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了?什么叫突然消失了?”
内门的正厅中,四角放着九重莲瓣底座错金龙纹的高钎烛台,上面插着婴儿手臂粗细的蜡烛熊熊燃烧,将厅内照得明若白昼。虽已是深夜,厅中却站满了人。有些人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显然是匆忙间赶来的。
赵括之表情愕然地站在堂中,不可思议道。
他身后,坐在上首座位上的换成了罗非远。那群白衣剑士仍团团围在他身边。
张奉臬面上有显而易见的疲惫,他打起精神道:“我们向东南方向追踪了三天两夜后,尹真人,说,他突然感受不到他符箓的存在了。”
赵括之疑惑道:“难道,那人发现他被下了追踪符箓,自行化去了符箓痕迹?”
坐在椅子上的尹阙子在此时声音嘶哑道:“也可能是死了。”他本身就是修丹符之人,体力本就比寻常灵修弱,连日的奔袭已经让他疲倦不堪,连喝几杯热茶才缓过来。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不语。如果那人死了,线索就都断了。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发现吗?”罗非远打着哈欠道。
张奉臬摇头道:“没有了。只是,还有一事……有些巧。”他蹙了蹙眉,还是说了下去,“敌人奔逃的方向,就是千沙派的方向。”
阴掌事掀了掀眼皮:“有发现?”
张奉臬忍了忍道:“暂时还没有。尤前辈要先回来。我另行派了门中两位师弟前去查探,过几日便有消息了。”
想到这里张奉臬就来火,在将离门时他跳得最凶,要找凶手,道了跟前却怂了,死活要大队人马护着才肯回来,扬言如果他出了什么事都是将离门害的。他也只得先回来,还得“小心护送”。
赵括之温声道:“奉臬这趟辛苦了。”
张奉臬摇头道:“都是份内之事。”
尤沐阳却尖声道:“你们口口声声说着凶手另有其人,捉来捉去却一个鬼影也没找到,耍我们玩呢?”
张奉臬早憋了一肚子气,正要说话,却被掌事师姑打断。
掌事师姑眼皮也不抬,道:“耍你玩有什么好处?我没这闲工夫。”
初霁与清漪赶来时,刚好听到了这句话。初霁心道掌事师姑终于发威了。她刚往人群里挤,却从缝隙里看到斜靠在正中圈椅上的罗非远,忍不住眼皮跳了跳。而后,默默地往外退了几步。
尤沐阳冷笑道:“我们是按你们的说法去找证人,如今,又他大爷的白忙活一场,你们是不是该给我们个交代。”
张奉臬忍不住了,愠怒道:“交代?这事跟我们有关系吗?我们是帮你们,不是欠你们!”
赵括之皱了皱眉:“奉臬,别说了。玄门中出了这样的事,我们诸派应该联合起来找出真凶,而不是这样互相推诿攻讦。”
尤沐阳冷笑道:“我懂了,你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是玩缓兵之计的呢!尹大哥,你怎么想?”
他扭脸看尹阙子。
尹阙子踌躇道:“尤兄弟,你先别着急。这次确实多亏了将离门的诸位帮忙,”他朝张奉臬颔首,“只是……”
尤沐阳心知尹阙子不愿得罪将离门,只是他这么绕圈子要绕到什么时候。
尤沐阳道:“尹大哥,不如就按我们路上商量的说吧。”
尹阙子心里埋怨尤沐阳不地道,这话让旁人一听就知道二人早已经商量好,但事到临头,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口道:“只是这起失踪案,和十余年前的玄门弟子失踪案太像了,太多巧合,让人不得不多想……”
尤沐阳嫌尹阙子太磨叽,冷笑接话道:“若还找不出真凶,我和尹兄就只能请飞仙令了!”
话一出口,赵门主与掌事师姑神情均是一变,本似在打瞌睡的罗非远闻声亦抬起头来。
飞仙令是玄门中有门派遇到冤情或血仇,几方各执一词,无法定夺之下,请玄门一门一宗一府五派的耆老人物共同参详。相当于请了个裁决团。只是想启用飞仙令,一是必为重大冤情、深仇大恨,二是需得有三派以上的掌门联袂请求。
飞仙令一出,玄门再无不平之事。
初霁看到赵门主和掌事师姑的反应,心中却有些奇怪,请了飞仙令,不是正好帮将离门洗清冤屈吗?他们为何却露出一番如临大敌的样子?
