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朕的常宁丫头，这么刁钻的礼物，也就你能想出来了。”
贞元帝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让赵徽璇好是急迫，连忙又问：“父皇同不同意嘛？”
“君无戏言。”
贞元帝笑着给皇后指了赵徽璇，最后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朕同意你出宫，不过宫外眼杂，护卫你一定要带好。”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傅绥在这里，便问：“舒安，你觉得常宁带哪里的护卫更好？”
忽然被点到，傅绥也不慌，他只略思忖片刻，沉声道：“公主若在京中出游，从十二卫中挑选即可，但墨河路途遥远，若要保证公主安全，恐怕得出白泽卫。”
贞元帝摸着胡须点头。
京中十二卫各有职责，除自己负责片区外从不涉猎，只有贞元帝亲率的白泽卫，灵活性强，又有出京的御令，公主若要出京，白泽卫乃最佳人选。
贞元帝又问：“在白泽卫中，你可有人选？”
碧霄殿的人都看着傅绥，在座众人，有常宁的亲属，也有宫中贵人，皇帝不问他们，却去问一个臣子，实在令人疑惑。
“微臣以为，前些天与微臣一同办事的千户沈泽，出身武将名家忠勤伯府，武艺高强，为人正直，最紧要的是，他办事牢靠有度，此次出游用他正合适。”
皇后喝着凉茶，看向傅绥的眼神添了几分欣赏。她这个幼弟，自被父亲抱养来，就背负着整个傅家的希望。他也果然没令自己和仙逝的父亲失望，成长为了整个傅家的依靠。
众人心思迥异，太子楚王看向傅绥的眼神也各不相同，唯独一人，至始至终也没将眼神落傅绥的身上。
此人正是福清公主——赵妙微，她那双惊艳的美眸，看着手中酒杯，眉心有一点惆怅，却因饮了酒的缘故，显得更加动人心魄。
此时的他，是满场的耀眼，而本该与他最相配的她，却默默无闻。
沈泽在傅绥的保举下成了出游的护卫队长，而贞元帝的目光，也慢慢落在正于角落独自饮酒的赵妙微身上。
这座宫殿里，美丽绝艳之人繁多，可称得上惊艳的，无非就是赵妙微和傅绥二人，一个仙姿佚貌，一个霁月光风。
尤其赵妙微那一蹙眉，让他不自觉地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人。
“福清，墨河灯会，你可想去？”他问赵妙微。
贞元帝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本来喜气洋洋的赵徽璇立刻变了脸色，虽很快掩饰过去，却依然有一丝不悦，她警惕地看着角落的赵妙微。
“父皇，妙微想去，可近日我常梦见母妃，因此我想为母妃抄地藏菩萨本愿经祈福，就不和常宁妹妹一起去了。”
算她识相！
赵徽璇忿忿地想，又不由自主地觉得不对劲，她拒绝个什么劲？怎么？和自己一起出去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贞元帝皱了皱眉，他原本扬起的酒杯默默地放下，垂眸的一瞬，不知想了些什么。
皇后察觉到他的异常，将目光投过来，却在听到贞元帝小声的一句呢喃声后，骤然失神。
“她也走了这许久了。”
贞元帝看着满堂繁华，眼中落寞地说。
皇后原本要递给贞元帝的酒盏直挺挺地立在皇后皇帝两人之间，华美的灯光照着杯中酒水，闪耀出比天上星河还要璀璨的光芒。
不注意地看，仿佛皇后与皇帝之间隔了一条宽宽的银河。
他又想起了红萼夫人。
她悲哀地想，若非朝中傅家举足轻重，若非红萼夫人是北桓国送来的和亲公主，贞元帝恐怕连和她的结发情分也要废了，捧红萼为皇后。
口中有些苦涩，她举起刚刚要递给皇帝的酒杯，饮了一口。
忽然看到楚王妃看着面前的酒杯有些局促，她开口道：“楚王妃生产不久，本宫已让兰贞将你的酒换成了果子饮，你不必拘谨，随意喝点便是。”
她的声音温婉大气，听不出一丝嫉妒。纵是她的结发夫君在大庭广众下，怀念一个去世多年的女人，她的面上也无半分不妥。
楚王妃抬头看皇后，眼中满是感激，没想到皇后连这点小事都能记在心中，不愧是这么多年丝毫无错的皇后。
贞元帝也看着皇后，他的眼神很满意、很欣赏，不像在看自己的妻子，更像在看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皇后又继续道：“女子生产实属不易，楚王妃，本宫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已让人抬到殿后，宴会结束，你便差人带回去吧。”
楚王妃一听，立刻就要出席行礼，皇后却摆手推了。
“你身子不爽利，这些虚礼就不必了。”
贤妃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不禁咋舌，不愧是她，能稳坐皇后宝座多年，就这气度，就这收买人心的能耐，别说自己和淑妃了，就是当年的红萼夫人，也没能撬动她的地位，真是好手段呢。
贞元帝也想起了楚王妃生产的事，心情颇为畅快，他挥挥手，立刻从旁走出一人，头戴宦官帽，与普通太监不同，虽年岁不小，却生得气宇轩昂，颇具风度。
“吉祥，你也去准备一份贺礼，与皇后添在一起，一起送给楚王妃。”
其实楚王妃生产之时，贞元帝皇后都有送东西到王府上，今日不过是见到了楚王妃，再赠些礼品以表关怀罢了。
