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绯尔森气得眼眶发红，声音都带着哭腔，“不行，我那么相信你们，怎么能骗我？而且你们俩还是从弗迪兰斯那边来的！有没有搞错啊，你本身就是间谍吧？”
是这样没错啊……桑南希无话可说了。
“绯尔森，”阿诺斯突然道，“是因为三天后这里就会出事，所以我们才和你说这些的，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但我们现在这些话没在骗你。”
绯尔森崩溃道：“你们已经骗我很久了，从见面开始就在骗我！我怎么相信你们现在没在骗我？”
“你……”
“不行不行，”绯尔森打断阿诺斯，恍恍惚惚地站起身，抬脚要往外走，“先生要是知道我带了两个……不对，他已经知道了！啊，我完了！”
阿诺斯拉住他：“你要走吗？”
绯尔森这次真的头都不敢回：“那，那不然呢？我都说了我不会参与的！”
“……”阿诺斯手上力气又大了几分，“抱歉，我问一下，你出去之后要做什么，告发我们吗？”
绯尔森手腕传来轻微的痛意，心中欲哭无泪，心想这次可能真的没骗自己，这力道真的是雌虫啊，等级还很高！到底什么来头？
他吸了吸鼻子：“我……你什么意思啊？”
阿诺斯道：“意思就是如果你要告发我们，那我不能让你离开了，抱歉。”
“…………”沉默良久，桑南希都差点担心他想不开。绯尔森回头了，他看着阿诺斯，眼睛红红的，好像真的哭过。
“好，我不会说，但是，”绯尔森盯着阿诺斯，“你得告诉我你的名字，我要真名。”
阿诺斯静静地看着，似乎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假，他手上力道缓缓放松，轻声道：“……阿诺斯。”
“哦，我知道了。”绯尔森避开了他的视线，转身离开这间房子。背影看上去有些落寞。
长相或许不曾注意，但阿诺斯这个名字却很难不知道。再加上他们刚刚说过自己来自弗迪兰斯，绯尔森必然知道了他们俩的身份。
桑南希有些担忧：“这样真的没问题？”
阿诺斯摇摇头：“没事，他不会说出去的。亚莫里忒放我们离开，是要我们垂死挣扎，只要那些‘管理员’不来碍事，凭我们的能力在这里做什么不成问题，但问题是……”
“我们能做什么。”桑南希接道，“三天时间根本不够，也没有人会听我们的。”
阿诺斯闭上眼：“嗯。”
“但还是……拼尽全力，去做些什么吧。”
就算最后，仍然不可避免会失败。
三天转瞬即逝，黑星一切如常。他们花了一天时间检查这座城，用系统扫描，竟然有六七成的东西都是‘伪装’，本质还是密堕拉。
第二天，桑南希找到那个卖心脏的摊主，通过他找到一批愿意离开黑星的居民，不过他们大多生活困难，没有战斗力。如果打起来，应该帮不上什么忙。
第三天，阿诺斯回来了，城中“管理员”没有任何异动，更别说亚莫里忒，他简直像是蒸发了。
听完，桑南希沉默了很久。他甚至要怀疑是亚莫里忒又诓了他们一次，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毁灭”。
今日一早，广场之上聚集了许多飞船，阿诺斯和桑南希戴着灰色斗篷，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过了会，似乎爆发了矛盾，那些五大三粗的海盗扯着嗓门对管理员喊：“为什么不让出去了？！”
管理员低喝道：“退回去！”
“那你先说啊，凭什么扣押我的星舰？”
“就是啊，凭什么！？”
桑南希微微偏头，压低声音：“你已经动手了？”
他们昨天商量之后，决定还是从飞行器、星舰上动手，时间不足够他们做更多的事，组建一支队伍造反不可能了，那至少要在“撤退”上，稍微取得一点主动权。
“……”阿诺斯瞥了他一眼，也轻声道，“我今天一直跟你待在一起，怎么会有时间动手脚。”
也对。
桑南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他们不能大声讨论，可这里嘈杂非常，声音小一些根本听不见。所以为了听清对方说的是什么，不得不凑的很近，贴着耳朵说。
