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都可以为您做的……”
如果有可能,希尔希望这句话能唤起一点大人的生存意识。
即使这句话他已经说得足够艰难,低下头的样子也很狼狈。
“哦。”少年一副没什么说话**的样子。
希尔往前靠了一点,却见索耶无精打采地瞥了他一眼,又凝滞了脚步,“大人……至少让我为您换一间屋子。”
椅子摇晃的声音停了。
索耶看过来,半垂的眼底带着冰冷的审视。
希尔比索耶高大很多,即使索耶站起来,也只到希尔的胸膛,何况他现在还是坐着。
但希尔在这样的目光下,根本没有站着让大人仰视的想法,他缓缓在大人面前半跪下,胸口处布料的缺口因褶皱而敞开,里面的伤口完全好全了。
这个动作似乎可以更好的让他放松,希尔稳住难受的心悸后,才汇报道:“大人,刚才的那个人类,他手臂上的伤口分明早有药物残留的痕迹。”
索耶没说话。
希尔看他也不再说什么死不死亡的事,缓了一口气,道:“他的房子在您西边,今日的投放点也在西边,他们若是回来,定然不会经过您家门前,那药物虽处理的干净,但想必那时我不接过敷药的事,他们也会主动接过,不过是想故意博取您的同情。
“您是一位善良的雄……人,上午把我喊醒,我知道,您是担心我被不怀好意的人发现,但我绝不允许您的善良被他们利用,请您……”
大人的眼神越来越冷,希尔的说话声渐低,慢慢停了下来。
“大人……?”
希尔不由慌乱一瞬。
“你是以为,跟着我到了这里,就能理所当然地接近我,有了插手我生活的机会吗?”索耶问。
希尔小心翼翼地抬起头。
“不过是一只打了次照面的虫子。”
椅子其实已经很老旧了,本就是旧木头的二次利用,但并不妨碍索耶去找到一个舒适的姿势。他靠在椅背上,双腿交叠,来到这里差不多有一年了,他也学会了点这个地方的怪伦怪调,“随便说两句话就想把我带到哪儿去?你眼睛里的**恶心透了,希尔先生。”
希尔反应过来,立刻效忠道:“我永远不会做违背您意愿的事!”
“上午的事,你还没替我做到。”索耶冷声道。
他看到希尔抿起唇,蓝色眼睛里显现出慌乱与哀求,这人又要哭了:“只有这个……这有这个不行,大人,求求您……不要再做这种事……”
“哪种事?”
少年语气轻快,不无恶劣。
希尔摇头,吓得又流泪了,似乎连一点往那个方向想的勇气都没有,“大人……”
索耶把腿放下,稍稍弯下了腰,凑近了希尔一点,和希尔流着泪的眼睛对视,冷冷道:
“收起你那跟道德绑架似的目光,看起来麻烦死了。”
少年漂亮的眉宇间流露出些许的不耐,即使脸上还沾有不少泥垢和血迹,却依然掩盖不住他盛气凌人的姿态。
以至于虽然希尔还在伤心,但还是望着他的样子看愣了,随即反应过来大人说的话,马上低下了头。
他没听过“道德绑架”这个词,但也能从字面上理解意思,意识到他对大人的渴望,正是大人感到不耐的来源。
想要跟着大人,首先要做的,是克制他的渴望。
索耶看着他低下的头颅,站起来,转身离去。
希尔动了动身侧的手,没有跟着。
炙热的太阳烤不到阴暗的角落,索耶洗漱过后,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关了一下午。
当老旧的电灯闪烁的光越来越亮时,他长呼了一口气,走出大门,天上的夜幕彻底降临了。
希尔正蹲坐在原地,好像没有挪动过位置,但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下来,换成了这儿常见的浅白布料,看到索耶出来,拿出怀里的面包和粗麻袋子,走过来双手捧到他面前。
“大人,你吃点东西吧。”希尔低声道。
索耶四天里就只在今天吃了一点白面,一小块肉干和血,他这一年来几乎都是这么过的,只有在饿到腹部痉挛时才会想起来吃点东西。
因为吃过东西,现在他还没什么感觉。
不过,即使他这么作贱自己的身体,营养不良的信号却始终没有在外表上表现出来。每次他看到自己的手,都会不经意地想,自己果然不是一个人。
虫子的基因真强大。
就算他再迟钝,再不在乎这个世界,来这儿将近一年了,他也该意识到自己和别人的不同。
无论是强大的身体素质,后背凸出的尾勾,还是……
索耶看了眼摆在面前的手。
苍白,透彻,掌心处的穿透伤已经不见,上面的血痕也已经擦拭干净,虽宽厚有力,却找不到一点握枪或刀所形成的茧,他可不信希尔没有练过枪,虫子不都是全民皆兵吗。
索耶随意地接过面包。
白天希尔杀的那些人可不是白杀的,那些人身上所有能找到的值钱东西都被希尔搜刮了个干净,用钱币买了件衣服和一些粮食,剩余的钱则统一放进小袋子里。
