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疏玉略一沉吟,她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精神不稳定的女子,只见她如今绷直身子好似将头埋在地里,一双眼睛中露出慌乱害怕的目光,不住地往四周瞥。
赵疏玉尝试着放开她的手,女子定定地站在原地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情绪。
看来……
是稳定很多了。
赵疏玉这才放心地回眸看向思齐。
她抬头看了一眼沉闷黑漆漆的天空,回道:“自是不敢忘记。不知如今是何时辰?”
“子时。”思齐面无表情地回她。
之后她又伸手指了指这地上的男子和站在赵疏玉身边的女子,问她道:“你这是要做什么?我们这可不是什么避难所,随便收留不干不净的人。”
赵疏玉回眸看了一眼女子,又低头看向那个被自己扔到地上的男子,只说了一句话,“这个女子是被典来的,典妻契就在这个男人的身上。”
“只是她的精神不是很稳定,身上大大小小又受了不轻的伤,所以……一时半会儿还问不出什么来。”
思齐不知听到什么赵疏玉说了什么,眼波微微一动,神色不似方才那般严肃不耐,反而有一丝动容。
她抬头盯向赵疏玉,“你想问什么?”
“这女子的典妻契在哪里。”
闻言,思齐微微一怔。
她看向赵疏玉的目光中多了一份不解与疑惑。
她以为赵疏玉发现了什么关于这些错综复杂案子的事情,没想到竟然就是轻飘飘的一句,‘这女子的典妻契在哪里?’
思齐不经意间动了一下眉心,问道:“你为什么要怎么做?”
赵疏玉抬头眯了眯眼。
月光朦胧,微弱的光芒钻过纷多的枝桠将光洒在赵疏玉的脸上,她轻轻吸了一口气。
“做事只求不问愧于天,不愧本心。”
说罢,一阵凉风吹来,赵疏玉的内心略一波动。
李惟初的一句问心无愧,与她不谋而合。
她朝思齐豪爽一笑,随后转身离开之前道:“帮我向你们殿下问好。县衙如今是是非之地,我并不安心将他们安置在县衙,是唯恐他们的事情被袁群毅知道些什么,使李惟初的境地更加雪上加霜……”
“我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不肯查二十七女自缢案,但我想,他并非是我表面上看上去那样淡漠寡情……所以,他不能去做的事,我会去做,我也一定会还那二十七个女子一个真相。”
赵疏玉说完这句话之后就直接消失在了黑夜里,而思齐闻言却是良久的沉默。
肩上不知是被谁拍了一下,一回头,她猛地蹲下身子行礼。
“殿下。”
被称作殿下的女子目光一直停留在赵疏玉消失的方向,直到现在,她的目光仍没有离开半分。
“你听清楚她的话了?”
思齐微愣,她点头,“殿下也是听见了?”
一身红衣朱唇的女子的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怅然,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不知什么情绪,总之,看起来十分沉重。
不过,那情绪中多出一份欣慰。
“你相信她吗?”
她突然问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思齐首先是垂下头,而后她又抬起头,眼神中多了一丝肯定。
“她的话,不像是客套,也不是假话。”
闻言,殿下竟然也没有反驳,反倒十分神秘地道了一句:“她会救这一切……这个世界所有的希望,都在她的身上了。”
“可是,”思齐的脸上忽然涌上一抹为难和不满,“李惟初竟还如此的儿女情长,殿下真是对他太过宽和!”
她叹了一句,“这本是人之常情,他想必也是左右为难吧。”
思齐见殿下已经有了结论,她也不必再言说,于是她点了一下头后就退下了。
“思齐先去安顿这两个人。”
殿下略略低头看向这两个人,一个横在地上昏迷不醒,一个精神恍惚,呆呆地看向赵疏玉离开的方向。
脸上那道可怖的伤疤正缓缓流着鲜血。
殿下转头看向她脸上的伤痕时,也是不禁为之一怔,不过她还算淡定,脸上并未露出什么神色,“你这伤……还是该治一治。”
而这女子就像是听不见一样,只是呆呆地看了殿下一眼,目光并未聚焦。
见她没有回应,殿下也并没有说什么,她或许也并不需要她给出什么回应。
只是吩咐思齐道:“将她安排一下吧,东西厢房空出来的一间房给她先暂且住下吧。”
“是。”
赵疏玉赶到刘宅时,只见一应守卫和袁群毅的眼线一概都不见踪迹。
她心中不禁跳空一拍,这才发觉李惟初口中的‘殿下’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竟能凭空让白日里守卫森严的刘宅,如今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她来不及去想这些守卫究竟去了哪里,她抬步就往府里走去。
大门虽是一个人也没有,但为了保险起见,赵疏玉还是翻身墙头而入。
只是她没想到,自己刚从墙头跳下来,底下瞬间就发出一声尖叫。
“啊——唔!”
