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乐感觉自己要不行了。
他是被痛醒的。
福乐蜷缩着躺在偏殿的床榻上，厚重的被子裹得再紧，也无法驱散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寒意。
冷汗浸透了里衣，湿嗒嗒地贴在皮肤上，剧痛从胃部翻江倒海般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他是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脑子昏昏沉沉，记忆也被这疼痛乱棒打成碎片。
福乐记得晚膳时分，世子说是感谢他中午的提醒，叫他一同吃饭。
桌上的鸽子汤香气诱人。
他舀了一勺汤来的时候，觉得味道不对。
普通的鸽子汤清甜鲜美，这汤里总有股说不上来的其它味道。
福乐为了确认是不是自己感觉出了错，还又多喝了一口。
然后，然后剧痛瞬间攫住了他。
福乐只记得他晕倒前，奋力地拽住了世子的手腕。
也记不清有没有提醒世子不要喝汤了……
总之，有人在世子的汤里下了剧毒！
现在想来，中午的膳食搭配就有问题，怕是有人要谋害世子。
思及此处，福乐的心中充满了恐惧。
真是城门失火，殃及了他这条倒霉的池鱼！
那老道士说自己能帮助世子好起来，说的不会是他能替世子挡灾吧？
福乐欲哭无泪，他是来冲喜的，没人跟他说过要把命也搭在里头啊！
“呕……”福乐无法抑制住想要继续呕吐的冲动，可他的胃里早就已经空空如也，最终只能呕出苦涩的胆汁。
满嘴充盈着胆汁的苦味，恶心得要命，这味道又让福乐又忍不住继续呕吐起来。
一杯茶水送到了福乐的面前。
福乐感激地望着秋彤，接过漱了漱口，口中的涩味减淡了不少，福乐才感觉稍微好受了一些。
虽是世子妃中了毒，但这和世子遇刺没有差别。
整个靖安候府都炸了锅。
老侯爷听闻爱子险遭毒手，勃然震怒。
他大手一挥，震碎了一只茶碗：“反了天了！竟敢在本侯府邸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查！给本侯查！掘地三尺也要把凶手揪出来！”
老侯爷雷霆之怒席卷了整个侯府，靖安候府人人自危。
首当其冲的，便是小厨房掌勺的胖厨子，和送菜的灰衣小厮。
尽管胖厨子和灰衣小厮喝哭天抢地，赌咒发誓自己毫不知情，也绝无毒害世子之心。
然而毒害世子这事必须有个交代才能结束。
严刑拷打之下，胖厨子和灰衣小厮熬不住酷刑，胡乱又攀咬了几个平日里和小厨房有关联的人。
“全都拖出去，乱棍打死。”老侯爷冷声下了命令，“叫全府的人都去看看，干了不该干的事会是个什么下场！”
全府的人自然不包括福乐，因为此时他正哼哼唧唧地在床上躺着，只觉得死前还要遭这么一通罪实在是太痛了。
这下毒的人也太狠心了，就算要杀世子，就不能搞点当场毙命的毒吗？
这头福乐在隔壁哼哼唧唧，那头世子的书房中却是安静得可怕。
烛火摇曳，映照着任云展没什么血色的脸，更显冷峻。
暗卫卫三无声地站在他面前，垂着头。
“他怎么会反应如此剧烈？”任云展的声音低沉。
卫三沉默着，“世子妃”喝了一日散，能不反应剧烈么？
任云展带着不解的困惑，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他会死么？”
卫三心里计较着，世子这是在怪他办事不利么？
他抬起头：“回禀世子，许是他只喝了两口，剂量不够。但放着不管，拖一拖，等毒性侵入心脉，那也只是拖几日的事情。”
任云展指尖的敲击停了下来。
他原是计划借此除掉柳夫人派来的“世子妃”，再一举撤换了小厨房的人。
只是这次和“冲喜”之事一样，又出了偏差。
福乐没有当场死掉。
任云展的眼前闪过福乐中毒时，那张因剧痛而扭曲惨白的脸。
福乐濒死之际，不顾一切扑过来抓住自己手腕，嘶喊着“有毒！别喝！”的模样，那眼神里的惊恐和焦急都是如此真实，绝非作伪。
这样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就算他是柳夫人找来的人，也未必不是不能变成他的人。
任云展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半晌，他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卫三的耳中：“既然他没死，那就先留着他的命。”
任云展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用最好的药，务必让他活下来。再找个人告诉他，说本世子动用了’九转续命丹’救了他。”
毒药，是他吩咐人下的没错。