想必那些说不清楚名字的帮派们,已经得知这儿来了一个杀人狂的消息。
他捡回来了一个麻烦的东西。
索耶在希尔面前咬了口面包,轻巧地走过希尔身边。
他披了一件乌黑的长袍,是按照印象里西方巫师的模样找隔壁的大婶做的,只是高高的三角帽改成了常规样式的卫衣帽,帽子的前端稍长,刚好可以盖住他金棕色的眼睛。
长长的衣摆掠过希尔的指尖,希尔静静地转身,也想跟上。
“你要是想跟上来,就别用你那张显眼的脸。”希尔还没动身,少年轻飘飘的声音就从前面传来。
希尔刚刚就看到,大人眼睛以下的脸都有了明显的变化,他的下巴更宽,轮廓更硬朗了些,整个人的身形更加高大,肩膀宽阔,步子又缓又稳,之前的少年感完全消失,看起来更像一个沉稳的硬朗男子。
有一种无形的气场从大人身上蔓延开来,希尔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背影,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这是……精神力。
精神力作为一个远古的名词,如今已经成了存在于教科书里的内容,虫族里的雄虫已经消失太久,每一只与万众期待中诞生的雄虫,都是虫族的珍宝和无可置疑的王。
雌虫们永远会心甘情愿地被精神力驱使控制,放任自己在精神域中沉沦,而虫子们狂躁的发情期,也注定只有雄虫的精神力才能安抚。
没有雄虫的虫族社会,是一个无解的难题。
虫族的寿命很长,在雄虫降临的社会中,虫子们的平均寿命可以达到四百岁,而到了二十岁之后,雌虫们便会迎来人生中第一个发情期。
如果没有雄虫降临,雌虫们只能靠硬熬度过狂乱的发情阶段,在此期间同时经历最虚弱的精神渴求和最狂乱的物质毁灭。
只有雄虫的精神力能安抚暴乱的雌虫。
因此,当五千年前雄虫开始减少时,强烈的恐慌便在虫族社会蔓延,雌虫们不顾一切地对外扩张,搜刮宇宙最稀奇漂亮的物件捧到雄虫们的面前,希冀他们能健康快乐的成长。
但雄虫仍在一点点减少,查不出是什么原因,也许是某种遨游宇宙时不经意染上的污染源,或者是上帝给恶劣的虫子们开的更恶劣的玩笑。
三千年前,随着最后一只雄虫的逝去,极致的绝望与疯狂的发情暴动席卷了整个虫族。它们就此沦为宇宙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戮机器。失去了雄虫的制约,它们早已没有退路,也丧失了任何克制的可能。
精神力,是雄虫的独有力量,它既是击溃外敌的武器,也能用以安抚雌虫,甚至操控意识。雌虫总会心甘情愿地沉溺于这种操控,而若想以此控制敌人,则需拥有绝对强大的实力。
谁能想到,这个人类占领的小型垃圾星球,竟有一只珍贵的雄虫。
*
脸,是改不了的。
希尔也绝不会去麻烦索耶,他必须有跟从的分寸,不仅是为了以后的随行,也是不愿惹索耶不快。
他便去街边又买了一块布料和木头,用布料遮住金色的头发,将木头刻成一张勉强能入眼的面具,默默跟在了索耶身后。
索耶没有阻止。
夜间是地下势力涌动的时间,酒吧的生意也才刚刚开始。
名字为百炼的漂亮酒吧就位于索耶家的旁边,之间连着一道小巷的暗门,但索耶并没有从暗门进入,也不打算以真面目示人。
他在红绿交错的灯光下坐在前台的椅子上,周围狂欢与尖叫响彻,索耶静静地坐了一会,一杯装有鲜红液体的酒杯摆在了他面前。
“嘿,小孩儿!”前台工作的男人叫杰弗里,身上的白衣闪烁着红与绿,他把酒杯递给索耶,“说实话,每次你来这儿,我都不想给你呈酒。”
杰弗里自诩文明世界的公子,还记得远古时期未成年人不得饮酒的虚伪,“我说,你也不用每回都装成这幅样子。”
他早就见过索耶这幅皮子底下的小身板。
“你也可以给我来一杯牛奶。”索耶轻轻摇晃杯里的液体,在希尔欲言又止的表情里抿了一口。
“老天,让我在酒吧里给你倒牛奶,”杰弗里嚷嚷,“你想砸了我的生意吗?”
所以说是虚伪。
索耶无所谓地耸耸肩。
他也无所谓杰弗里的看法,只是宽广的高大形态更能避免一些不怀好意的隐晦目光。
“我想换个条件。”
索耶说。
“嘿,你今天还带了个保镖来。”杰弗里笑嘻嘻地看了眼希尔。
索耶不说话。
“好吧,”杰弗里无趣地弯下腰,“那你想交换什么?”
“你仓库里的治疗仓,”索耶说,“它只能用一次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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