器。
青铜爵周身散发出淡淡光芒,不如瓷器和金器那么喧嚣,却似沉寂的历史一般,让人周身都感到平静。英茀认得,这是仿照前朝著名的安西父辛双柱爵制作而成的,制作工艺精妙,与真品也一般无二。
英茀也掀开红布,自己这边果然与赵济面前那个铜爵一模一样。
此时,二楼上铜锣一响,舞台角落的计时漏斗也开始漏沙,代比赛便正式开始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赵济身上,甚至还能听见有人小声地议论赵济什么时候会拿出家传的“天工十八件”来。
是的,赵济并非无名之辈,他和刚才那位焦兄一样,都是祖传的手艺,在京城的古董界早就是赫赫威名的存在。
台下已经有人为英茀担忧起来。
但令大家奇怪的是,赵济和英茀都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自己的工具箱,而是凑近那青铜爵,仔细地观察。
英茀的速度很快,她看了片刻,便确定了青铜爵的症结所在——锈蚀。
只见她从箱中取出一个小瓶来,打开瓶子,一股浓烈的气息充斥着人们的鼻腔,众人疑惑不解地看着她手中的瓶子,开始讨论起来。
赵济转头一看,皱了皱鼻子,轻蔑一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竟然现在还有人用早就过时的乌梅膏来溶解青铜器表面的锈蚀。”
他一边用刚好大家能听到的声音说,一边打开了自己的工具箱,只见银光闪闪,一套十分精致的錾刻刀具顿时出现在大家眼前。
“是天工十八件!”人群中有人惊呼。
这惊呼声让赵济更加得意,他小心翼翼地取出其中一件刀器,然后又劝英茀。
“小娘子可能学艺不精不清楚,乌梅膏虽能去除青铜器表面锈蚀,但因其本身特性,会渗入锈层,对青铜器造成不可逆的损伤。小娘子这到底是在修复古董,还是在破坏古董呢?”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让台下观众听到。众人不禁发出一阵嘘声,连带着刚才为她担心的某些观众,也觉得自己是不是过于感情用事,错看了英茀。
台下越加喧闹,英茀却连头也不曾抬一下。
她将瓶中膏体轻轻拨在了容器中,又从箱子里拿出些不知名的液体和固体来充分搅拌,搅拌一样,她就拿一根木条尝试触碰,直到时间慢慢流逝,她才终于像是满意了一般,开始戴上手套,用一个小刷子沾了点液体,开始擦拭起青铜器。
而左边的赵济,早已拿出錾刻刀,凑近青铜爵,开始极其小心地去除锈层。
台下观众口舌嘈杂,除了一人,此时的他正坐在二楼雅间内,面前的珠帘挡住了他绝世矜贵的好容貌,他微微斜倚,朝楼下的两人看去,眼神中不知透露着何种感情。
“大人,你觉得王姑娘她会胜利吗?”燕行看着下面剑拔弩张的比赛场面,为英茀担心起来。
傅绥并没回答燕行的话,只是将目光继续落在舞台上。
阁内流光华彩,傅绥却看不到整墙的发光宝物,他看到台下人的目光大都落在赵济的天工十八件上,但他却觉得,站在比试台上的英茀,更加好看。
他也相信,台下众人,必能和他一样,看到发光的她。
随着计时沙漏里的沙越来越少,逐渐只剩下薄薄一层。
而台上,不论从哪个方向看去,都能清楚地发现,局势正在慢慢逆转。
原本从容不迫的赵济已逐渐慌了手脚,甚至还不小心用锋利的刻刀削掉了青铜爵身上的麒麟角顶,此时的他,满脸大汗,眼神也开始紧张起来。
而一旁的英茀,却淡然地将手中刷子放下,然后拿起一支细小竹片,凑近青铜爵,用木片轻轻拨弄着青铜爵上的锈蚀。
令人惊讶的事情发生了,那锈蚀竟然整个脱落下来。
“时间到!”
伙计的呼声一落,铜锣声骤然响起,众人紧张的情绪被高昂的铜锣声打断,竟生生落下几滴冷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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