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实验室前，宋如卿再次打来电话，为了防止她再打给身边人，这次余午今接通了电话。
“你个白眼狼，终于舍得接电话了。”电话接通的瞬间，女人的怒斥声传来。
“您到底想怎样？”余午今声音冰冷，没有耐心，也没有温度：“我已经跟您说得很清楚了，答应您的我会做到，也请您不要打扰别人的生活。”
“你在哪？是不是跑去青榕了？”宋如卿无视她的话，只是一个劲地无理取闹：“不管你在哪，赶快给我回来，你是老娘花钱买来的，就该一辈子在老娘身边伺候老娘。”
宋如卿是余午今生父的表姐，年少时被迫辍学在酒吧做陪酒女，跟过几个男人，流过两次产。赚了一些钱回到老家后，因为见多了情场上的虚情假意，宋如卿不想结婚，也不想生孩子，但她害怕一个人孤独地死去，所以用三万块钱买下了年仅九岁的余午今伺候她，为她养老送终。
宋如卿和余午今都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但她们终究不是一类人。
余午今恨她的亲生父母，也恨宋如卿。
小小的余午今不仅要会做饭、会洗衣，还要忍受宋如卿反复无常的辱骂和同学们的嘲弄。害怕余午今翅膀硬了远走高飞，宋如卿便时时刻刻控制她、打压她，甚至偷偷改了她的高考志愿，导致2018年夏宜市理科状元的余午今最后只能去了一所二本大学。
伤害历历在目，余午今一辈子也无法原谅她。
余午今没指望宋如卿讲道理，她冷笑一声，也懒得和宋如卿讲敬语：“你凭什么决定我的命运，你选择腐烂但别来祸害我，我不是你的丫鬟，我就要远走高飞，我就要闪闪发光，我就不要照着你……”
“余午今！”
“啊——”
“你个小杂种！”
听筒里传来女人发疯和玻璃破碎的声音，满地的狼藉似乎就在眼前，“我买了你，我花了钱的。”
宋如卿的羞辱不断刺激着余午今敏感的神经，她怒吼：“买卖同罪，你们都该下地狱。”
挂断电话前，余午今警告她：“我警告你，不要再骚扰我身边的人，否则，我会鼓励他们报警。”
-
研究生一般只休一天，但黄和通经常会在周日询问实验进度，催促他们尽快实验，给他们施加压力，所以他们周日多数也在加班。
余午今去了之后，其他人都来了。
余午今和林肃起在楼下遇到，他们一起乘电梯上来，除了打招呼的那句“早上好”，他又如往常一样冷冰冰的不说话，余午今有些纳闷，那句轻柔的“小午同学”仿佛他为她编织的梦。
果然男人七分醉，演到你流泪。
余午今仰天长啸，林肃起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和她统一战线？
到了休息室，吴漾就叫了起来：“阿肃，充电线借我一下，我忘记带了。”
闻之，林肃起从斜挎包里掏出来给她，然后便回了工位，余午今凑到吴漾身边，低声问：“师姐，你们和好了？”
吴漾点头，表情有些小得意。
余午今莞尔，怪不得今天林肃起身上的阴霾少了大半，看来她说的话有安慰到他。
陈初莹的爸爸是厨师，做的酱牛肉特别好吃，他给陈初莹寄了很多，陈初莹分装好后给余午今和她的同门送了一些。
“这是隔壁陈初莹同学送的酱牛肉，特别好吃，我帮她分一下。”说着，余午今打开地上的泡沫箱。
“哇，谢谢师妹，跟着你沾光了。”叶文双说。大家都知道余午今和陈初莹关系不错。
余午今摇头：“跟我可没关系。”
到了肖淇这，余午今将东西放在桌上，却被他推掉：“我不要。”
“啪嗒——”
东西掉在地上，真空袋裂开，里面的汤汁流了出来，弄脏了地板。
肖淇猛地站了起来，他满身戾气，语气很是不善：“你满意了？实验做完了很闲是不是？能不能别来烦我。”
余午今知道他这样的原因，早上黄和通来了一趟，他叫余午今和肖淇去办公室谈话。
余午今和肖淇的横向课题是同一个靶点、同一个结构骨架，只是改造的片段不同。黄和通说这个靶点谁先做出来就谁负责，另一个人则作为辅助，以后发文章也只写负责人的名字。余午今的化合物已经拿到等待测活性，而肖淇却卡在最后一步迟迟不动。
余午今也挺佩服黄和通的，故意说这种话，引发组内的恶性竞争，至于他说的发文章，也只是画大饼罢了。
肖淇大概是因为这件事而不爽，但余午今不惯着他，对着她无能狂怒算怎么回事，她没好气道：“我只是帮忙转送，不要就扔掉，没人求着你要。”
场面一度尴尬……
王宇站出来打圆场，他从地上捡起那包裂开的酱牛肉：“哎呀，你不吃我吃，这味儿闻着就香。”
叶文双也附言：“对啊，别浪费粮食啊，不吃给他，你师兄胃口好，什么都吃。”
“师弟戾气好重哦，怕了怕了。”吴漾阴阳了一句。
一直没说话的林肃起突然起身，他瞥了眼地板，冷着音调对肖淇说：“自己弄的自己收拾。”
“好。”肖淇终归是怕林肃起的。
林肃起往外走，路过余午今身边时，他偏头看她，因为气愤，她的脖颈红了一圈。
