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玩了一会儿骰子,酒也喝了大半。
李砚安那桌的几个年轻人大概是玩高兴了,挺大方地掏出几张红票子,塞给西西和小悠当小费。
李砚安自己也从钱包里抽了两张,往姜畔这边递了递。
姜畔愣了一下,才伸手接过。
领班像影子一样适时地冒出来,脸上堆着笑:“哥几个玩得尽兴!姑娘们要换班了,跟我来。”
他招呼着西西、小悠和姜畔,往二楼走。
楼梯窄,光线更暗。
二楼有个小房间,像是临时的休息室,摆着几张旧沙发。
领班让她们把收到的小费都拿出来,放在桌上。
花花绿绿的票子堆了一小摞。
领班数了数,又从自己兜里掏出几张添上,然后开始分。
“规矩啊,客人给的小费,店里抽三成,剩下你们仨平分。”他手指头沾了点唾沫,麻利数钱。
姜畔分到了三百多块小费,加上领班当场结给她的日薪两百块,厚厚一沓捏在手里。
五百多块钱一晚上,对一个学生来说,真的很多了。
她拿着钱,心里却没什么高兴的感觉。
西西和小悠数着自己的那份,脸上倒是露出了点真切的笑意。
姜畔看着她们,心里有点涩。
她以前也这样过,饿肚子,偷钱,结识小混混,用那几张纸真能撑起一个世界。
分万钱,出了小房间,领班也早就走远了。
未与朝西西和小悠走了过去,把手里的那五百多块钱,递到了西西面前。
“这个,”姜畔说,“给你们。”
西西和小悠都愣住了,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姜畔和她手里的钱。
西西眼神里狐疑:“……干什么?你什么意思?”
姜畔没收回手,也没觉得尴尬。
她看着西西的眼睛,“我其实不是真来找工作的。我是为了替人看看这里怎么样。”
西西的眼神从警惕变成了惊讶,随即了然。
她扫了眼姜畔身上那件羊毛裙,“我就说嘛,你跟我们不一样。穿这么好,哪像缺钱的样子。装得还挺像。”
她语气里有点不屑,又有点认命似的,“钱你拿回去吧,以后别来了,这地方不是你们这种人来‘看看’的。”
“钱你拿着。”姜畔没理会她的语气,手又往前送了送,“我确实不是来找工作的,但我以前也特别缺过钱。我知道钱最实在,对人最有用。”
西西和小悠互相看了一眼,又看看姜畔手里那叠实实在在的票子,再看向姜畔那张眼神很干净的脸,敌意和警惕慢慢泄掉了一点。
“……那你想干什么?”西西问。
“我想让你们跟我出去一趟,”姜畔说,“外面有人想跟你们说说话,了解一下情况。放心,不是坏人。”
西西和小悠沉默了几秒钟,像是在心里飞快掂量着什么。
最终,西西咬了咬嘴唇,伸手抓过姜畔手里的钱,“……行吧。”
小悠也跟着点了点头。
姜畔松了口气,带着她们俩往楼下走。
领班还在沙发上点着剩下的钱,没太在意她们。
推开那扇厚重的隔音门,外面清冷的夜风一吹,姜畔打了个激灵。
街对面,周警官和小张警官的身影立刻从暗处走了出来。
“出来了?”周警官快步迎上来,目光落在西西和小悠身上。
“嗯。”姜畔点点头,往旁边让了一步,“她们愿意聊聊。”
周警官脸上露出喜色,真没想到姜畔能做到这份上。
“好姑娘!别怕,来,咱们去那边车里坐会儿,暖和点。”
她示意小张警官,两人默契地把西西和小悠引向停在更远处的另一辆车。
姜畔看着她们被安全地带过去,悬着的心才算彻底落下来。
任务完成了,比她预想的顺利。
她转身,下意识地看向夜店门口。
刚才一起出来的,只有她们三个。
李砚安没出来。
他还在里面。
她没多想,伸手,又推开了门。
门一推开,那股熟悉的声浪就扑了过来。
但好像又不太一样。
里面比刚才乱多了,嗡嗡的,人声骚动。
光线乱晃,人影也乱晃,好些人正往门口这边挤,脸上有点不明所以的慌张。
姜畔逆着人往里挤。
她个子小,视线被挡得厉害,只看到前面人群缝隙里,两个人影在疯狂移动。
