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雅一瞬间被冰冷的湖水包围，连呼吸仿佛都被暂时冻结了。好几秒钟之后他才找回了行动的能力，这个时候已经憋得眼前发黑了。
他连忙把芦苇管咬在嘴巴里，芦苇管探出湖面，他终于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刚开始的时候完全不敢睁开眼睛，后来习惯了，倒是能够勉强睁眼，稍微看清楚周围的东西了。
天色逐渐黑暗下去，长长的九曲回廊上响起了匆促的脚步声。
一盏一盏的灯笼亮了起来，火光映在湖面上，看起来是模糊的一片亮色。
希雅浑身浸泡在冰冷的湖水里，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僵硬了。
冷得已经没啥别的想法，只是祈祷这个夜宴感觉结束，自己快点出去，跟维泽尔团聚。
细细的丝竹声响了起来，飘荡在湖面上，似乎昭示着宴会的开启。
希雅听到了一个沉重的脚步声，在一众女子们轻灵的脚步声当中显得分外突兀，让他浑身都紧绷起来。
“主公回来了。”
“拜见主公。”
“主公万安……”
这个十分特殊的脚步声穿过九曲回廊，朝着湖心亭台走去。
今晚这个宴会显然会在湖心亭之中举行。
借着丝竹声的遮掩，希雅悄悄的从湖水里露出一双眼睛。
他的头顶是一朵颓败的枯黄荷叶，刚好可以遮住他的脑袋，不叫别人看见。
他现在身处的位置在湖心亭的侧面，靠近九曲回廊的末端。
视野里可以把整个亭台的场景收入其中，这个时候就看到布置得华丽璀璨的亭子里，端坐着一个身穿黑色长袍，朱红色腰带，头戴青色玉冠的男人。
他身材高大，脸色惨白发青，长着一个巨大的鹰钩鼻，眼神阴骛，英俊里透着几分狰狞邪气。
四周围绕着那些他熟悉的女子们，一个个装扮得珠光宝气，绣带招展衣袂飘飘，神情却颇有些战战兢兢。
那黑衣男人自顾自举杯狂饮，几大壶酒下肚，脸色愈发煞白，眼神愈发阴沉沉的可怖。
砰——
他再次把喝光了的酒杯重重搁在桌案上，沉声道：“歌起，舞起。”
丝竹声先是一滞，接着骤然激昂起来。随着乐声的响起，一位穿着珍珠色流光溢彩白舞裙的女子亭亭玉立的舞了上来，却正是那位秦婉蕴。
她扬起水袖，一边舞蹈，一边歌唱，悠扬婉转的歌声随风飘荡在湖面上，似乎在整座园林里响着，响着。
“车遥遥，马憧憧。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最后几句词，众女一起合唱，歌声宛如天籁，久久不息。
就连浸泡在冷水里的希雅都听得有些痴了，差点忘记了自己身处的境地。
与此同时。
崇山峻岭之间，今晚是个无星无月的黯黑夜晚。
黑暗的古寺里，维泽尔的双眼竟然在黑暗里清晰可见，有淡淡的碧色光芒闪烁着。
他注视着眼前的壁画，感觉今晚的壁画看起来跟之前不太一样了。
原本浅淡古朴诗意而浪漫的壁画，逐渐弥漫起一种血腥的气氛。
血色在偌大的壁画上漫延着，很快就把整幅壁画都占据了。
维泽尔睁大双眼，愕然的看到，壁画上的场景竟然变得不一样了！
血色氤氲的园林里，尸横遍野！
那些原本在园林里漫游欢笑的地球女子们，已然变成了一具一具无头的尸首。
鲜血洒落在湖面洁白的荷花上，泼洒在白石的栏杆上，把假山石和花圃都染上了血的颜色。
美好被毁灭，喜剧变悲剧，原来就是这样的景象。
而她们的脑袋——
维泽尔寻找了一下，这才看到她们的脑袋竟然代替了荷花，连接着她们的脊椎骨，插在湖水里，变成了一朵朵血肉的花。
维泽尔见过不少杀戮，比这更血腥的场景他在战场上也见过不少。尽管如此，这样的景象还是让他皱起了眉头。
战斗不等于嗜杀，不得已的杀戮也不等于要虐杀，何况还做出这样变态的事情。
血光还在漫延，逐渐的，有什么东西，好像松动了。
这一丝丝微妙的变化，维泽尔立马察觉到了。
他伸出爪子，探向血光漫延的壁画。这血光几乎已经浓郁到实体化，开始映照得地面上也出现了血色。
接下来，维泽尔的眼中露出一丝狂喜。
这一次的碰触壁画，与之前那种直接摸到墙壁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他感觉爪子伸出去碰触到的不是墙壁，而是穿透墙壁，探到了某个很大的空间！
接下来他不再犹豫，立马上前一步，整个身体都被血光吞没……
…………
浸泡在湖水里的希雅已经傻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本歌舞升平的场景，会在转瞬间变成了血腥到不忍目睹的画面！
就在他的面前，原本幽绿色的湖水也被溅到了一缕血色，徐徐的荡漾着，很快弥漫开来。
红配绿的颜色竟然很好看。
可耳边响起的却是惨叫和哀求声。
时间回到一分钟之前，这个时候歌舞到了最激烈的时候，身穿珍珠色舞裙的秦婉蕴在亭台中间的地毯上，舞着，旋转着，好似一只绝美而妙曼的百灵鸟。
