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聿一睁眼,已是天光大亮。
床头的博山炉早已冷透,阴魂不散十几年的头痛之症竟然丝毫没有发作的意思。
他怔了片刻,起身掀开帘幕。
听见这边有了动静,侍从很快推门进来:“主子,您醒了?可有不适?”
府中上下都知道王爷平日里醒得早,谁都没想到他还有睡到这个时辰的一天。
江玄聿摇头。
侍从面露喜色:“看来这香当真管用,今晚再点一颗?”
江玄聿不置可否,略微扬声:“刃一。”
一道黑影落下:“主子,我是刃三,大哥去刑部了。”
江玄聿并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他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低声吩咐:“派人暗中调查宋楹的过往,尤其是她学习调香的经历。”
“是。”
静亲王换了身常服,来到刃卫驻地的黑水狱。
刃卫此时已经将人从刑部大牢里提过来。
“……王爷。”
江玄聿愕然发现,记忆中意气风发状元郎,如今已经被岁月磋磨成了枯瘦颓败的老人。
他的目光扫过牢房内部的陈设,侧头吩咐:“去准备热水衣物,让二位大人整理一番。”
听见这话,宋清沛一惊:“咳咳,王爷,我们不是已经判了流放吗?”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要送他们上刑场了?
一旁的刃卫开口:“几位御史联合上书,参刑部尚书治下不严,纵容女婿在外放贷,家丁强抢民女为其献寿等数条罪行……陛下大怒,下令彻查。”
“刑部尚书正软禁府中等候调查,以防万一,他经手的案件都必须重新调查。”
原来是这样。
宋清沛放下心来,拱手道:“多谢大人……咳咳,解惑。”
江玄聿眉梢微挑,问道:“宋大人是病了吗?去,派人叫大夫过来给大人看看。”
宋清沛深深拜下:“只是简单风寒罢了,王爷如此客气,罪臣受宠若惊。”
江玄聿站在门外,视线落在对方花白的发顶,心中五味杂陈。
自始至终,宋清沛都没想过要求他帮忙。
哪怕当年他九死一生时,是这位状元郎冒着砍头的风险挺身而出,用古籍里记录的解毒偏方救了他一命。
江玄聿不由反问:“连宋大人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罪吗?”
没想到竟听见这样一句话,宋清沛愕然抬头。
四目相对。
宋清沛率先垂眼,苦笑一声,什么也没说。
江玄聿唇角微抿,转移话题:“刑部卷宗还没送来,重审此案也不急于一时。”
“本王今日过来主要是替宋姑娘看看二位,免得她担忧。”
宋清沛一愣,疑惑地与儿子对视一眼。
宋楹什么时候跟静亲王关系这么好了?
但江玄聿并不解释,只是暧昧一笑:“宋姑娘英姿飒爽,实乃女中豪杰,本王甚为佩服。”
这可不是假话。
能单枪匹马闯入尚书府杀人又全身而退,当得起一声女中豪杰。
然而听见这话的宋家父子俩不这么想。
二人又一次疑惑地对视一眼。
宋岩大着胆子开口:“王爷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妹妹她从小在家学习女红和调香,都是请宫里退出来的老嬷嬷教的,最是温柔娴静懂规矩。”
“实在是称不上……呃,女中豪杰……”
他这辈子都想不到,这四个字还能跟自家妹妹扯上关系。
宋清沛想得比儿子更多一些。
他担忧问道:“小楹她在外面过得还好吗?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江玄聿的语气笃定:“本王会帮宋大人看着,不会让她受委屈的。”
这话宋岩听着有些怪,干笑道:“是啊,爹,别忘了还有四殿下呢,他会照顾小楹的。”
宋清沛没理这傻儿子,深深地看了一眼静亲王,再次拱手弯腰:“多谢王爷。”
他没有客气。
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玄聿微微颔首,转身往外走去。
“二位好好休息,本王改日再来。”
静亲王在刃卫的簇拥下离去。
宋家父子俩抓着栏杆,忧心忡忡地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再次对视。
“爹,王爷这次过来,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妹妹在外面干了什么?”
宋清沛还没来得及答话,狱卒挑着热气腾腾的水桶进来,笑得殷勤。
“王爷吩咐的热水送来了,二位先打理一下,大夫很快就过来。”
“要是有什么事,叫一声我就能听见。”
二人在刑部关了几个月,头一次遇到这么客气的狱卒,不由受宠若惊。
“有劳,有劳。”
只可惜他们身上为数不多的银两已经在刑部大牢里打点用光,如今除了拱手道谢之外别无他法。
狱卒也不在意,将水桶给他们拿进去之后便转身离开。
宋清沛拿起桶旁搭着的衣物和干净帕子,不由有些感动。
他对宋岩道:“不要多想,王爷待我们这样客气,问起你妹妹一定也不是坏事。”
“嗯!”
