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元照星与林昨暮二人转醒,依旧觉得头疼欲裂。
元照星刚一动,就发现自己浑身像被狠揍了一般,疼得很,他瞪着烛龙筋,语气不善:“老头,你是不是打我了?”
林昨暮虽未说话,但看他神情,也是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被烛龙筋揍了。
他再一转眼瞧瞧四周,如今竟是在一间茅舍之中,自己与元照星分置在两个草榻上,屋中并不见华九身影,只有烛龙筋并段升对坐饮茶。
段升往椅背一靠,毫不掩饰自己嫌弃的神色:“要不说你们废物呢,花了两个时辰才醒来。”
元照星眉头一皱:“你什么意思?”
烛龙筋这时放下手中的茶杯,缓缓起身,神色肃然:“我乃地府十王之一的阎罗王,我现在要同你们说的话,一时半会你们未必能接受,但句句是真,绝无虚言。”
看他正容亢色的,二人心中均是一凛,想过他要说之事许是有些出乎意料,但没想到竟这么出乎意料。
烛龙筋第一句话就将他们震在原地:“你们两人体内都有邪神原神。”
邪神?
元照星较之林昨暮更快回神,他因着常年身体虚弱,较之旁人灵性更为敏感,他一直知道自己体内有个坏东西,时不时就要出来作祟,夺取他的神智。
他之前去万源宗,为的是可以稍稍解脱邪神带来的难受折磨的清心咒。第一次去昊旬门,为的是昊旬门中有强健筋骨,压制神魂的锻骨镇魂功。
锻骨镇魂功名不虚传,他天生根骨最佳,修习起来效用更是比旁人多加数倍,所以才有其后种种。
烛龙筋继续道:“不管你二人现在用的是什么办法,终究是强压邪神,从来万事解决之法,都是堵不如疏,一味的强压只会造成更严重的后果。”
“现今你们既打算要与魔君和太威派硬战到底,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却不行。要彻底压制邪神而后尽可能地融合邪神之力,才能确保实力大幅提升且到时候不出乱子。”
他这话,二人皆无可辩驳,一个动不动就邪神窜顶,失去神志,另一个时不时就邪气大冲,昏倒过去。
若到时候紧要关头时,又出这等事,无法助力不说,反而添乱。
林昨暮诚心发问:“阎罗王大人可有妙法助我二人压制邪神?”
烛龙筋还未说话,段升先冷笑道:“刚才用拘魂令将你二人的神魂拘了出来,在黄泉境中与只有邪神五分实力的万鬼妖对打,虽说你二人只有神魂,修为也要大打折扣,但集二人之力仍花费了两个时辰才将万鬼妖打败,实在废物!”
元照星听他出言骂人,眼睛一鼓想骂回去,但到底惦记着正事,又忍了下来,恭恭敬敬对着烛龙筋行了个大礼:“还请阎罗王大人教我,无论如何我都能做到。”
烛龙筋道:“并非全无办法,但也无法能确保成功,一旦不成便是玉石俱焚,命也没有了。”他叹道,“邪神从地府逃出,身上依旧压着万重咒,实力虽只有当初的十分之四五,亦是毁天灭地的恐怖之物,你们若不强行融合,用够好物总还能多活个几十年。”
林昨暮屈膝伏地:“天下苍生为重,晚辈舍身弃利,在所不惜。”
元照星不如他那般心系天下,可是他是一定要帮华九,也一定要带领妖族杀掉魔君,夺回妖族之地的,他跟着林昨暮跪下:“请大人教我们。”
烛龙筋忙将他们扶起,不论其他,只觉得他二人皆有同华九一样的赤子心性,叫人感佩不已。
段升冷笑一声,暗骂这两人好深的心机,懂得扯什么天下大义,相比起来,他的家仇恩怨,倒显得格局差了好几个天地。
烛龙筋不知个人心中所思,道:“你们各人体内邪神不同,方法自然也不一样。”他指着段升,“譬如他体内的是煞魔风皇,原诞于九重黄泉交汇之处,可操纵三千六百余种地脉煞气,所经之处活物皆化为尸俑。现在拘在他身体里,这小子去了大半条命,躺了三个月方与风皇融合了一半。”
烛龙筋越说声音越沉:“可现在你们两人却没有大半年的时间可用,柳一语虽说还在漫山遍野地找谭三槐和燕卿壶,估计很快能反应过来。”
“最多一个月,一个月过后就要同魔君还有柳一语一决胜负。”
林昨暮初听见自己身体里竟有个邪神,顿时悚然一惊。
现在听烛龙筋在絮絮叨叨跟元照星说着他体内的血魔横英,想到方才他说段升体内的是煞魔,他忽地联想起自己每每靠近师妹时,人就会变得奇怪,别的什么都不想,一心只想抱抱亲亲,犹不餍足,梦里还想过更过分之事。
他曾还以为是万源宗镇压的妖煞气影响,却没想许是体内的邪神,他越想越不对劲,他体内的邪魔,不会是色……魔吧……
清朗公子霎时间被色魔震得回不过神,一时整个人蔫吧了起来。待到烛龙筋来到他这里,道:“而你体内的,”烛龙筋忽嗓子一痒,咳嗽两声。
林昨暮以为他也是不好意思说出口,于是善解人意,垂头丧气接道:“我知道,是个色、魔。”
色、魔二字一出,不仅元照星,段升皆看过来,就连老头也被口水呛住,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何,何出此言?”
