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士驶入私人柏油马路的时候,沿途两侧高大的梧桐枝丫自动遮住了毒辣辣的日头。
司机转头温馨提醒后座客人目的地即将到达。
济川舟费力掰开上下打架的眼皮,一边哈欠连天,一边移开脸上挡光的棒球帽往自己头上一扣,囫囵搓了搓脸,抬眼查看手机。
简讯里躺着一连串陈续的语音,从最初可怜巴巴的请求到最后激将的词穷,济川舟直觉自己中了计,可他习惯口嗨,“不就割草吗?谁不会,没见过猪跑还没吃过猪肉吗?”
他点开最新一条回复,宽慰对方生病就好好休息,自己已准时到达。
车窗外绿荫漫漫,济川舟伸展开憋屈的双腿,还没想起来要服务的是哪个杜家,右眼皮率先抗议般跳个不停。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圈子里的人都信风水,济川舟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不会例外。
果然,他一眼瞥到计价器上蹭蹭蹭上涨的金额,心疼到后悔此行。
Fu*k!这偏僻的鬼地方,怎么还有人住,完全忘了,他自己家比这占地还要辽阔。
济川舟站在那扇快4米高的雕花铁门外来回踱步一刻钟,身上从陈续那借的园艺工作服铁定没清洗,汗味刺鼻,布料粗糙,磨得他锁骨发疼,提醒着他与这里的格格不入。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铁门边的可视门禁。“滴”一声后,内部线接通,济川舟表明来意,保安请示管家得到许可后,铁门边上的侧门打开,济川舟才被允许进入。
他对此安保嗤之以鼻,自家门禁早八百年就全智能人脸识别,杜家竟还如此老派守旧。
他东张西望地跟随保安前进。一路上,不是内心吐槽罗汉松过于矮小,就是嫌弃假山流水不够气派。
直到无垠草坪呈现眼前,济川舟彻底服了。
这家人真是明晃晃地偏爱绿草,几百人的草坪婚礼在这举办都不是问题,济川舟奇怪自己脑海为啥突然闪过这个念头。
他庆幸已有不少园厅在割草工作,陈续提过年纪最大的就是带他的师傅,有事可以向他请教。
事实上,他不动声色地拉开机器,毫无负担地混在其中滥竽充数。
草坪正前方有几幢南洋风格的白色建筑,长廊外连片的落地窗映射着室内深色木制拼接地板,老藤编织的椅子三三两两挨着天堂鸟或是琴叶榕。
二楼阳台则是开放式的,摆放着稀有的泰国洒金龟背竹锦,透过雕花栏杆的缝隙,济川舟注意到那里有个支架放着大提琴。
欧洲云杉木的面板,背侧板则是枫木做的,济川舟估算着手工大提琴的价格,想象着什么样的手会在如此昂贵的大提琴上滑弦。
不一会儿,大提琴的主人就怔怔地坐在那弧形的阳台上,深棕色的大提琴被他稳稳地拥入怀中。
济川舟简直明目张胆地打量,对方一身剪裁极佳的白色西装,没有打领带,随性搭配的衬衫领口最上端两颗纽扣敞开着,微露出小驼峰般性感的喉结和清晰的锁骨。
一头乌黑顺滑的长直发如同上好的绸缎披散在肩头,微微颔首瞬间,左侧耳垂上的红宝石耳钉泛着遮不住的艳丽,一如它的主人。
白色吊扇慢悠悠旋转,清风不忍,拂动发丝,细细亲吻着他的下颌,浓密的睫毛低垂遮住了原本的清冷,一时美得如皎皎明月。
济川舟的视线不自觉下移,但见他如玉修长的手指搭在琴弦上,骨节根根分明、有力。
随着他右手持弓沉稳地运力,饱满而深沉的琴音便缓缓流淌出来,那是一种即兴地表达,跳动的音符瞬间被赋予了生命,低沉交替着高亮,热情与喜悦难以自禁,一时天光大亮,神明降临。
济川舟一个刚出柜不久的小Gay 如何见过这等绝色,他感觉脑中炸开了烟花,心跳是乱的,呼吸是虚的,完全喘不上气,身体不有控制地走向洋楼。
直到突然被老师傅用力一拍,他的手机打颤掉地上才把他从陶醉中拉回,“小伙子,回神!”
他烦躁地瞪着老家伙打扰他兴致,浑然忘了那句“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也在楼上看你!”
现场摸鱼被抓包!
一声有力地咳嗽彻底让济川舟灵魂归位。
循声找去,只见一个四十来穿着黑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人站在他身后,“好个英式管家!”
济川舟不明就里,却见这个管家眼神如鹰般锐利,正上下打量着他。
他还没说什么,老师傅倒是着急先替济川舟解释,“徐管家,陈续生病让他朋友替他来,就是他,济生,这是徐管家。”
老师傅憨憨地介绍着,企图讨好掩饰小青年的糊涂。
可徐大管家根本不卖他面子,不大友好地盯着济川舟,淡淡说了句,“哦,是吗?”
