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燃抬起头，直视着段怀恺的眼睛：“可我的主项一直是500米。队内选拔在即，同时投入大量精力到中长距离，我的体能和状态肯定会分散。我怕到时候连世锦赛500米的名额都保不住。”
段怀恺道：“你怕了？”。
“如果我拿不到队内500米名额，王指导会让你引咎辞职。”陆燃摇了摇头，陈述事实，“我不希望你因为我的事离开这里。”
空气骤然凝固，段怀恺从来没想到过陆燃的犹豫会是因为自己。
段怀恺的目光落在陆燃脸上，透过他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少年的目光倔强：“陆燃，跟王指导的约定是我自己的选择。抛开我不谈，单论你自己，你想不想成为一个像沈昭一样的运动员？你敢不敢为此付诸行动？付诸血泪？”
训练馆顶灯的光线在两人之间投下沉默的阴影。
几秒后，段怀恺忽然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近到陆燃能感受到他呼吸带起的微弱气流。
“陆燃，”段怀恺的声音不高，“看着我。”
陆燃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抬头与他对视。
“我段怀恺不需要任何人用牺牲自己的前途来保全。”他的目光如冰下的火焰，既冷又烈，“我的去留是我的事。你的路属于你自己。”
段怀恺抬起手，重重地按在陆燃的肩膀上，那力道几乎让陆燃踉跄了一下，却稳住了他的心神。
“现在，回答我，”段怀恺紧紧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抛开所有外界因素，只问你自己，你敢不敢跟我一起赌这一把？”
陆燃的肩膀被按得生疼，但他看着段怀恺眼中毫无保留的信任和破釜沉舟的决绝，胸腔那份曾经属于过他的顶尖运动员的野心和血性，猛地被点燃了：“老段，我敢。”
不再是“段教练”而是“老段”。陆燃注视着眼前这个年轻的教练，对方总是比自己先一步窥探到自己内心昏暗处的渴求渴望，一种莫名的信任在内心扎根，他明白二人早已经是同船共度的伙伴。
接下来的日子，陆燃走出了自己的安全区，训练侧重点改变，训练强度也呈指数增加。日子就这么过了小半个月，耐力与在长距离中的战技术稳步提升。
在枯燥和煎熬的训练中，那一年的三月十四日如期到来。沈昭身份证上的生日是八月二日，冰迷们以为他是“狮子座”，所以称呼他“冰上雄狮”。
但沈昭实际的生日是三月十五日，“双鱼座”，这也是之前沈昭无意中告诉陆燃的。
陆燃结束了训练，仔细冲了个澡，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再去“老地方东北菜馆”打包了几个菜，又特意买了一个小蛋糕，朝市运动医学中心出发。
单人病房里，比平时更安静些。沈昭靠在摇起的病床上，窗外的灯火已经亮起，将他略显寂寥的身影勾勒得格外清晰。
今天是他生日，家人远在龙江，病房终究还是只剩下他一个人。
敲门声轻轻响起。
“请进。”
陆燃推门而入，他洗去了训练后的疲惫，换上了简单的白色T恤和运动长裤，整个人看起来清爽了许多，只是眼底还残留着一丝训练后的疲惫。
“昭哥。”声音比平时温和。
沈昭看到他，眼中闪过讶异，他本来以为自己会一个人度过今天：“小燃？你怎么来了。”
陆燃有些不自然地举了举手里的东西：“路过‘老地方’，买了点他家的菜。今天训练结束得早来看看你。”
将食物一样样在床边的小桌上摆开。熟悉的、咸香浓烈的家乡味道弥散在病房的小小空间里。
沈昭看着他的动作，看着那盒小小的奶油蛋糕，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了一下。他知道陆燃是来陪自己过生日的。
陆燃摆好筷子，在床边的椅子坐下。熟悉的味道仿佛一下子将时空拉回了多年前。
“老地方的东北菜做的真正宗，一闻就想起咱们在龙江省队那会儿了。”沈昭忽然开口，眼神有些悠远，“那时候训练完咱们那几个人成天翻墙就是为了吃口溜肉段。还总被教练逮住，罚跑圈跑到吐。”
陆燃抬起头，他没想到沈昭会主动提起省队的事。
“那时候，老魏成天看着咱们，总查寝。”陆燃轻声回应着。
老魏，魏长明是当时龙江省队的主教练。
“嗯。”沈昭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纯粹的怀念，“老魏那时候训起人来一点情面都不留。我刚来还被他骂哭了，就是因为在弯道不敢压重心，他说我滑得黏黏糊糊像在煮大碴粥。”
病房里的夕阳笼罩着两人，沉默再次降临，其实阴霾并未过去，曾经无话不谈的哥俩现在相顾无言。
沈昭放下筷子，目光落在自己的脚踝，又缓缓移开，看向窗外的暮色。
“小燃，是他们选择了你。别觉得这是抢走了什么，或者对不起谁。”沈昭的声音很轻，是在和陆燃说也是在和自己说，“这片冰场，这块金牌，从来就不属于任何一个特定的人。它只属于最懂它的人。”
日光之下无新事，新事物的诞生从来都是伴随着旧事物的灭亡，只是现在沈昭成了所谓的“旧事物”。
陆燃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这个曾经需要他仰望的哥哥。胸腔里那团堵了太久的棉絮，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汹涌的情绪融化。
他深吸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昭哥，谢谢你和我说这些。”
沈昭经过了这段时间其实也豁然了，人应该向前看：“我最近在申请加拿大的大学，之前去比赛的时候很喜欢蒙特利尔这座城市。”
沈昭笑了笑，轻声道：“这么多年，我的世界里只有滑冰。起床、训练、吃饭、睡觉，所有的生活都围着这块冰场转。我把最好的年华献给了这里，是时候去外面看看了。”
“昭哥，”陆燃很开心沈昭有了新的人生方向，他早就把沈昭当成了自己的亲哥哥，如果他幸福的话自己会比对方更幸福。陆燃关掉灯点燃蜡烛，烛光在他漆黑的眸子里闪烁，“生日快乐。”
他没有说更多的祝福，男子汉说多了显得矫情。但他相信沈昭懂。懂他的敬意，懂他的陪伴，也懂两个灵魂关于挣脱束缚、追寻自我的无声共鸣。
沈昭看着那簇小小的火苗，又看看陆燃年轻而执着的脸庞，眼底微微发热。他轻声道：“谢谢，也祝你得偿所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