邪神也有鄙视链,什么煞魔,血魔听起来就威风凛凛,牛皮哄哄的。
而色魔算个啥?听起来就猥猥琐琐,龌龊下流的。
自觉从生下来就威风凛凛,牛皮哄哄的林世子,难得遭遇一次生活的滑坡,当头一棒打得他抬不起头来:“自是我感觉到的。”
他每次看见师妹,都会无法抑制地想做一些无法宣之于口的事,这不是色、魔是什么?
烛龙筋连忙摆手:“快莫瞎说,你体内的是天魔无相,他心眼只有针尖子大,你胡说八道惹恼了他,只怕更难收服。”
林昨暮这才提起精神,认认真真听他说如何收服天魔。
“各人皆有各人的法子,你们与邪神长久共生,本来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最为熟悉了解。它既是魔,必然要攻击你最薄弱之处以取而代之,而你要收服它,也是要千思万想找出他的弱缺,此消彼长间方能达到收服融合的目的。”
他话说到这里,门忽然被大力推开,华九拎着两只白雄鸡并一把桃木枝走了进来。
这鸡不同凡物,冠如熔岩,两只神气十足的眼睛,竟是难得的阴阳双色瞳,更不寻常的是,这鸡浑身上下,骨头羽毛均是赤铁色,一根杂色毛也没有。
烛龙筋见到大喜:“果然是你才能寻到这赤骨鸡。”
段升见到那鸡,眉头微微一皱,不动声色往后退了退。
赤骨鸡不吃凡物不饮凡水,只啄食火山口凝结的硫磺晶簇,夜间再下到阴泉口饮地底极阴之水,这极阳极阴方造就出赤骨鸡。
要捉它更是不易,这里通共一个人,一个鬼和三个魔,赤骨鸡正是鬼魔克星,是以捉鸡一事便落在了华九头上。
段升微微往后一退的动作,华九自是注意到了,当时她要去捉鸡,他才别别扭扭解开了蛟丝,此仇不报非君子,她把两只鸡往段升那处一扔。
赤骨鸡扑扇着翅膀雄赳赳地飞到他跟前,段升虽看似淡定,但脸色苍白,握着茶杯的手因着太过用力而指节泛白,青筋暴起。
华九心头大乐,叫你装。
就在这时响起一个男人的呜咽哭声,元照星虽看那赤骨鸡时亦是心中一颤,但到底没冲着他飞来,倒是还好,还以为是段升吓哭了,忙要上前瞧这热闹。
谁知华九拍拍手,道:“竟把他忘了。”她回神再打开门,拖进来一个人,竟是徐伂,“我回来路过看见他哭得伤心,就把他带过来了。”
林昨暮微微一惊:“徐伂。”
夺命堑来时,徐伂被常真拉着下了山,常真道林昨暮机变敏捷、修为上乘,定能无虞,他便在山下守了一日一夜,谁知又看见山上大火,吓得他山上山下找了好几回,没找到林昨暮,自己吓得在山下大哭。
他头一抬,看到了林昨暮,这才信了华九的话,抬袖擦擦泪眼,忍着不在外人跟前失了王府气度,略带了丝哭腔道:“世子叫我好找。”
林昨暮道:“累你着急了,也是我不好,忘了及时将情况告诉你。”
徐伂哪里敢接,连声道不敢。
烛龙筋道:“好了,时间不等人,我与华九去制法物,元照星与林昨暮你二人只管气沉丹田,神入识海,仔细感受邪神的能量游势,段升去外头守着,以两里地为限,这段时间莫让人进来冲撞了,至于你,”他点了点一旁呆站着的徐伂,“你去附近村庄替我们置办些食物酒水,若有烤得焦脆的烧鸡最好。”烛龙筋干脆利落安排好各人要做的事情。