“小孩子不懂规矩,请您向杜少爷解释一下,是我失职,没提前教他。”
老师傅继续求情,并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济川舟听他这么一说,后知后觉察出场面的火药味。
“陈续朋友吗?” 徐管家看了眼地上狗啃似的草坪,不着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给陈续打电话!” 声音冷了一个度。
济川舟以为管家是有什么事需要陈续求证,配合地拨通了电话,可是对方一直忙音。
管家脸色愈发难看,继续问,“学生证,身份证呢?”
济川舟身份证是有带,可凭什么要给眼前人看,上面写他家地址,要是传出去,他一个堂堂大少爷跑人家家里打理花草岂不是被圈里人笑话死。
果断拒绝,身份证,没带!
学生证,他也没有,中午草草换了陈续衣服,那本学生证怕是安睡在自己芬迪牛仔裤兜里。
徐管家一脸无语,看他霍霍的草坪,压下怒气,伸出手,下达最后命令,“拿出手机,删了刚拍的视频。”
济川舟后退一步,脸色未变,企图狡辩,那是他的一见钟情。
“我没拍!” 济川舟理直气壮。
徐管家没由着他撒野,按下腰间对讲机发号施令,“南边喷泉大草坪,调出10分钟内监控视频。”
不到一会,侧门那保安拿着平板,小跑着碎步,狗腿似地献上证据。
济川舟看着屏幕里那个穿着工装鬼鬼祟祟的自己,一脸口水哈喇子恨不得甩自己两巴掌,这出息!
“私拍雇主视频,警告你删除,要么等着收律师函。”
徐管家冷冷地下着最后通牒。
“我不!” 济川舟执拗起来谁都拦不住,他掏空上下口袋,狠狠扔出几百元,大言不惭,“这个视频我买了,放心不会外泄!”
你是想干嘛,自己留着猥亵吗?
气氛僵持间,大提琴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演奏者不明所以站在了济川舟旁边。
遥不可及地月亮近在咫尺,雪咧青松的香气争先恐后灌入济川舟鼻孔,他听到对方温和地问他姓名,他不自觉缩了脖子,甚至不敢抬头大方回应,只是喃喃地说着自己名字,他知道,他一定红温了。
杜若汀继续追问他父母,说他未成年打工已然违法,要报警抓他父母除非交出手机删视频。
祸不及家人,济川舟耿直脖子,大声否认,“谁说我是未成年,我今年18了!”
杜若汀看他羞红脸,不敢直视,眯缝起眼睛想到一种可能,近年来,围绕他身边的各种表白者男女皆有,可这样头铁斗胆到家里来的他还是独一个。
“不肯删视频是吧,难道家里人没教你在雇主家不能泄露**吗?”
这是直截了当骂他毫无家教!
“你这视频打算发给谁?”
一想到眼前的小年轻不学好,有可能是狗仔私生,杜若汀一阵恶寒,连语气都是轻蔑。
小青年何时受过这种侮辱,手机是非常私人的物品,上面有各种聊天群,家族的,圈子的,私生活照片是绝对不能给旁人看的,即使男神,也不行!
徐管家递了个眼神给保安,后者心领神会。
就在对方强势要夺他手机删视频的时候,济川舟顺势踉跄摔在地上,气急败坏抓起手边草屑泥土,一股脑儿往前方掷去,可惜,目标偏差。
生涩的草屑,泛腥的泥土没有浇在保安头上,而是糊了杜若汀一身。
对方脸色铁青,眉梢,嘴角挂着绿油油的草屑,手工定制的白色西装顿时污泥不堪,济川舟抓紧身下未修剪的长草,内心全是慌乱和后怕,要完!
“对……对不起,我不是要……”
“够了!” 杜若汀翩翩公子风度不在,清冷气质再也绷不住。
管家脸色惨白,他从未见过自家大少爷比锅还黑的脸,背后簌簌冒冷汗,瞪着济川舟点了蜡烛……
济川舟看着那双拉琴时青筋都没暴起的手,此刻严重怀疑对方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他自觉闭上眼睛,“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可那种待宰的窒息感却迟迟没有下来。
济川舟尴尬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到修罗场上的杜若汀竟然放下握拳的手,冷冷落下“滚出去!”三个字,平静地转身,挥一挥衣袖,只留给他一个毅然决然的背影。
济川舟终是保住了手机清白,恍惚间被丢出大院的时候都没发现自己竟然走了正门,右眼皮跳得更凶了……
回去路上,他俨然身无分文,不过这里也不可能有公共交通,有的,只是几丝持续的蝉声,牵住西去的太阳,晒得垂头的杨柳,和呕也呕不出的懊悔。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