赵括之道:“请飞仙令兹事体大,两位还是慎重为好。况且,我觉得目前的情形,还没有到请飞仙令的程度。”
赵括之所说的慎重,是因为请飞仙令的代价极大。一是需有三派奉上本派的至宝或秘籍,作为酬劳,二是,若请了飞仙令,却发现对方是无辜的,请飞仙令之人要任对方处置。生死不论。不然到处都是请飞仙令的人了,玄门耆老们得整天去忙活张家长李家短了,都别修炼了。
尤沐阳却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赵门主不必多劝了,我意已决。若是能为冤屈的玄门师兄弟们讨得公道,我尤某人做再多牺牲也是值得的。”
他这话说出来,响起一片叫好声,以他背后春泽派动静最大。
初霁默默地翻了个白眼。
掌事师姑眼皮掀了掀,一双眼睛冷冷地扫过去,不冷不热道:“姓尤的,你可想好了,如果这事跟我将离门无关,你和尹阙子,都任将离门驱使了。”
尹阙子满脸犹豫。
尤沐阳却诡谲一笑道:“阴掌事,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倒让旁人觉得你们将离门心中有鬼了。”
掌事师姑冷声道:“那你多虑了。因为我们将离门一年一度的祭典就要到了,我不想让某些跳梁小丑坏了大家的心情。”
尤沐阳诧异道:“如果我记得不错,阴掌事来将离门不过才十数年吧,这么快就‘我们将离门’了。哦,我忘了,当年你被魔宗擒住,出卖了你师父,害得你师门一十二人被魔宗的人折磨惨死,死的时候不成人形,没想到你这个叛徒命大活了下来,恬不知耻地改投太始剑宗门下,现在如何,被太始剑宗榨干了踢出来,又认将离门为主了?”
“你这门派换得太快,认主认得太勤,都让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了。”
初霁看到连清漪也面露惊讶,便知她也是第一次听说。
各色异样的眼光投向掌事师姑,但她却如老僧入定般岿然不动,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
初霁心道好定力,内心也有些好奇她这曲折离奇的经历。无外乎尤沐阳拿出来嘲讽,这数次改换门庭,真是让旁人听了,要么鄙夷,要么防备。
只是,“一十二人”,为何这个数字听起来这般耳熟呢?
还没等初霁想明白,掌事师姑却说话了,她阴沉尖利的声音带有一种奇异的漠然和尖刻,全然不在乎旁人怎么想,但是过去的那些经历似乎在她心头留下难以愈合的伤痕。
她慢吞吞道:“我到哪都能站住脚这是我的本事。不像你,春泽派的掌门之子,出了春泽派,可别指望别人买你的帐了。自己屁股上的屎没擦干净,翻起别人错处来,倒是像闻着屎味儿的苍蝇殷勤得很。你春泽派死人了是他命不好,你找不到凶手是你没本事,别往不相干的人身上扯。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说到做到。”
尤沐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怒吼道:“那也比你这个三姓家奴好,我今天就是要提醒赵门主,小心你这个两面三刀的败类。”
赵括之却摆手道:“两位都消消气!都是好意,不要因口角伤了和气。如今最重要的还是找人。”
只听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嗤笑。
众人(尤其是尤沐阳和阴师姑)均怒目而视,罗非远一脸吃瓜吃得正开心的表情,他浑不在意道:“没事,你们继续。我就是看到两位都是站前叫阵的好手,想到我将玄门中竟有这般人才,太高兴,以致情不自禁地笑出声了。”
气氛莫名地古怪,众人脸上都是憋得难受的奇形怪状的表情,只能低头嗤嗤地笑,而被夸的两人,犹如被都被对方砍了一刀。
初霁想到罗非远怒骂尤沐阳那一幕,心道你也不遑多让。
清漪看初霁表情古怪,纳闷地丢过去一个眼神。
初霁咕咕叽叽自己先乐不可支地笑了半天,才不怀好意道:“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同类相吸。”
清漪笑得浑身颤抖。
初霁瞥过掌事师姑精彩无比的面孔,心中犹豫片刻,还是不死心问道:“你知道掌事师姑最早是哪派的吗?”
清漪摇头:“没有。”她沉思片刻,“不过,我似乎听张师兄提过一句,她那个门派好像很偏门,做的事也不甚光彩。只是,魔宗未免太狠毒了,竟然将那门派灭门了……”
突然间,初霁的脑海中如被闪电劈过,她突然想起来了!
她知道那一十二人为什么听起来耳熟了。当年玄门有一以倒斗为生的旁门小派,误打误撞,掘了烈寒圣杜旬鹤远在一处荒僻小山村的祖坟。烈寒圣震怒,下了绝杀令,将那个门派几乎灭门了——那个门派只有十二个人。玄门对此没反应,是因为倒斗为生本就阴损,被报复也是吃了哑巴亏认了,只是她没想到,阴师姑竟然是那个门派的门人。
初霁尚在震惊中,那边尹阙子真人咳了一声道:“人孰无过,无关的事情就不要多说了。这次弟子失踪牵连的门派太多,对不住了,赵兄弟,如果贵派拿不出证据来,我们便要请“飞仙令”了。”他言语恳切地解释,“这并非是针对贵派,只是想找回失踪的弟子,还有杜绝此类事情再发生。”
那边坐在赵括之旁的一个圆脸端庄的中年妇人突然开口道:“尹真人的意思我懂,只是这事与我将离门确实无关,请飞仙令太过兴师动众,今晚,我和门主会去信太始剑宗的闻人宗主。太始剑宗与我将离门血脉相连,太始剑宗又是我玄门第一大宗,广撒网之下,定能将真相查个水落石出,将众弟子解救出来。”
尹阙子有些犹豫:“这……”说罢看向尤沐阳。
初霁好奇地问清漪:“那是谁啊?”
修行之人的容颜本就比普通人显得年轻,寿命又长,如初霁这般虽昏迷了五年,但仍如妙龄少女一般,与先前殊无二致。这女子看起来虽年纪比她们略大,但也大不了许多。因此让初霁难以猜测她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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