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一场微雨,临江城渐渐入了秋,街上到处都是飘落的桂花香,零碎的桂花瓣夹杂在青石板缝里。
雨后的寺庙是静谧的,更鲜少有人来。晨钟悠扬断断续续地传来,愈发清晰,林倏收了伞,拾阶而上,进了寺庙。
万福寺里没什么人,更何况是通勤日的早晨六点半。
寺里的几位零散的小僧在扫地,沾染着桂花的扫帚在青石板上“滋滋”作响,清晨的寸缕阳光从树缝中倾斜而入。
林倏眉眼清隽,长得嫩,皮肤白皙,一头黑色的发,琥珀色的眸像水一样温润,已经28岁了还常常被人认作是刚毕业的大学生。
从小到大顺风顺水,读书期间就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更别说现在连工作也是在学校的时间居多,大部分更是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人特佛系,又养生,不泡吧不蹦迪,一杯枸杞泡水的保温杯不离手,倒像是提早退休享受夕阳红生活。
林倏自从上个月因工作调来临江城,吃不惯这里的饮食,像患了厌食症,莫名还失眠了,眼底下乌青看得出来睡的很不好,吃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听说万福寺是当地有名的庙,很灵的,再加上说寺庙特有的香囊有助眠作用,不用钱,就是需要施主心够诚亲自去求,外再加上禅寺里的檀木香让人很放松,林倏就顺便向佛祖求个保佑。
现如今唯一额外的行程,就是偶尔兴致来了,起早去禅寺吃一碗素面。
林倏来的很频繁,在寺里都快混个脸熟了。
工作调动一时也不可能回去,在临江城多半是要呆个一段时间了,希望接下来在临江能够顺遂吧。
寺庙不大,恰巧在路上碰见了主持,林倏抬手作揖,点头向主持致意。
住持年迈,一头花白的头发,眉目清癯,看着一脸慈悲相。
林倏还记得上回求了根签,住持他收了签,却不解签。
他只笑了笑,笼着五指朝上,他慢慢说道:“施主,此签无解。”
“这世上还能有无解之签?住持,你可别蒙我呢,你看都没看我这签。”
林倏不信,出口辩驳。
“多的是无解之事,何况一只签。”
“施主,观以往昔,逢我秋朝。”住持摸了摸胡子,话留了一半,视线望向门外,便退了。
林倏跟着看过去,透过窗棂,青砖黛瓦下,雨丝飘落,窗边口外的一株桂花仍傲立枝头,颤而不落。
是桂花啊。
林倏狠狠吸了一口,秋天来了。
实在是无事,逛了会。发现平时无人的殿中已有了一位陌生的来客。
林倏左顾其盼,只有殿中那一人,看样子应该是已经来了有一会。打算等殿中的人拜完再上前去拜,这样佛祖才不会分心,更能听到自己虔诚的心愿。
林倏手心里捻了串佛珠,慢悠悠开始观察起跪坐在拜垫上的那人。
只给林倏留一个宽阔有力的后背。黑t下掩盖不住精壮的身躯,隐约有倒三角的趋势,让人更加好奇拥有那具好身材下的面孔。
对方此刻应当是双手合十,紧闭着双眼,很是虔诚的模样,并没有察觉到林倏的视线。
看着像是很端正的一个人,从林倏进来到现在,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半分没变。
林倏还注意到,对方的左手腕处纹了个“卐”的纹身,猜测他应该是个忠诚的佛教主义信徒。
林倏拍了拍脑袋,赶紧回神过来,心中默默忏悔: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林倏欣赏完人家的身材,又开始天马行空的想到了别处。
这个天,不冷么?
秋季雨后的临江城虽然温度没有降低到多冷,早晚天气都很凉。
林倏今天在外头披了件薄开衫,也依旧觉得有点冷。
正胡乱想着,岂不料,那人应该是结束了,突然站了起来,转身便看见了林倏。
林倏仰头和他对视上,直愣愣的。
周铭?
他怎么在这?