对父亲和静亲王旧事一无所知的宋岩感动得热泪盈眶。
真没想到,外人口中凶神恶煞的静亲王,竟然是这般心思细腻的好人呐!
另一边。
江玄聿坐上马车,发现案几上多了一封信。
他打开一看。
正是今早吩咐刃三去调查的宋楹过往。
这位大小姐的过往经历非常简单,别说离开京中,就连出城的次数每年都屈指可数。
难怪刑卫用了半日功夫就挖得干干净净。
他很快看完。
刑卫查到的“宋楹”,与宋家父子口中相差无几。
但跟他见识过的宋楹却大相径庭。
究竟是换了个人,还是这位大小姐有什么不同寻常的经历,连她的父兄都被瞒得死死的?
刃一凑近自家主子,低声道:“可要属下去制香坊将宋楹姑娘带来?”
“不必。”江玄聿勾着唇角,慢条斯理将信纸撕碎,“她自然会来找我的。”
呃?
刃一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
宋楹是罪臣之女,平时无故不得外出。
主子明知道这一点,为何还要说出这番话来?
“怎么,”江玄聿感觉到他的视线,“你觉得她没这个本事?”
刃一听出他话里藏着的兴致,老实低头:“属下不敢。”
明知道这位宋姑娘身怀秘密,十分可疑,却非但不严加拷问,反而还想挖掘更多?
他暗暗摇头,感觉自家主子十分的不对劲。
……
宋楹并不知道江玄聿已经跟自家父兄见过面,还将她查了个底儿掉。
她一边等着对方用过香丸之后惊为天人,对她另眼相待。
一边专心致志地做制香坊里安排的活。
调香是宋楹最为沉迷的和合之道。
好像不论经历多少颠沛流离,只要嗅到熟悉的香味,就能找到家。
备料,选材……
炮制,研磨……
和合,调香。
馥郁环绕,宋楹心神宁静,超然物外。
早已将世间俗事抛却脑后。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系统终于忍无可忍。
“你怎么还不去找攻略目标?”
距离江定霭主动发来赏灯邀约已经过去几日,宿主却没有回复的意思,整日里就知道调香调香。
好感度这么低的情况下,目标竟然主动示好哎!
过往的三十五世,几乎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以至于系统判断失误,相信了宿主“吊一吊他”的借口。
结果便是好几日过去,宋楹沉迷调香,好似已经忘了这件事。
再拖延下去,只怕这次的机会要眼睁睁错失了。
宋楹却像是没听见一样,手里的动作不疾不徐。
“别忘了,目标现在对你的好感度还是负一,你需要尽快跟他互动,增加好感。”
负一又如何?
她眼皮也不抬一下,只细细地将香搓成均匀的长条。
江定霭那个铁石心肠。
当初为了涨好感度,系统和她用尽手段,最后得出结论:最有效的方法就是为他挡刀、受伤、顶罪……
光是想想就觉得浑身疼。
现在看来,当初就不该听系统的。
累死累活那么多次,一点用都没有。
见她还是一副置若罔闻的架势,系统愈发焦躁:“你真的不打算跟四皇子去灯会?为什么?这多好的攻略机会啊!”
“夜色正好,你只要温柔小意,给他倒几杯酒,趁着气氛好的时候往他怀里一靠!”
“好感度肯定唰唰往上涨!”
宋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叹了口气。
刚想让系统闭嘴,却听见一句:“……你再这样懈怠下去,这一世的攻略肯定又会失败!”
宋楹目光微凝。
这一世好不容易有个静亲王答应帮她,要是重新轮回,先前辛苦岂不是都白费了?
到时候又要重新取得江玄聿的信任……
等一下。
她算算日子,心头浮起疑惑。
这都几天了,难不成江玄聿还没用她制的香丸吗?
怎么还没来找她?
她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信。
只要静亲王用了香,不可能发现不了她的厉害之处。
系统对她的纠结一无所知,还在嗡嗡不停,努力劝说宿主不要躺平。
宋楹放下木杵起身:“好吧,我这就给四皇子写回信,答应他的邀请。”
一年一度的灯会隆重。
这样的场合,就连皇帝都会在高楼上露面,与民同乐。
江玄聿身为唯一留在京内的王爷,届时必定不会缺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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