就在靠近吧台那边,她看见了。
李砚安正追着一个男人左右跑。
那男的慌不择路,撞翻了一张小圆桌,空酒瓶哗啦啦碎了一地。
李砚安紧跟着一个跨步跃过障碍,伸手就朝那人后领抓去。
要说也是凑巧。
刚才姜畔带着西西她们出去后,李砚安那桌的几个小年轻喝高了,话也多了起来。
其中一个说这地方有人偷偷卖不是正经玩意儿的东西。
李砚安一听,心里就有数了。他想着,既然碰上了,就顺便管管。
本打算悄没声地过去,掏出证件在那人眼前晃一下,把人带出去就完事,省得在里头闹起来麻烦。
结果他走过去,刚掏出证件,还没开口亮明身份,那卖东西的小子胆子忒小,一看他动作,脸唰地就白了,脱口就把警察俩字喊出来了。
这一嗓子声音不大,但在那种地方,可是热闹。
旁边不远处一个男人,本来正靠着柱子抽烟,一听警察俩字扭头就跑。
李砚安反应多快啊。
那小子跑得慌,动作一看就不对劲,肯定犯着事儿呢!
他二话没说,拔腿就追。
这才有了姜畔进门时看到的那一幕——两人在里面你追我赶,搅得一片混乱。
姜畔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李砚安在追的人,肯定有问题。
姜畔只想赶紧先离李砚安近一点。
她矮下身子,从两个客人胳膊底下钻过去,朝着他们消失的方向追。
里面的过道更窄,堆着些空酒箱和杂物。
姜畔刚拐过弯,就看到李砚安已经把那个男人按在了墙上。
男人被他反拧着胳膊,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地挣扎。
李砚安腾出一只手去摸后腰,大概是拿手铐。
就在这一刻,那个被按在墙上的男人,忽然把手抽了出来,带出一把折叠刀。
他根本不管不顾,手腕一翻,刀尖就朝着身后狠狠捅去,完全是狗急跳墙。
“李砚安!”
姜畔几乎是和那刀光一起出去的。
李砚安显然也没料到这人身上带着刀,还这么敢下手。他拧着对方胳膊的手还没松开,整个人的重心都压在上面,想完全避开已经来不及,只能凭着本能猛地侧身,试图用肩膀去硬扛这一下。
就在刀尖几乎要扎进李砚安身体的瞬间,旁边一个东西砸了过来。
姜畔也不知道从哪抄了个托盘,像挥拍子一样拍向了那只手!
哐!
托盘结结实实砸中了手腕。
那男人吃痛,手腕一抖,刀尖往下偏了几寸,但刀刃还是带着惯性往前送,嗤啦一声,竟然直接刺穿了塑料托盘。
刀刃穿透托盘,擦着李砚安腰侧滑了过去!
姜畔只觉得手里一震,托盘差点脱手,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想,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用自己的手心挡在了李砚安和刀刃之间。
一阵尖锐的剧痛袭来。
“呃……”姜畔闷哼一声。
那男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挡弄得一愣,想抽刀,但刀刃卡在托盘里,一时竟拔不出来。
“艹!”李砚安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脸色一变,看到了姜畔,还有她抵在刀刃的手心。
殷红的血流了下来。
李砚安再没有任何顾忌,拧着男人胳膊的手猛地发力往下一压,同时屈膝狠狠顶在对方腿弯。
“啊!”
那男人惨叫一声,腿一软,整个人被李砚安死死按倒,上了手铐。
几乎同时,门口方向传来呼喊:“李队!姜畔!”
周警官和小张警官拨开人群,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
小周一眼就看到了地上的刀,还有姜畔那只正往下滴血的手,脸色大变。
“姜畔!手!”