赵疏玉下意识立马掐住这声音的源头。
她紧紧捂住发出这声音女子的嘴,贴在她耳边耐心安抚道:“我不是什么坏人,你不用害怕。”
她差点就脱口而出一句,“我是警察。”
还好憋住了。
她用眼神示意这女子不要再尖叫,柔声安抚道:“我待会儿会松开手,但是你不要尖叫,可以吗?”
“……唔唔!”她并没有挣扎的动作,眼神反而有些惊恐,好似被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一般十分惊慌失措。
赵疏玉自然是没有错过她眼神中的惊慌失措,只一瞬她便明白了什么。
今夜守卫不翼而飞,对她来说是好事,但对里面的人来说也是好事。
她脑中念头一转,看向这女子的眸光不禁加深,问道:“这么晚,你站在墙角底下做什么?”
果不其然!
这一问女子竟很奇怪地颤抖起来,赵疏玉离她很近,故而连她狂跳心跳声都能听见。
“你在害怕什么?”
女子疯狂摇头,赵疏玉在这时撤开手,那女子的眼中闪烁着惊恐地眸光,随后转身撒腿就跑。
赵疏玉看着她逃跑的方向,倒也没有立刻追上去,反而是观察着她逃跑的路线,在她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她。
这女子跑进一间屋子,立马将门拴起来。
她脸色苍白,捂着胸口一屁股坐到地上。
她是谁!
她怎么会来这里!
“啪”——地一声,身后的门被一脚踹开,女子一震,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
一番尘土卷起,迷蒙中勾勒出赵疏玉的轮廓。
她一脚踏进房屋,毫不手软地将地上的女子提溜起来,一边拽着她,一边点燃桌上的烛火。
“说说吧,这是什么地方?”说着,她又紧了紧手中的衣领,似是在警告她不要说谎。
“不要对我说谎。”
方才没有挣扎乱动的女子,如今却是十分挣扎起来,她整个人从头到尾都往外散发着一股反抗的意味。
“说话。”她的声音似含了冰霜,眼神罕见地冷了下来,看向她的目光中不含一丝情绪。
她似乎是被赵疏玉这幅样子吓到,瑟缩了一下后,她呜咽一声,很反常地捂住头,痛苦道:“不是我……我没有害她……不是我,不是我!”
若说前一刻她还在疑惑赵疏玉的来头是什么,如今她也可断定。
她一定是为了周玥的事情而来!
可是她只猜对了一半,赵疏玉并不是只为了周玥的事情而来。
她更要探求那二十七女自缢的真相。
但她有预感,她今日或许能够在她的口中知道些什么。
“怎么?你很心虚啊?”
赵疏玉反问道。
她却摇头,整个人冷汗涔涔,“不是,不是的……玥姐姐没有,我,我也没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端了一碗汤药上去刘老爷就死了,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赵疏玉敏锐地嗅到什么阴谋,问道:“所以你端了什么汤药给刘老爷?”
“养生壮阳阿胶汤。”
她瑟缩了一下身子,“每晚,每晚老爷喝了养生壮阳阿胶汤才会入睡……我们也一刻不敢耽搁,琳姐姐就是因为端汤时晚了一秒才……才死的!”
“我不想死,我不想被刘老爷杖毙……我,我也不知道这汤里有毒,我不知道,不知道……”
“汤里有毒?”赵疏玉拧了一下眉,她问道,“这毒是周玥下的?”