那黑衣男人看得目不转睛，不断的喝着酒，一张脸由白转红，又变成了惨淡的青色，眼神一时激荡一时阴沉，一时仿佛意乱神迷，一时又仿佛爱恨交加。
就在秦婉蕴舞到他面前的时候，他骤然出手，一把掐住她细细的脖子，沉迷的欣赏着她痛苦的表情。
秦婉蕴瞪大了双眼看向他，嘴唇嚅动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咔擦——
脖子折断的声音原来很轻微，秦婉蕴的脑袋低低的垂下去，用一种活人不可能做到的角度。
男人哈哈大笑着，然后又痛哭起来。
他边哭边笑，接着又起身抽出腰间佩戴的长剑，疯狂的砍杀起来。
一个个如花的女子倒在血泊之中，这丧心病狂的男人竟然还让人割下她们的脑袋，连接着脊椎骨一起剜出来，插在湖水里，装扮成他口中所说的“美人花”。
这就是个彻彻底底的疯子和狂人！
嗡——
突然，血腥的画面潮水般的飞速褪去，像是一幅画卷迅速破碎消失，露出底下真实的景象来。
黑暗铺天盖地的袭来，希雅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之后，眼前的场景又恢复了歌舞升平的安宁景象。
灯火灿灿，歌声遥遥。
那些死去的女子们还鲜活的站在不远处。
刚才的地狱场景好像只是他的幻觉一样。
不远处的亭台里，身穿珍珠白舞裙的秦婉蕴还在歌舞着，旋转着，飞扬着长长的白色水袖。听乐曲声，很快就要到最**的部分了。
希雅知道刚才的场景并不是自己的幻觉，那就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难道要眼睁睁的再次看到悲剧发生吗？！
可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他的内心十分焦急，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心跳也加快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黑衣男人突然“咦”了一声，吸了吸鼻子，凝目四顾：“怎么好像有生人的气味？”
那些侍女们的脸色瞬间变了，眼神仓惶。
就连还在跳舞的秦婉蕴动作也停滞了一下，险些踩着自己的鞋子摔倒。
身在湖水里的希雅更是腿脚都有些发软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发现我了吗？发现我了吗！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仓啷一声响，男人已经抽出长剑，站起身来，四处扫视。
希雅吓得一动不敢动，整个人都沉浸在湖水里，只露出一点点不起眼的芦苇管口在水面上。
一个侍女壮着胆子说道：“主公多虑了，咱们这样隐蔽的地方，怎么会有外人闯进来呢？”
另外一个侍女也跟着说道：“是啊主公，就算是有，我们这许多人住在里面，早就发觉了。”
那男人还是一副似信不信的样子，手持长剑，东张西望。
忽然“砰”的一声响，原来是负责倒酒的侍女“不小心”摔了酒壶，酒水泼洒在地面上，散发出浓郁的酒香来。
这下哪里还闻得到什么别的气味？空气里全都是酒的味道了。
“主公恕罪，奴婢不小心。”侍女连忙跪下请罪。
男人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还剑入鞘。
众人都悄然松了一口气，当然也包括身在湖水里的希雅。
乐曲声再次响了起来，秦婉蕴再次舞了起来。
接下来要发生的悲剧，还是会再次发生。
希雅心急如焚，在接受了这些女孩们一次又一次的好意之后，他真的很想帮助她们，不希望悲剧再次发生。
可是，自己能做什么呢？
乐声激昂，白裙翻飞，如同一只即将赴死的飞蛾。
希雅浑身冰冷，握紧了双手，觉得自己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恨自己的无力。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身边水波荡漾，熟悉的味道包围过来，冰冷的手被一只温暖的爪子握住了。
在这一瞬间，希雅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注：文中唱词出自范成大《车遥遥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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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血色的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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