众人也无多话,只有元照星在听到烧鸡二字时,微微撇了撇嘴。
徐伂见世子不言,自然也不敢多问,各人便自做自的准备去。
做法物便是从白雄鸡腿上借出点子血,再混以朱砂、雄黄、铅精和桃枝,用真火烧制几个时辰,烧出来的法物便是火精。最后再拿水和开火精,以此为红墨画出符来。
这样的符阳气大盛,正是妖魔克星之物。
烛龙筋说自己与华九一同制法物,可他是个待不住的性格,不一会子又不知晃荡到哪里去了。
华九正专心掰断桃枝往火堆里扔,听见侧门一响,头也没回:“这桃枝有些湿了,得多烧一会子方好。”
林昨暮轻咳一声,喊了一句:“师妹。”
华九讶异回头:“你怎么来了?”
林昨暮笑笑:“已入神了一周天,神思疲累,想找你说说话。”
华九也有觉有些无聊,有个人陪着说说话挺好,便笑问:“师兄想说什么?”
他站在火光旁边,把铅精化水,再一颗颗挑入火中,也不知是不是火烧得太旺,把他双颊烧得微微映红。
“刚才徐伂出去前,说家里递了话,我娘晓得师妹好了,便提了提咱俩的婚事。”他顿了半晌,就连脖颈也泛上一层红意,“我自是觉得越快越好,不知师妹认为如何?”晚映朝霞,清秀无双的美玉如今含了半分红沁,当真美景美色。
梁王妃晓得儿子冷情冷性,又怎会主动提起?还不是他屡番暗示,梁王妃这才回过味来,叫人问他意思。
林昨暮见她未答,又忙补了一句:“我晓得咱们目前尚有大事在前,待此事一了咱们就成婚好不好?”
“成婚?”华九呆了呆,忽然道,“我记得咱们之前还说过退婚一事。”
林昨暮却摇摇头:“不曾。”
“怎么会没有呢,师兄不记得了?当时咱们从秀峰山把□□精抓回来后,我就跟你提了,你还说事项繁杂,只好拖后再说。”
林昨暮定定瞧着她,唇抿得很紧,红色从脸上一点一点褪尽,好半天他才问:“所以师妹现在是不顾繁琐麻烦,也定要与我退婚?”
华九叹了口气:“你我彼此无意,何必绑在一起做一对怨偶,”她怕林昨暮担心声名有碍,道,“你放心,我同谁都说这不关你事,都是我.......”
一语未完,她竟被林昨暮大力拉起,推到墙上,林昨暮将她紧紧圈在怀中,好似怕她要跑了,一字一字咬着牙说:“谁说,你我彼此无意?”
“我说,我……”
“你对我无意,你为何收我的双影扇?你难道不知那是我梁王府历代王妃的信物吗?”
什么信物?她当真不知。
为了让林昨暮更好地行走真气,感受邪神的能量,烛龙筋已将他体内原本的压制阵法解开大半。
“那我退给你。”
“退给我?”林昨暮一声冷笑,“我的心都给了你,你怎么退给我?”
他一寸寸逼近,邪气冲天而起,再也难控暴虐之气,狠狠衔住眼前的樱唇,又亲又咬,状若疯魔:“你我已定三世盟约,昭表天地,你若负我便是欺天!”
华九用力推开他,气急:“你发什么疯!”
上次占便宜,还能说昏迷了不知事,现在这是什么,光天化日的耍流氓,如何能忍。
她抄起手边的桃树枝就打了过去。
她狠打了几下,随后被林昨暮捉住手臂,凑在她耳边:“你愿怎么打我都行,不要妄想退婚!”
“你要嫁给我,做我的妻子,永无更改!”
跟邪神怎么说道理?又多了一个疯子,华九怒道:“你疯了吗?”