女子先是摇了摇头,后又点了点头,前后矛盾,她也不清楚地回道:“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说罢,她的目光中忽然多了乞求的意味,腿一软差点就要跪下,好在赵疏玉提溜住她的衣领,她才没有真的跪下来。
可是严重的一汪泪泉再也憋不住,整个倾泻而来。
“女侠,女侠姐姐,我求求你放过我……我没有杀人,我也没有害人……我家中还有弟弟,家里不能没了我……我死了我全家就完了,女侠姐姐我求求你饶了我,我给你磕头,我给你请罪,我求你饶我一命啊!”
赵疏玉张了张口,很想打断她,可她说话的语速又快又急,一时间竟不知道要从何处开始止起。
“好了,我没说要你的命。”赵疏玉有些头痛。
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爱哭呢。
不过赵疏玉也确实拿这些爱哭鬼们无可奈何。
一听她说不杀自己,她的整个眼睛都亮了,可仅一瞬,她的眸光又瞬间暗淡下去。
赵疏玉不解地看向她这一奇怪的变化,不禁有些好奇,揶揄地问道:“怎么?不被杀还不高兴?看来死不死的,你并不在意?”
“不!不是的!”女子黯淡下眸光,“在意,我在意!只是我想起在府中那么多枉死的姐妹们,我……”说着,她忽然有些哽咽。
不过她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谢道:“多谢女侠姐姐的不杀之恩,白芷无以为报。”
赵疏玉眯了下眼,又紧了紧她的后脖颈,“可是我有说要放你走吗?”
白芷的脸色一白,她十分警惕地抬头看向赵疏玉,似乎想从她的脸上找出任何一丝玩笑的意味。
可是赵疏玉的脸色自始至终都没有变化。
白芷根本看不出来一丝一毫,只好放弃。
见赵疏玉仍紧紧抓住她的后脖颈不松手,她忽然泄了气,好言好语道:“女侠姐姐今夜忽闯刘宅的事情,我断断不会说出去一个字,女侠姐姐尽管放心。”
“是吗?”赵疏玉听到这句话后,脸上忽然多了一抹很奇异的笑意,“可是我只知道,只有死人的嘴巴才是最牢的。”
闻言,白芷的脸色又是一白,如今可以说是白无可白,惨白无比。
还是要杀了她吗?她还是逃不出被杀的命运吗?
她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萎了一般,她垂下眸,眸中不知藏匿着多少的情绪。
即使她人微言轻,在这世间也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任人欺凌,无可逃脱。
只是……就算她再渺小,在她的命运被别人死死攥在手里的时候,她只有无可奈何。
往日小姐妹死的时候,她或许兔死狐悲,会感同身受地感受到悲催,可真正轮到了自己的这一天……
她还是……
“女侠姐姐,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活下去吗?”
她竟然很天真地抬头看着赵疏玉。
她真的很想活。
可是她忽然也找不出想活的理由。
可能就是……
不想死吧。
不想这么早死。
她才十七岁。
赵疏玉听到这话时,也是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向来她抓罪犯,就没听过罪犯说过一句,“能不能不要给我执行死刑,可以放我出狱吗?”
虽然,白芷并不是罪犯。
赵疏玉的嘴角竟无意识地弯了一下,白芷自然没有错过她的表情。
她自从一开始就牢牢紧紧地盯着赵疏玉。
白芷抬头瞧见赵疏玉的嘴唇正一张一合:“这个时候,你不应该问我‘你可不可以让我活下去’,而是‘我做什么才能使自己活下去’。”
“你的生命当握在你自己的手中,谁人都不可以肆意轻狂地夺走你的生命,明白吗?”
白芷垂眸。
可是她并没有这个决定自己存活的权利。
她的生命,似乎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定好了。
母亲的离世,父亲的再娶,弟弟的诞生,与她被变卖换钱之后的苦难。
她的命都握在刘世尧的手里。
而她的一辈子,沦为主家的奴婢,又或是典当的玩物,她什么时候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了?
而她脸色的变化,正被赵疏玉一点一滴地看在眼里。
“我现在需要你告诉我那晚发生的全过程。”
根据她对白芷迄今为止的观察,她敢确信,白芷一定是知道什么内情的人。
哭了,我为什么每天都这么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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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深入二十七女自缢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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