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她将沉甸甸的银袋放在檀木柜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指尖轻移，点向橱窗里那件月白绣银竹的长袍，又划过一旁一袭雪白却绣着墨色云纹的劲装，“这两件也要。”
梨梦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惊诧,云述尽却已转身，从架上取下一套雪白中衣：“先换这个。”她的声音轻柔却不容拒绝，“我在屏风外等你。”
少年抱着衣物躲进屏风后时，听见老板娘小声嘀咕：“小娘子这般宠弟弟，当心惯坏了......”云述尽望着屏风上晃动的剪影，唇角微扬：“他值得更好的。”
屏风轻移，月白色的衣袂如水纹般漾开。梨梦远缓步走出，那张脸终于彻底显露在烛光下——尽管历尽漂泊，覆着未净的尘灰，却依旧清秀得不成样子。眉如远山含黛，眸似墨玉浸水，只是唇色因长年饥寒而略显苍白。
云述尽呼吸一滞。
前世的记忆如潮翻涌——她见过这张脸染血狰狞的模样，见过它被魔纹侵蚀的惨状,而此刻，少年眼中纯粹的不安与希冀，让她心头最柔软处被狠狠攥紧。
此刻梨梦远小心翼翼地抬眼，长睫在眼下投了片颤动的影,他局促地攥着袖口，指尖微微发颤，像是怕弄皱了这身华贵的衣裳。
“很合适。”云述尽轻声道。
少年闻言抬头，正对上她含笑的眼眸,那目光太过温柔，让他一时忘了呼吸,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他慌忙低头，却听见衣料摩挲的细响——云述尽已走到跟前，伸手为他理了理微乱的衣领。
“抬头。”她指尖轻触他的下颌，“让我看看。”
梨梦远乖乖仰起脸,窗外漏进的晨光落在他眉眼间，将那双澄澈的眸子映得如同浸在水中的墨玉。
云述尽忽然想起前世那个由于她的忽视,被人任意欺凌的梨梦远,少年最后被逼迫成为执剑立于血海中的魔尊，心头一酸，手上的动作却越发轻柔。
“接下来，我们去选发带好不好？”
云述尽的声音轻得像拂过新柳的春风,她凝视着梨梦远清秀的眉眼，前世种种遗憾在心头翻涌——那个总是披散着发的少年，到死都没能等到她亲手为他束一次发。
梨梦远怔了怔，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散乱的发丝。那些黑发因长期疏于打理而略显毛躁，此刻正顽皮地翘起几缕。他局促地低下头：“我...不会束发...”
“我教你。”云述尽指尖轻轻拂过他额前一缕碎发，动作熟稔得仿佛已在心中演练过千万遍，“先从选发带开始。”
她引着少年走向店铺另一侧的妆台,檀木架上陈列着各色发带：月白绣银丝的，靛蓝织暗纹的，还有一条玄色缀玉扣的，在烛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梨梦远的目光却被角落里一条素青色的发带吸引——没有繁复纹饰，只在末端绣着两片小小的竹叶。就像他这个人，历经风霜却依然干净纯粹。
“喜欢这个？”
云述尽顺着他的视线取下那条发带，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耳廓,少年耳尖瞬间红透，却轻轻点了点头,云述尽的目光又在琳琅满目的发带间流连，忽然，一条洁白的发带映入眼帘——那上面用银线绣着细碎的梨花，花瓣舒展的姿态，恰似少年干净纯粹的笑靥。
她指尖微顿，轻轻取下那条梨花发带。
素白与银线在烛光下交相辉映，宛如雪地里绽放的春色。
“这个也试试，好不好？”她将两条发带并排摆在梨梦远面前，声音里带着几分期待。
少年眨了眨眼，目光在素青竹叶与洁白梨花间来回游移,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梨花发带时迟疑了——那样精致的绣工，定是价值不菲。
云述尽看穿他的犹豫，不由分说地将梨花发带塞进他掌心：“我想看你束这个。”
她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发带末端的梨花，“很衬你。”
梨梦远耳尖更红了，攥着发带的手微微发颤,阳光透过窗纸斑驳地落在他身上，将那身月白长袍映得愈发清透，整个人仿佛要融进光里。
“转过去。”
她站到他身后，将他的长发拢在掌心,那些发丝冰凉顺滑，带着雨水洗过的气息,云述尽动作轻柔地梳理着，忽然发现梨梦远有一道狰狞的伤疤,少年受过的苦难远比云述尽想象的还要多,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深吸口气，将发带绕过他的发丝：“第一次可能会有点紧...”
梨梦远却在这时微微侧首，露出一个干净的笑容：“没关系。”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的笑靥上，“是云姐姐束的，怎样都好。”
这一声“姐姐”，让云述尽手中的发带险些滑落,前世的梨梦远，直到堕魔前都只敢垂首,小心翼翼的唤她“师姐。”
云述尽喉头滚动，将发带绕过他如墨的发丝,这次她系得格外仔细，末端的梨花恰好垂在他肩头，随着呼吸轻轻颤动,当最后一下收紧时，少年忽然仰起脸——
“好了。”她将发带系成一个精致的结，指尖留恋地拂过他肩头的发丝,梨梦远转过身来，洁白的发带垂落在他肩头，衬得他眉眼如画。
他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发带，却在看到铜镜中的自己时怔住了——镜中人一袭月白，发间梨花轻曳，竟是他从未想过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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