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昭,醒一下,别睡,快到医馆了,别睡,听到没有,别睡,”程邵抱着纪绥,倒在甘州的夏雨里,快到宵禁时间了。
程邵拿自己的身体垫在纪绥下面,雨水打在两人脸上,纪绥心口的血流在地上,染红了程邵背后的衣摆。
小勇醒了,在前面引路,雨水冲刷下来,眼前的路看不清楚,头发湿黏着粘在头皮上,小勇跑回来,拉着“陈祈”,想将两人从水塘里面拖出来。
可是根本无济于事。
“陈祈”后悔了吗?后悔了,现在发信号,完全来不及了,没有一个人会来帮他们,他和纪绥,说着复仇,可是把每个人的退路都想好了,但这么多条路,完全没有自己的。
可笑吗?筹备十年,竟然还是连想护的人,都护不住,活着的人都尚且如此,那死去的人,又该如何祭奠?
“啊……”,程邵沙哑的嗓音淹没在雨水中,强撑着半跪起来,小勇使出全身气力拉着“陈祈”。
“程邵……”血和水混合着,又不断被新的雨水冲散,纪绥喉咙里根本发不出声音,可程邵低头,不可置信的看了纪绥一眼。
“纪绥,不许睡,是,我是,我承认,你醒了就好,不能睡。”程邵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强撑着站起来,纪绥将一根针刺入内关穴。
看着程邵,想说话,但只有口型,喉中的血尽数涌上来。
小勇跟着程邵一步步到医馆,医馆的老大夫被几声拍门声震醒,打开门,看到一个衣袍滴血的年轻人,背着一个昏迷的姑娘,旁边还跟着一个孩子,立即就要将门关上。
程邵将纪绥平放下来,用手死死抵住门,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那老大夫认出来这是那日的姑娘,和被姑娘叫住的年轻人,但若是收了他们,他这把老骨头,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陈祈”一字一顿的说,“求您救她一命,不用管我,那些人我会引开,不会招来祸患。”
那老大夫还没说什么,程邵便猛地吐出一口血,倒了下去,但很快又爬起来,重新跪好,最终撑不住,彻底昏了过去。
小勇跪在纪绥和“陈祈”的中间,忍不住大哭起来。
那老者先前也是随过军的大夫,血雨腥风中走过来的,可是现在年岁大了,他不止有自己,还有这满药堂的徒子徒孙,这人,他不能救。
看着大哭的小勇,叹了口气,随后便吩咐身边的药童直接关上门,在门即将关住之时,这老大夫突然叫住了关门的小童。
“等等。”这老大夫突然过来,将手指搭在“陈祈”的脖颈处,那里,翘起来了一些皮肉,但一点点的揭开,老大夫向后退了两步。
将军……
小勇见纪绥和“陈祈”被抬进去了,再也坚持不住,直接晕了过去,那小童摸了摸小勇的额头,竟是直接到了烫手的地步。
菩萨保佑,可要好好活着,小童心里默念。
广林寺中。
“阿弥陀佛。”净缘大师闭着眼,跪在蒲团上,手中的佛珠随着手指的捻动,一颗一颗向下滚去。
“方丈,清风不见了。”一双手合十的和尚进了佛堂,站在净缘大师身后说道。
净缘大师手中的佛串突然断了,佛珠撒了一地,那和尚赶紧蹲下来捡着。
“不用捡了,凡事自有天定,介入因果,糊涂,执拗,唉。”那小和尚看着方丈又闭上了眼,默默退了出去。
甘州。
“师父,这两人一个一剑穿心,一个剧毒攻心,怎么救得活?”那小童照料好高烧不断的小勇,看着纪绥和程邵,这两人的伤势,在寻常已经是个死人了,难为师父还将他们拾回来,就是早一分断气和晚一分断气的区别而已。
况且,这两人竟都将体内的毒封在了丹田内,又动了内力,还没见阎王,只能说命比龟甲还硬。
眼见师父不言语,看到纪绥腕上那根针后,这小童手上的动作不停,只是帮师父递着干净的棉布和药瓶。
“尽力了,拿我毕生所学来救,也就是这样了。”这老大夫抹了抹额间的汗,随后写下药方,让小童到后方煎药。
随后又将“陈祈”脸上那一层皮撕了下来,方才只是一眼,那双眼,他绝不会忘记,与大将军简直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当年他跟着将军走南闯北,在那场事变之前,将军竭尽所能安排好了他们所有人,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跟着将军到最后一刻,将军死了,夫人死了,小世子也死了,镇**才一哄而散。