“哈，”桑南希一锤手掌，看着疑惑望过来的阿诺斯，他开心道，“我们完蛋了，这次亚莫里忒真的没骗我们，他要把我们都关在这里当养分啊！”
“……”
阿诺斯叹了口气，揉着眉：“这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吗。”
桑南希苦笑道：“不是。”
但是他这人有个毛病，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越是到了倒霉透顶，或者是要完蛋的时候，反而越会冷静地胡说八道。
【黑色幽默吗宿主大大，你那些乱七八糟笑话冷得……】
突然一阵惊恐的尖叫！
桑南希和阿诺斯闻声迅速望去，刚刚那个吵得最凶的家伙，被管理者掐着脖子，狠狠砸到了地上。他的颈部诡异地折着，大概是断了。
“不对，”阿诺斯喃喃自语，“这个力道不对。”
与此同时，类似的惊恐尖叫在广场四处响起，所有的黑袍管理员背后都伸出黑色的枝条，挥舞着捕猎。
群众骚-乱起来，四散奔逃，阿诺斯紧紧拉住桑南希的手才没被冲散，他扶起一名被挤倒的采摘队队员，“往南边跑，看见白衣服的，就跟他们走。”
那队员慌张地抬头，看见他，却是一怔。阿诺斯掀开兜帽，露出原本显眼的银发模样，那队员愣了愣：“你……”
阿诺斯提醒道：“快逃命吧。”
“哦哦哦！”那队员拿起自己的背篓，磕磕绊绊道：“谢，谢谢！”
啪！
一道劲风袭来，桑南希下意识用手抓住，那是一根抽打过来的枝条，木刺扎入掌心，鲜血瞬间涌出，枝条抽了抽，肉眼可见地垂落了下去。
他心底闪过一丝惊讶，动作却没有迟滞，翻手便将枝条斩断。阿诺斯与他穿梭在混乱中，拽住他的手腕：“乱来！”
“啊，”桑南希边跑边道，“阿诺斯，我在验证一件事！”
阿诺斯道：“什么？”
桑南希给他看自己的手掌：“你看！”
那些扎入血肉的木屑竟然都消失了，留下的伤痕正在逐渐恢复，拟态带来相匹配的恢复能力。
“这怎么了？”阿诺斯声音大了些，语调扬上去，“别告诉我你已经好了，恢复的快些就能用手接？！”
“什……”桑南希连忙摇头：“不是！我是说，密堕拉没有分析过我，所以我对它可以造成有效伤害！之前亚莫里忒带回去的根本没有用！因为我在拟态啊！”
而被吸收的邵舜更是不算，因为他当时也在拟态！所以，“人类”的存在对密堕拉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阿诺斯提剑斩杀一个管理者，他转过脸瞪着桑南希：“我也可以，不要以为只有你能做这种事……然后就自己去逞英雄。”
“我……”桑南希有口难言，妥协道：“好，我知道，我当然会和你一起！不过，既然有效，那我就一定要试一试了！”
该逃的都逃走了，他们把大半管理者斩杀在广场，管理者身着黑袍，黑袍下的伤口如枯朽腐木，无论怎么砍，都没有一滴血流出。
【滴，扫描成功！】
【半身树。由密堕拉代谢的残枝同化得来，等级S，智力不足，通常藏于腹部，潜伏时长几乎无尽。】
眼前这些管理者，大概是在半个小时前被催化，在此之前，他们都还是活生生的独立的个体。
“喂，喂，阿……阿诺斯！”
头顶的星舰上传来别扭的轻唤，阿诺斯抬头望去，张扬的红色映入眼帘。绯尔森趴在门框上：“喂，你们俩，上来。”
桑南希愣了下：“你……？”
“哈？”绯尔森一只手放在耳朵旁，“说什么呢，你们到底上不上来啊？”
这艘星舰停在这里，相当眼熟，岂不就是绯尔森小队长的专属号吗？
阿诺斯率先迈出步子，踏了上去，星舰和他们第一次上没什么变化，绯尔森摇晃着红发，转身定位了一处地方：“哼……”
星舰缓缓启动，闪烁在城中，几个瞬间就消失不见。从上面往下看，本就没秩序的黑星更加混乱，密堕拉的枝条从裸-露、干裂的地面伸出，张牙舞爪地抓捕着居民。
“我那天离开之后去调查了一下，啧，”绯尔森不自在地抿了抿唇，“我是没那么敢直接相信你们啦，就自己调查了一下……我也是有查出一些东西的。”
阿诺斯道：“比如？”
绯尔森一噎：“呃，比如，你那天说的都是真的。”
桑南希被他呆呆愣愣的表情逗笑了：“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我当然是……”绯尔森下意识就要解释，刚说了四个字便反应过来，不由嘶了一声，“你在问啥呢，我都让你们俩上来了，这不够明显吗？我肯定是要做‘正确’的事儿啊！”