那现在这解药么，也该是他给。
就看这福乐醒来，会如何报答他这“救命之恩”了。
卫三心领神会：“属下明白！”
福乐在灌下府医送来的、据说极其珍贵的解毒汤药后，剧烈的痛苦终于开始缓解，沉沉睡去。
昏沉中，他隐约听到照顾他的小丫鬟们低声议论着：
“世子殿下真是宅心仁厚啊……”
“谁说不是嘛！听说那解毒的‘九转续命丹’是侯爷留给世子的保命药，世子殿下自己都舍不得用留到了现在，硬是拿出来给世子妃用了！”
“世子殿下还说，知道世子妃是被他连累的，是代他受罪呢……”
“咱们世子殿下可真是菩萨心肠……”
福乐的意识还模糊着，但这些话却如同烙印深深刻进了他的脑海里。
世子殿下竟然用了自己保命的药来救他么？
福乐这回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修养了好多日才好。
他提醒世子有毒算是立了大功，因此在靖安侯府的待遇也随之水涨船高。
前几日靖安候府的小厮丫鬟们还不当他是世子妃，现在虽说也不是，却也看成了半个主子在伺候。
福乐每日有燕窝人参的珍贵食材补着，人都看着圆润了一些。
这些天世子殿下也来看过他很多次。
“谢谢你，若不是有你在，我怕是已经……”任云展说着说着，又咳嗽了起来，“咳咳咳……”
“多亏了世子殿下您的药，我的身子已经好多了。”福乐担心道，“世子殿下您身子不好，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你救了我，”世子临走时，对福乐许下诺言：“你要是有什么心愿，告诉本世子，如果我能做到的话，一定会答应你。”
虽然福乐中毒也是因为世子，但在他们这些王侯的眼里，他们这些小人物死就死了，世子殿下反而拿了自己保命的药来救他，说不感动那肯定是假。
看着世子苍白的脸色，若说福乐先前想为世子调理身子，纯纯是为了拿赏银，公事公办，现下却是带着些感激之心，心甘情愿，决定尽心竭力了。
躺在床上这么些天，福乐想了很久很久。
想为世子调理身体，不通药理的话，绝对不行。
他，想学读书识字！
福乐也不求像那些才子一样出口成章，他只要能看懂医书，食谱就好。
而且，识字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以后置办酒楼买铺子，自己要是能看懂契约上的字，就也不用担心别人诓他，在契约上面做什么手脚了。
于是身子刚一好利索，福乐便找世子兑现诺言去了。
去的时候，任云展正坐在书房看书。
福乐鼓起勇气：“世子殿下，上次您说如果我有心愿……”
任云展听了福乐的话，面上微笑道：“自然还作数。”
福乐目光灼灼：“我想去书院读书，我想学识字。”
任云展放下正在看的书卷，略带惊讶：“你就想要这个？”
他原以为“世子妃”会要数不尽的金银珠宝。
“嗯，”福乐点点头，有些期待道，“可以吗？”
当然可以。
这件事情对堂堂靖安候府的世子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
只是任云展万万没想到，他的许诺，竟然会被福乐如此随意地就用在了这种地方。
老侯爷先是有些犹豫的。
福乐说自己亲人不在，因此出嫁直接在靖安候府里办了。
是而福乐是世子妃这事其实只有靖安候府的人知道。
老侯爷先前的意思是想福乐老老实实在靖安候府里默默呆上三年，到时候给钱打发走人。
最终在任云展的劝服下，同意了这件事。
“你于我儿有恩，候府自当重谢。”老侯爷的语气，“你既是有心读书识字，那我便应了你的念求。”
“只是你要记住一点，你既是从我靖安侯府的门出去，那言行举止便代表着靖安侯府的脸面。”老侯爷顿了顿，提出了重点：“在书院里，你是靖安侯府旁支送来寄读的远房子弟，姓任名福。世子妃的身份，不许泄露半分。平日里只管安静学习，莫要惹出半点是非，让人知晓了你的底细。”
福乐点点头，其实这些老侯爷不说，他也知道的。
靖安候府出面，当然能得到的是最好安排。
任云展在明德书院进学，福乐自然也跟着一道沾了光。
明德书院，是天下学子心中的圣地。
每年金榜题名者近乎一半都是明德的学子。
福乐做梦都没想到自己竟有机会踏入这样的地方学习。
也不知道书院里面是怎么样的？
他要读多久的书才能看懂那些医书食谱呢？
同窗们，都会是什么样的人呢？
[合十]要换场景，上学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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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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