林昨暮几乎颤抖起来,十指紧紧地扣住她:“是疯了…从你第一次弃了我走向他的时候,我就该把他宰了……”
华九扬手撒了他一头一脸沾之即痛的药粉,替他醒醒神。
药粉很有用,林昨暮疼得很,不知是身上更疼还是心上更疼。
他抓着她靠在墙上,颗颗汗珠滑过棱角分明的下颌,滑进若隐若现的锁骨深处,略哑的声音响在她的耳际,带着一缕令人战栗的蛊惑:“师妹,无论你要做什么,要奔向何方,你只要回头看看,我总在这里等着你,可你若想弃了我,”他一顿,执拗又疯狂,“想也不要想!”
华九不看他,猛地把他推开赶了出去,气得重重把门关上。
“你如今邪思冲脑,我不与你说,等你哪日脑子清楚了,再来跟我说话,如果你还要发疯,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你。”
过了不到一刻,门又被推开,华九气得把桃木枝直直扔过去。
进来的却不是林昨暮,而是烛龙筋,他一个不防,被木枝插到头发里,好在他全身都虚无实质,扎了个空,他又将木枝轻飘飘扔到火堆里,问:“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气,谁惹你了?”
华九不肯答,只含含糊糊道:“没事,我刚才不小心撞了一下,自己生气呢。”
这火精还得烧上一会子,外头响起声音,徐伂回来了。
鬼是不会饿的,奈何烛龙筋却馋了好久,忙招呼她:“吃饭吃饭,饱腹之事大过天地,吃完饭了才好做事。”
真是时移世易,要是再早上几年,谁能想到这些人能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徐伂细心,不仅买了吃食,就连碗筷也一并买齐了。
人与鬼,正与邪,虽同桌而食,除却烛龙筋外,旁人没见一张笑脸。
元照星到底比林昨暮身子更弱,入神一周天行下来,刚醒不久。苍白着一张俊脸坐在桌子边,他本就略有些不足,加上刚耗了神思,现在桌子上多是些油腻之物,特别是那几只烧鸡,瞧一眼更是倒胃口。
他看向华九,正要说话,一眼就看到了她略有些红肿的嘴唇。
他看得到,自然别人也看得到,徐伂想也未想,便笑她:“窦玉罗你想吃肉了,吃桌上的烧鸡就是,就是把嘴唇咬下来,也不够一两嚼的。”
他无心之下竟当众戳破这事,华九是又羞又恼,偏过头去,一眼也不瞧林昨暮。
倒是另一边林昨暮巴巴瞧了她一眼,亦有一瞬间的神色晦暗。
他二人这等神色皆被元照星看在眼中,想了个来回,立时就黑了脸冷了眼。
他这一生气,坐在旁边的徐伂忽觉就连温度也骤降了三分,不由打了个寒战。
华九哪能感受不到他的动静,心叹自己竟忘了遮掩,他只怕又要闹一阵。
她匆忙寻了个借口出门去,片刻后再回来,嘴巴上已看不出半点痕迹。
两边林昨暮和元照星皆目光炯炯盯着她,她谁也不理,自顾自扒了两粒饭进口。
段升这时才推开门进来,他难得现出疲态,可见刚才在外头设置结界,很是费了些神思。
他也不客气,兀自将烛龙筋挤开,“让让,我要坐这里。”他非要挨着华九坐。
烛龙筋得了烧鸡,极是高兴,也不跟他计较。
元照星冷冷瞥他一眼,心道这个蠢货只会找他麻烦,却不知林昨暮更是可恶万分。
元照星本看段升极不顺眼,也觉得林昨暮不是什么好人,另外两人也如他一模一样。
三双眼睛你瞪着我,我瞪着你,气压极低。
这饭怎么吃得下去,徐伂咬了一口肉,塞到嗓子眼里,却觉怎么都难咽下去。
华九把碗重重放在桌上,厉声道:“都老老实实的,愿意吃饭的吃饭,不愿意吃饭的出去!”
烛龙筋吓了一跳,他们与邪神都已有一定程度的融合,本就都是傲气之辈,现在再加上邪神,都不是受得了气的性子,若打起来岂不是可惜了满桌子的佳肴。
他还在拉架与救菜之间摇摆,谁知下一刻,三个傲骨嶙嶙的人皆低下了头,安静地开始吃饭。
林师兄大惊:我体内的邪神不是色、魔,那谁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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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我是色、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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