正确的事。
但什么样的事才叫正确的事呢？
桑南希笑容淡去些，他看着绯尔森的眼睛，问：“即便做错事情的是你尊敬的‘先生’和崇拜的‘大哥’，你也要做正确的事吗？”
“……”绯尔森抿紧了唇，固执地瞪着一双赤瞳，他像是这里的异类，所有人都冷漠势利的黑色星星上，他偏偏真诚无比，像他那一头红发一样扎炽热又扎眼。
“我当然要做正确的事，因为我是我啊！我是在救大家，这不会错的，先生他会明白的吧……”
绯尔森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
“他一直告诉我们，要去做‘对的事’，就算忤逆了他也没关系啊。”
他忽然抬起头，有些激动，“可是我不太懂，什么才是对的？难道是听他的话，顺从他的计划等死？我……我觉得我现在就是在做对的事，所以……”
绯尔森似乎很纠结，不知道该怎么说。
桑南希替他说了：“所以你出现在这里了。”
“……嗯。”
“情况不太好，我感觉大地在撕裂。”阿诺斯收回望着窗外的目光，“快些动身吧，除了要找到亚莫里忒之外，还得尽量救下他们，事情很多。”
绯尔森自告奋勇：“交给我啊，我可以去带他们上星舰！”
他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肯定更了解。而且他还有自己的队伍，那些队员都可以帮忙。
阿诺斯略一思索便答应了：“好，谢谢。”
……
啪。
亚莫里忒打开了灯，面无表情地扫视过这间熟悉的卧房。桌上的书有些泛黄，似乎被翻过无数次，又爱惜地放回。
他缓步走到阙芜身前，垂眸看着还在昏睡的阙芜。耳边不停传来植物生长的细密窸窸窣窣声，密堕拉正在不停地生长着，就算此刻外界动荡崩溃，这里也安然无恙。
“……”
不知过了多久，亚莫里忒终于转身离去。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这里待了片刻。
走出地底，亚莫里忒忽地轻笑了一声：“久等。二位……一直在这里等我吗？怎么不进去？”
桑南希道：“做客免了。”
亚莫里忒微笑着将食指放在唇边，他明明在笑，桑南希却觉得这笑容和以前完全不同，像是完全丢下了一些东西。
“我一直都很纠结啊，”亚莫里忒眼中并无笑意，他温声道，“一个想法说，停下吧，让一切结束，另一个却说要报复，即便同归于尽……你说，哪个才是‘正确’的？”
阿诺斯皱了皱眉，谨慎地问：“你现在还在纠结吗？”
“嗯？”亚莫里忒摇摇头，“不，没有，我没时间了。无论如何，都要做出选择。”
桑南希心一沉，显然，他选择的是“同归于尽”。
亚莫里忒看着远方，忽然道：“如果修还在，或许一切就没这么糟糕了，他比我更坚定，一定会做出‘正确’的事。”
那个D79的脑虫首领，那个被虫帝掩埋在第二个花盆下的铭牌。
“是吗。”阿诺斯冷声道，“你真的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选择吗？”
亚莫里忒面不改色，叹息一声：“我没有见他最后一面，要怎么知道呢。”
“好，”阿诺斯说：“我见过他最后一面，我告诉你他的答案——他要回家。”
那时，修用最后的力气说：白鸦回家。
“……哈，”亚莫里忒沉默良久，低哑地笑出声，“还真是他会说出的话，百年的折磨，也不能让他改变吗？”
桑南希皱眉：“喂，你不会早就知道他在那吧？”
亚莫里忒看了他一眼，模棱两可：“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吗？反正无论如何，我都救不了他。”
“现在停下太可笑了，”他摇了摇头，“但我并不打算阻止你们阻止我，可以尽管来……什么结果，看你们的造化，如何？”
话音刚落，大地震颤，背后的城市伸出张牙舞爪的根系、枝丫。
这颗星球……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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