林倏理所当然是觉得上天的全部偏爱全部给了面前的人。
几年未见,周铭身上的气质更加的冷了,愈发的有距离感。
优越的眉弓骨更凸现他冷峻立体的五官,嘴唇薄而淡,没什么血色,肤色很白。鼻梁上架了一副眼镜,妥妥的高知风。
不得不承认,真的是特他妈的帅。
林倏一直盯着对面的人,手和脚就跟挪不动一样,定定的立在原地。
空气因子流动的速度似乎都放慢了。
紧张得只能听见心跳声。
林倏犹豫要不要和对方打招呼,因为他相信周铭也同样认出了他,但是俩人的关系实在是说不上熟,也说不上不熟。
对于这位算得上是老同学的大学同学?林倏一直以为对方不太喜欢自己,毕竟大学四年尽管住在同一个宿舍,说话的次数可以称得上是寥寥无几。
打了招呼像是过分熟稔似的,不打招呼又显得太过于冷漠。
直到对方蹙眉,林倏才恍然意识到,收回这不太礼貌的视线,原来已经盯着对方看了许久。
“hi。”林倏说,还是打了个招呼。
周铭没说什么话,低头看他,大概是出于礼貌和涵养,略微点了个头,嗯了一声。
相对无言,林倏觉得气氛有点尴尬,看着周铭又不像是马上要走的人,客套地说着话:“好巧,你也来上香。”
“嗯。”
“你…毕业后一直呆在临江?”林倏努力不让话题掉在地上。
“没,刚回国。”林倏看着对方薄唇轻启。
“你在国外还好吗?”
“挺好。”
“哦。”
“…”
林倏实在是想不出来话能够聊了,已经有五六年没见了,俩人之间都很生疏。
周铭长得高,垂着眸像在盯着林倏似的。
更准确的说是他手腕上的红绳,红绳底下盖着一颗痣,实在惹眼的很。
林倏看着他实在是做不到闭口不言,难道就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吗?
这会更尴尬的。
“你还去纹身了啊?”林倏突然暼见他手腕侧的纹身,实在是很没想到,周铭这样高知冷淡并且气质的人,竟然会去纹身。
“嗯。”
“什么时候纹的?”林倏顺嘴问了一句。
周铭沉默着,没有回答。
一时之间,似乎刚缓和的气氛一下子又变得冷了起来。
林倏话脱出口后,才知冒昧,毕竟算不上有多熟。也没认为周铭会回答,正打算转个话题。
“大三那年。”
林倏听见周铭淡淡地说。
“那我怎么没看见?”林倏一不小心又顺嘴问了,同在一个寝室,尽管再怎么不熟,也没听其他人讲过啊。
“你那时候不是忙着谈恋爱么?”
林倏:“…”
总觉得对方的语气带着淡淡的嘲讽。
林倏以为周铭不会再开口了,应该是等会就离开了。
林倏打算先上个香,转身跪在周铭刚跪过的垫子上,仿佛还带着上一个人的余温,闭上眼双手合十,很虔诚的心中默念三遍心愿。
听说,只要对佛祖说三遍你的心愿,佛祖就一定能够听见,保佑你想保佑的人。
清晨微风吹过,好闻的檀木混合着松木香吹拂过心尖,让人都感到柔软了下来。
林倏睁开眼,怔愣一下。
没想到周铭竟然还没走,他就站在一旁,也不说话,仿佛就是在安静地等着。
“走吧,请你吃早餐。”林倏刚拜完,心情挺好,嘴角的酒涡显现,琥珀色的眸很透亮。
“你是不是还没吃过万福寺的斋面?”
“嗯。”
“你吃香菇吗?”
