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市某酒吧，灯球炸裂出的彩色光柱穿透烟雾随旋律变换震颤。舞池里的人像一股股融化的躁动潮水，身体追随着节拍，追寻最原始的共鸣。
沉沦、暧昧。
陆燃全身陷在卡座沙发里，桌子上摆着两三个空酒瓶仍一杯一杯地灌自己。
即使穿着松垮的T恤也掩盖不住长时间系统训练赋予的宽背窄腰，伴随着他喝酒的动作，手臂的肌肉虬结，那股子野性的美感时刻都想突破禁锢蓬勃绽放。
一个身影试探着靠近，男声软糯：“一个人？”
陆燃懒得抬眼，从喉间挤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算是请勿打扰的拒绝。
那男人没什么眼力劲，没离开反而借着酒吧昏暗的光线打量他：“你长得还挺像国家短道速滑队的那个陆燃。”
陆燃抬起眼，布满血丝的眼朦朦胧胧地瞥了一下对方，带着浓重的酒气：“陆燃是谁，不认识。”
男人道：“陆燃你都不知道啊，陆燃和沈昭现在短道速滑最炙手可热的双子星！但听说沈昭前段时间受伤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继续滑了……”
“沈昭”二字仿若平地惊雷，炸得陆燃全身的血液往心脏急流，耳边“轰”地一响，后面的字一个也听不清。
逃是他当下唯一的想法：“不好意思，我去洗手间。”
陆燃尽可能地维持表面平静，双手撑着桌子边缘摇摇晃晃地起身。奈何血液中的酒精让眼前天旋地转，努力维持平衡，用意志牵动着身体向酒吧外面走去。
搭讪的男人看着陆燃离去的背影，勾起了嘴角，拨通电话：“段哥，找到他了，后海酒吧。你快来，我盯着呢。”
几乎是踉跄着冲到了酒吧后巷，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在他滚烫的皮肤上，见了风后酒气上头更快，陆燃靠在墙边慢慢蹲下缓缓神，模样与附近常见的醉酒流浪汉别无二致。
想忘却怎么也忘不掉的场景随着眼前的黑涌入意识：失衡的身体、失控的冰刀、痛苦的闷哼、白色冰场上迅速蔓延的红。
他颤抖着从口袋里摸出烟盒，磕出一支烟，点燃，深吸了一口。
“陆燃。”一个不太耳熟的声音在叫他。
陆燃眯了眯眼，抬头打量着来人。
有点眼熟，好像是前几个月二队新来的助理教练，叫什么段怀恺，二人只在开大会的时候见过一面。
陆燃猛吸了一口烟，随着烟雾吐出：“滚。”
“你到底想干什么？不滑了？”段怀恺拎着陆燃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声音里带着薄怒。
事故后，陆燃擅自离队已经快小半个月了，曾经意气风发的国家队主力现在醉在酒吧后巷，还是值得上一个娱乐小报的版面的。
又是来看自己笑话的吧，陆燃直视着眼前这个人，想趁他不备偷袭后逃跑，但来人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里却翻涌着各式情绪，有关切，有愤怒，竟然还有深不见底的心疼。
心疼？还有人心疼自己吗。心里那层壳从里面悄无声息地开裂，连日的压抑、自责、恐惧和无处宣泄的痛苦在这一刻决堤。
陆燃看着段怀恺，眼泪毫无预兆地滚落下来，顺着脸颊滑落到对方那双扯着他衣领的双手上，悄无声息。
段怀恺见他哭，声音也软了下来：“新的赛季马上就要来了，所有人都在积极训练，你以后是不打算滑了吗。”
“段教练，我不是故意的。”
“段教练，我不配滑，是我害了昭哥。”
陆燃本就醉得厉害，再加上情绪激动整个人摇摇晃晃地，在快要摔倒的瞬间，像树袋熊一样环抱住了段怀恺，借着酒劲陆燃的脑袋在段怀恺的颈窝里蹭了蹭继续哭。
段怀恺浑身一僵，呼吸也乱了节奏。他不喜欢跟别人有肢体接触，但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推开这醉鬼小鬼。
说什么都不合时宜，那双宽厚温暖的大手只得在背后给陆燃顺毛，轻柔地安慰：“没事了，没事的。都过去了，我们都知道跟你没关系。”
陆燃不再说话，身体仍在无法控制地颤抖，眼泪浸湿了段怀恺的外套。段怀恺就这样沉默地支撑着他。
安抚是有效果的，陆燃的呼吸由急促开始变得平稳。
良久，段怀恺稍微松开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不容拒绝：“后天开始回队里训练。”
对方没有回应，段怀恺才发现陆燃已经哭睡着了。他仔细地打量着眼前人，其实也不过是个十九岁的男孩。白净的娃娃脸上挂满泪痕，纤长的睫毛颤动着像一双受了惊的蝴蝶，眉头挂着化不开的忧愁。明明已经睡着了，嘴里仍喃喃：“昭哥，对不起，都怪我。我宁愿是我的跟腱断了……”
不知道陆燃住在哪里，只得把人带回了自己家。
段怀恺的家风格极简，主体只有黑白灰三色。空气里是清冽雪松混杂着咖啡的苦涩余韵，与段怀恺身上的气味一致。
将陆燃扶进客卧安置好后，他矗立在书房的落地窗前点燃一支烟，眯着眼注视着楼下东三环高架桥上川流不息的车流。
夜深了，车群的尾灯冒着红光，像是在暗中伺机而动的的狼群。
段怀恺二十九岁从地方省队进国家队二队做助理教练，职业生涯正在遭遇从未有过的挑战。国家队藏龙卧虎，他没有顶尖运动员的辉煌履历傍身，想要在一群资深教练中脱颖而出，跻身核心教练组并非易事。
所以陆燃的意外崩溃对他而言是个不容错过的机遇。
他弹了弹烟灰，视线定格在桌面堆积成小山的资料，是陆燃从进国家队以来所有的比赛数据。
如今沈昭重伤，归期未定，归不归也未定。国家队在明年的世锦赛、乃至后年冬奥会的男子短道项目上冲击金牌的压力骤增。“双子星”一个陨落一个即将陨落，多久才能培养出能力匹敌甚至超越的新人未可知。如果他能把现在的陆燃重新拉起来，恢复状态甚至更上一层楼。那么这份沉甸甸的功劳，将是他晋升之路上最硬的敲门砖。
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比起平日的沉稳多了丝自己都难察觉的试探与讨好：“李指，我是怀恺。这么晚打扰您实在是不好意思呀。陆燃我已经找到了，之前您说的那件事我已经想好了，明早周会上还需要您帮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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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小卒过河,有进无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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