“酱牛肉很好吃，谢谢你和你朋友。”他的语气依旧冷淡，但和刚才相比完全是两种情绪。
余午今愣了一瞬，他这是在帮她说话吗？可他明明还没有吃。
-
化学实验室里。
肖淇知道他早上的表现给课题组的师兄师姐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他借着问问题去找林肃起搭话，想挽回一下自己的形象。
“师兄，这个化合物极性很大，点板爬不起来怎么办？”他问。
林肃起瞥了眼，“吹一滴三乙胺试试。”
“好嘞！”肖淇立即微笑，点头哈腰道：“谢谢师兄。”
“实验做不出来多找找自己的原因。”说这话时，林肃起表面平淡如水，只是腔调似提醒又似警告。
笑意僵在嘴边，肖淇听得出林肃起话里的意思，又是因为她，为什么他们都站在她那边。仅仅两秒后，肖淇换回假笑：“我知道了，谢谢师兄提醒。”
突然“哐当”一声引起了林肃起的注意。
地上洒了一滩油，余午今没注意踩到了，还好她及时扶住了操作台才没有滑倒，但她手里的反应瓶掉下去摔碎了。
她忙蹲下去捡。
“小心！”林肃起赶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但为时已晚，余午今刚才分了心，然后又被林肃起的叫声吓到了，她猛地一伸手，手指被尖锐的玻璃碎片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冒出。
余午今回过神来，不自觉地道歉：“抱歉，师兄。”
“先出来。”林肃起将她拉起来。
余午今坐在大厅里，林肃起提着药箱走了过来，她的手指进了一粒玻璃渣，他一边吹一边帮她挑出来。
他的动作很轻、很慢，时间仿佛被定格住，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又麻又木的，余午今不得不观察林肃起的脸来转移注力意。他们挨得很近，发丝卷着发丝，雪松缠着茉莉，不得不说，林肃起确实长了一张精致的脸，他眼尾处有一条浅浅的褶皱，显得他整个人清冷又高贵。
余午今不理解，为什么吴漾会不喜欢林肃起呢。
“为什么不戴手套？”林肃起问，他的话中没有质问和责备的意思，但也听不出来一点关心。
“已经做完实验了，然后发现反应瓶没放回去。”解释完，余午今又补了句：“我一会儿就去收拾。”
林肃起眯着眼瞧她，眼神凌厉了几分，似乎对她的回答很不满。
又怎么了，她哪句话说错了吗？不是他说的“自己弄的自己收拾”？
“以后玻璃碎了不要用手捡，拿扫帚扫掉就好了。”他叮嘱她。
“好。”余午今轻轻点头。
“你怎么了？”林肃起问，他能感觉到她今天状态不好，倒不是因为肖淇，早上乘电梯的时候，他就发现她一直在神游。
很少有人这样问余午今，她下意识回答：“我没事。”
“你有什么事也可以跟我说。”林肃起说得很慢，像安抚，也像等待。
其实余午今一直沉浸在和宋如卿的那通电话中，她知道宋如卿不会善罢甘休，她担心宋如卿会再打给辅导员或赵佳南她们，给她们的生活带来困扰。
但这是她的烦心事，没必要跟林肃起说。
“我真没事。”她又重复。
林肃起叹了口气。
罢了，她不想说就算了。
林肃起帮余午今消毒后包扎伤口，恰好这时吴漾从大厅经过，她朝这边看过来。
见状，余午今瞬间抽回手。
不能让吴漾看到，林肃起喜欢吴漾，不能让吴漾误会，她不能做他爱情路上的绊脚石。
林肃起被余午今的动作惊到，他看着她没说话，眸光暗了几分。
“手怎么了？”吴漾走了过来。
“不小心被碎玻璃划伤了。”余午今说，她看了眼林肃起，他在收拾药箱，见他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她替他说：“师兄帮我包扎一下伤口。”
“下次小心点啊。”
“嗯。”
收了药箱后，林肃起板着脸回了实验室。
“他怎么了，脸那么臭，你惹他了？”吴漾疑惑地问。
“我哪敢啊。”余午今也不解他为什么突然生气，她发现林肃起阴晴不定的，他的情绪一直这么不稳定吗。
“也是，没人敢惹他，估计是冰山王子单纯不想理活物了，别见怪哈。”吴漾精准调侃了一句。
“噗嗤——”
余午今没忍住笑了出来，冰山王子不想理活物了，这比喻也太贴切了。
-
余午今回到实验室后，林肃起还在干活，地上的玻璃碎片已经被清理干净了，那滩油也没了。
“师兄，玻璃碎片是你清理的吗？”
他“嗯”。
“谢谢你啊。”
他还是“嗯”。
“我做完实验了，先走了。”
他依旧“嗯。”
……
他又惜字如金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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