楚王妃又要行礼，贞元帝也制止了，或许是觉得自己刚才的悼念举动让大家拘谨了，便提了一杯酒道：“今日常宁生辰，我们不提其他，只饮酒欢愉便是。”
众人这才端起酒杯，与他回礼。
此时，赵徽璇从席上下来，端着酒杯，俏皮地走到皇帝皇后面前，行了个跪拜大礼。
她恳切道：“今日虽是徽璇生辰，但若无父皇母后将女儿生下，女儿也没有今日。所以这杯酒，我要祝父皇母后青春永驻，永远快乐！”
她不怎么爱读书，能说出两个像样的词语已属不易，况且她言辞恳切，更令人动容。
贞元帝最喜欢的便是别人付出的一片真心，当下心情大好，拍着手掌，朗声道：“好，好，常宁果然是个懂事的女儿，赏！”
赵徽璇一听“赏”字，连忙抬起头，眨巴眼问贞元帝：“父皇果然还要赏我？”
贞元帝点头。
像是害怕贞元帝反悔，赵徽璇连忙道：“那我想带两个同伴陪我去墨河赏灯可以么？”
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要求，原是这么简单的事。
“你想带谁？”贞元帝问她。
赵徽璇不假思索地道：“我想要今年刚进宫给我伴读的王英茀！”
原本一言不发正喝酒的傅绥忽然抬头，他的目光落在了赵徽璇的身上，眼神中有一丝错愕。
赵徽璇不会要选她吧？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见赵徽璇道：“我想让王英茀姐姐和我一起去。”
果然，他转回目光，用手指慢慢婆娑着桌前的酒杯，想起刚才保荐沈泽，竟有些自嘲。
原来，纵然心机深沉如他，也难挡命运使然。
“王英茀是谁？”贞元帝被赵徽璇的话撩起了兴趣。
“王英茀姐姐就是今天给我送这个水盘的人，她的礼物我很喜欢，所以我想带她一起去看墨河灯会。”
傅绥嘴角闪过一丝苦笑，他去找赵徽璇的时候，并没想到事态会如此发展。
宫女慈菇在赵徽璇的示意下将水盘呈给了贞元帝。
贞元帝拿着水盘端详半天，眼神一亮，他立刻让身边的小太监端来半盆清水，倒在盘中。
果然，盘中机括转动，整个水盘便如池塘中的动物们一般活跃了起来。
“是景公水盘。”
对于古董收藏，贞元帝算是个中名家了，他一眼便瞧出了水盘的来历。
他放下水盘，问皇后：“皇后可知，这王英茀是何人？”
皇后眉目稍敛，看了一眼傅绥，低声道：“王英茀就是这次选给常宁的伴读，是前飞羽将军的遗孤。”
“竟是飞羽将军的女儿？”
听皇后提起飞羽将军，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提起过他了。
那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中年的帝王，低低地叹息出声。
他拿着手中水盘，眼里流露出欣赏却也有惋惜，倘若飞羽将军还在，倘若……
“这个伴读，皇后选得好。”贞元帝如此道。
“那便准了你，另外一个你可有人选？”贞元帝问。
忽然被问话，赵徽璇心中也没有合适人选，正在踟蹰时，却听皇后道：“既已让忠勤伯府沈泽作为护驾，不若便让徽璇的伴读沈清一同出游，这样大家彼此熟悉，也玩得畅快，皇上觉得如何？”
贞元帝含笑点头，他的这个皇后，果然贤德又能干，说的做的，几乎样样都能摸清自己的想法。
“皇后说得对，正值青春年少，彼此熟悉，出游才有意义，那便如此吧。”
此时公主出游的人选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殿中歌舞乐者重新演绎起来，大家的注意也渐渐被美轮美奂的歌舞表演吸引去。
而傅绥的心思，却不在这之上。
热闹繁华的宫殿被投映在他的酒杯中，他感觉心中烦躁，端起酒杯要喝，却不小心将杯中酒水洒在了桌上。
今日，实在失仪。
**
夜半，白泽卫所。
初冬的夜风已渐凛冽，将卫所看守的房间吹得猎猎作响，沈泽坐在狭小的屋中，正在擦拭自己的刀。
珠光反射在银色的刀面上，将他的眼睛衬得越发黑亮。
他看着这把雁翎刀，不自觉地想起曾经借到的那把横刀，那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刀，更令他心情澎湃的，那是飞羽将军的刀。
凭借那把刀，他击败了高得意。从此，在整个白泽卫所，他的地位也逐渐升了起来。
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那个美丽聪慧的女子，她是那样善良，是那样动人，仿佛在这寒风中的一丝暖阳，让他感到心安。
似乎在她出现之后，他的境遇变得好了起来。在伯府里，他也不再是大哥二哥耀眼光芒下的一粒尘埃，父亲也逐渐看到了他。在卫所里，他也更加如鱼得水。
想到这里，他脑海里竟然跳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他能娶到她，她和小清关系很好，与伯府也颇有渊源，而且，她还很聪明，想来她能进入伯府，他的娘亲现在的境地也能在她的运作下，有所改善。
况且，她还是傅阁老的救命恩人。
他的目光落在雁翎刀上，那银晃晃的刀面倒映着他漆黑的眸子。
就要第二次考核了，他是否可以再次向她借刀？这样是不是他们的关系能更近一步？
一时间，他的心乱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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