姜畔这时才感觉到那股钻心的疼。
李砚安已经把地上的人铐死,一脚踩住,确保他再也动弹不得。
小张警官赶紧把人控制住。
李砚安一句话没说,一把抓起姜畔,半扶半抱带着她往外跑。
姜畔手心上的伤口一跳一跳地疼,血还在顺着往下淌。
她咬着嘴唇没吭声,侧头看了一眼李砚安。
走廊里混乱的光影打在他脸上,李砚安混不吝的懒散劲儿消失得无影无踪,脸色又凶又狠。
就那么一眼,她忽然觉得,手好像没那么疼了。
车子开得飞快,路灯刷刷地往后退。
李砚安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按着姜畔那只流血的手。
厚厚一沓纸巾压在上面,早被血浸透了,还在往外洇。
“按紧点!” 他声音有点哑。
姜畔嗯了一声,没吭气。
疼是钻心的,连着整条胳膊都一跳一跳地麻。
她尝试着握手,但那根小指头好像不听使唤了,软软地垂着。
“别动!”李砚安几乎是吼出来的,“未与!你听话!不要乱动!”
车子一个急刹停在医院急诊门口。
李砚安跳下车,绕到副驾这边,没等姜畔自己动,手臂就从她膝弯下抄过去。
“我能走……”姜畔话没说完,人已经被他抱了出来。
急诊大厅的白炽灯明晃晃的,消毒水的味道直冲鼻子。
李砚安抱着她,大步流星往里冲。
“医生!”他声音大,“她手伤了!快!”
值班的护士赶紧跑过来。
李砚安把姜畔放地上,护士拿开姜畔手上的卫生纸,露出伤口。
那刀口不算特别深,但位置刁,就在手掌靠近小指根部的地方,那根尾指耷拉着,指尖有点紫白色。
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医生快步走过来,只看了两眼,眉头就拧紧了。
他戴上手套,手指碰了碰姜畔那根软绵绵的小指,又让她试着动一动。
“疼……”姜畔使不上劲儿。
医生叹了口气,看向李砚安:“家属?”
李砚安:“是。”
“小姑娘尾指的筋估计断了,得马上手术。”医生语速很快,“万一耽误了,这根手指头以后就废了,伸不直,也用不上力。手术不大,但精细,得找手外的医生下来。”
“什……什么?”李砚安像是没听懂,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
护士推着姜畔先去清创。
李砚安才猛地回过神,赶紧去办手续。
等他捏着一堆单子回来,姜畔已经被推进了手术准备间。
他只能隔着门上的小玻璃窗往里看。
姜畔躺在窄窄的床上,脸色白得像纸,闭着眼睛。
护士正给她扎留置针,她眉头皱了一下,但没睁眼。
李砚安就杵在门外,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叼在嘴里,手抖成了筛子。
“咔哒”一声,火苗跳起来,他凑近,深深吸了一口,烟雾模糊了他脸上呆滞的表情。
没人来管他这里能不能抽烟,他也没意识到。
时间好像被拉长了,每一秒都熬得人心力交瘁。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
有人拿着东西过来找他,“家属签字。”
李砚安掐了烟,两步跨过去。
医生指着手术同意书上的风险告知,一条条说得很快:“……神经血管损伤、术后功能恢复不理想、感染……这些都有概率,签了字,我们就开始。”
说到最后,李砚安根本就听不到了。
他抬眼,越过医生的肩膀,看向里面。
姜畔好像醒了,侧着头,也正看着他这边。
隔得远,看不清表情,只觉得那双眼睛很安静。
他收回目光,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护士出来推姜畔进手术室。
经过他身边时,平床停了一下。
姜畔睁开眼,“没事的,李砚安。”
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她的眼睛,点头。
未与被推进了那扇自动合拢的门里。
红灯再次亮起。
李砚安没再靠墙站着。
他就在手术室门口那块不大的空地上,来回地走。
他宁愿现在里面躺着的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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