他一夜白了头,一路行医,那些地方他住不惯,到了甘州,还有士兵会时不时的过境,当时就决定定居下来,这里,算是他的第二个家,本就想这么草草余生,看到“陈祈”那双眼时,他想,是该发挥自己最后一点用处了。
将军,末将尽力了,若真是世子,您和夫人在天之灵,定要保佑他醒过来。
片刻,那小童将煎好的药端了过来,老大夫却突然严肃地看着他,“明日你不用来了,还有其他人,今晚都告诉那几个,以后都不用来了,你们就当没认过我这个师父。”
那小童突然跪下来,“师父,您别赶我走,我不说了,以后绝不多话。”可是没等他说完,这老大夫就打断了他的话,厉声厉色地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这药童哭着出去了,师父平日里对他们虽严厉,可是他们能有口饭吃,有医术可学,都是师父的恩情,现如今却要赶他们走。
他知道,师父救了这三人,不想连累他们。
这药童跑了出去。
后半夜,这老大夫用了内力,重新帮程邵和纪绥疏离了体内的毒。
“就帮你们到这了。”老大夫背靠着门,坐在地上,外面天光大亮,借着从窗缝中透出来的光,老大夫转头看着一方方药箱,回忆着这些年。
纪绥和程邵被老大夫放在一家客栈,那客栈老板受过老大夫的救命之恩,只说收留两个喝醉的年轻人和一个孩子,自然是同意的,只是老大夫给了自己一笔银钱,让他先出去玩三日,不知是什么意思。
但恩人的话,还是要听的,这人果断拿着钱走了。
那钱不多不少,这老大夫一个月挣得看诊钱。
药堂门外刀剑相碰声极其明显,但老大夫还坐在门背后,门外传来大声拍门的声音,老大夫嘲讽一笑,随后,一柄长剑穿透门缝,同时贯穿了他的胸膛。
“师父。”这老大夫死前,看到自己的徒儿朝他跑来,一行泪水从沧桑的脸上滑下。
这些徒儿里面,这个最得他真传,可没让他,连护了其他人,唯独不护自己,也学了去。
咽了气,那柄剑拔出去,将门栓挑开,那药童最后死在了师父身边,若是没有师父,他活不到这么大,他不能留下师父一人。
师父既然想救恩人,那他也要还了师父的恩,毕竟,这么多年,都算他偷来的,他只想呆在师父身边。
药馆被翻了个底朝天,一士兵向外面马上戴面具的男子说道,“大人,里面没有其他人了。”
那面具男子直接拔剑杀了这个回禀的士兵,一群废物,连两个废人和一个孩子都抓不住。
药馆和客栈是他们盯梢的重点地方,可还是来迟一步,肯定被里面这个老东西藏起来了。
得到消息,这个“陈祈”,原名白衣?不,他是程邵。
面具男子抓着缰绳,呵,皇帝老儿,给他演戏,当年程邵没死啊,自己还把他亲手带到身边来。
现在,他有点不想让他死了,他现在不止有药人的价值,用他发兵,比三皇子那个废物可强多了。
那些谋士都是狗屁,还不是都让他一剑杀了,唐宿舟,也只不过是懒得杀,一个身中剧毒,命不久矣的废人而已,留着或许还稍有些用。
还有纪绥,真是有缘分啊,兜兜转转,两个最不该又最应该在一起的人在一起将他耍了。
“来人,给我全城搜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客栈内,老板装好了包袱,前脚刚出门,后脚官兵就将客栈围起来了。
静谧的客栈中,二楼最里间的客房内,有三人,分别躺在床上和旁边的小塌上。
随着官兵越来越近,房中三人却丝毫没有醒的迹象。
“大人,一楼没有。”那士兵颤颤巍巍的说完后,立即接上下一句话,“属下这就带人去查二楼。”
房间门一间间被踹开,紫阳客栈不算多,这间有些奇怪,大堂客栈老板竟然不在。
一家客栈,一楼竟然一个人都没有,想进来的人看到这阵仗,也都离得远远的了。
“砰。”其他所有房间都查了一遍,唯独就剩这里面的一间了。
那士兵一脚将房门踹开,拔出腰间的佩剑,走了进去。
小塌上分明有休息过的痕迹,摸上去还有余温,可现在上面却没人了,而放下来的床帐却轻微抖动着。
这士兵将剑慢慢伸进床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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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掉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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