“嗯。”
…
“谢谢师傅。”林倏对窗口的视频咧着个大大的笑脸,手里捧着两碗斋面,向周铭走去。
清晨特地来吃斋面的人不多,零零散散几位散客坐着,周铭挑了个好位置,临窗,能一眼看到窗外的风景。
透过雕花的窗,外面的竹子还沾着雨露,寺庙里供奉的香烟被风吹散,周铭垂眸端正地坐在那里,衬的皮肤更加冷白。
直到林倏把两碗面放到桌子上,擦了擦窗外雨丝飘进来粘湿的凳板,到周铭的对面坐下,他似乎才扭过头看林倏。
林倏顺手把面前的一碗面推向周铭,“尝尝。味道很好的。”
碗里的面看起来色泽很好,淋上汤汁,上面摆着笋片,木耳,香菇,还冒着热腾腾的香气。
周铭看了眼,伸手拿起一旁竹筒里的筷子,低头吃了口面。
林倏似乎在等着周铭的反馈,一直盯着周铭,眼里隐隐带着期待。
周铭抬眼看了他,终于给了他反馈:“嗯。好吃。”
林倏一下就笑了,低头也吃起了面。
林倏笑起来,是很招人喜欢的,左边脸颊的酒窝更深了,琥珀色的眸格外透亮,眼尾弯弯,让人很容易心生好感,就像是大学里的初恋学长。
“6号桌的香菇芥菜包子好了!”窗口传出师傅一声豪迈的声音。
“哎,来了。”林倏急忙吞下嘴里的一口面,含糊应道。
林倏搁下筷子,正准备起身去拿,感觉手腕处被人握住了。
“我去吧,你坐着吃。”周铭说完,意识到不妥,这才慢慢松开了手。
周铭也不等林倏回答,起身就走了。
林倏愣愣坐在椅子上看着周铭的背影,桌面上周铭吃的那一份面已经空了,只剩下汤底。刚才温凉的触感似乎还在手腕上,很冰。
这么冷的天,一眼扫过去几乎都是披了件外套的,很少像周铭这样单穿一件t恤。
不会感冒吗?林倏不由自主的想。
周铭很快就拿着包子来了,坐下后发现窗边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上了。
林倏见状主动开口解释说,“外面太冷了,我就把窗户关上了。”
“嗯。”周铭没说什么。
周铭吃相很斯文,分量却不小,刚才吃面是这样,现在吃包子也是,慢条斯理地,最后吃的比林倏还快。
反倒是林倏是吃得慢,吃两口还要偶尔停下来看看窗外,打个哈欠,慢吞吞嚼两下。
没曾想转头对上周铭深邃的眼睛,一时之间竟有几分被抓包的心虚。
林倏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加快了吃的速度。
早晨七点,天空变得很黑,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伴随着雷电,噼里啪啦的响,狠狠打在窗檐上。
林倏站起来,走到门口,伸出手感受了下雨,落在手掌上竟生疼的很。
寺里的树被风狠狠地吹,快倒了似的,路上很快蓄满了水,又流向别处,平日里卧在青石板上的猫都不见了踪影,依稀听得见住持疏散客人往庙里躲雨,寺里已经没有人在外面打着伞走动。
安静得唯有雨声滴落的声音和细碎的交谈声。
林倏扭头看坐在板凳上的周铭,越过人群,两人的目光精准交汇上,不知过了多久,又移开。
林倏叹了口气,自己早上匆匆就出来,没来得及带伞。
八点还要上班,万福寺离上班的地方,说近不近,说远也没多远。
平常仅仅二十分钟就能到的路程,但七点是通勤的时间,又恰好逢上雨天,堵上一个小时是绰绰有余的。
林倏本来是想请假的,但是请假就会扣工资,扣工资就面临着林倏的钱包越来越扁。
好不容易刚到临江城因为搬家住宿的问题才开销了一大笔,况且一个月本来工资就没多少。
林倏走到周铭的旁边,低着头看他,轻声说:“周铭,你有带伞吗?”
周铭抬眼看他,回了句:“没有。”
林倏彻底抱了死心。
这个时候去哪里能买到伞啊?
林倏眯着眼睛,思忖着从这里到寺外的距离至少也有一公里,外面的车还是开不进来的。
这么大的雨,直接冲出去到寺外,还能不淋成落汤鸡的概率为百分之0.000000000001。
“你还要去上班?”周铭似乎敏锐的察觉到了林倏一瞬间心情变得低落。
“嗯。”林倏闷闷地嗯了声。
“不能请假?这么大的雨。”
“手机上说有雷电预警。”周铭难得沉默地开口说。
林倏沉默了半响眸没回答。
周铭看他面露难色,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算了。
半响过后,才听见林倏犹犹豫豫地飘了句声音过来:“请假会扣工资。”
周铭:“…”
“你不用上班吗?今天工作日。”林倏想了想,于是问他。
“嗯,我没有固定的工作时间。”
“哦。”
又沉默了。
“你在哪里上班?”像是纡尊降贵似的,周铭开了口。
“临江第一中学,我在那里当老师。”林倏的声音很轻。
两个人看着雨站了一会,林倏看周铭似乎要走,于是脱口而出问他:“你要去哪里?”
“借伞,不是要上班。”周铭声音慢慢变淡,扔了句话,头也不回的就钻进了雨里,往前面禅房走去。
禅房是住持的住所,林倏知道他是要去找住持借伞。
雨点拼命地落下了周铭的身上,背后黑色的t恤晕湿了一块水痕。
这让林倏想起了大学在图书馆的有一次,突然下起了暴雨,林倏当时赶着去面试,周铭把唯一的伞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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