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挂断的忙音响着,李砚安看着手机,一时没反应过来。
他刚才正好在开车,顺手开了免提,后座挤着刚跑完外勤的小周警官和小张。
车厢里原本还有点闲聊的碎音,此刻彻底安静了。
几秒钟的安静后。
“噗——”
后座发出憋不住的大笑。
“哎哟我去!安哥!可以啊!被咱妹子怼了!”小张前仰后合,“听听这嫌弃的劲儿!”
小周警官也笑,“‘老父亲关怀碰壁了,人家姜畔根本不接你这茬儿。”
李砚安看着手机,听后面俩活宝毫不留情的嘲笑,自己也忍不住摇头。
他把手机按灭,重新握稳方向盘。
“啧,”他哼笑一声,纵容着说,“行,青春期了这是。脾气见长。”
小张还在那乐:“何止见长啊安哥,这都直接挂你电话了。以前姜畔多乖啊,你说东她绝不往西瞅一眼。现在好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小周警官笑够了,缓了口气,语气变得温和了些。
“其实李哥,这是好事儿,真的。我算是看着姜畔一步步过来的,从最开始在派出所那会儿,瘦瘦小小一个,问十句答不出一句整话。后来跟你住了,人是踏实了,但总觉得太懂事,太小心了,反而让人担心。现在能这样,会不耐烦,会直接表达不乐意,甚至敢挂你电话了,这说明她真把这当家了,把你当自己人了,心里有底气了才敢这样。这是放松的表现,对她来说是好事,总不能一直小心翼翼过日子吧?”
李砚安看着前方车流,嗯了声。
“谁说不是呢。”他带着笑,“我倒是真想让她叛逆叛逆,跟我吵跟我闹都行。之前过得太苦,压得太狠,现在这样多好,有点小脾气,知道烦了就直接说出来,这才像个正常活泛的小孩儿。别人家孩子这年纪玩得多疯,她这才到哪儿。”
他说着,看向路边,忽然打了转向灯,缓缓将车靠边停下。
“诶?安哥,嘛去?”小张探头问。
李砚安没回头,推门下车,“等着,买点东西。”
路边正好有一家体育用品店,橱窗里挂着各式各样的拳击手套和护具。
李砚安目标明确,直接走到摆放拳击手套的货架前。
各种颜色尺寸的手套琳琅满目。
他的视线看向一排,最后停留在一副相对小巧些的拳击手套上。
那是种很漂亮的薰衣草紫,边缘带着一点银色勾线。
他伸手就把它取了下来,掂量了一下大小和重量,觉得差不多。
“老板,这个,再来一套最基础的护具,绷带也要。”他对店员说。
付了钱,拎着新买的紫色拳击手套和一套护具回到车上,李砚安把东西往后座一放。
小周和小张好奇地扒拉着袋子一看,又乐了。
“拳击手套?安哥你、你这是要干嘛啊?”小张说,“给姜畔买来防防身啊,防范于未然,因为她说男同学幼稚烦人?”
李砚安重新发动车子,“嗯。青春期了,男生是不可避免。讲道理她不一定听,听也不一定记得住。不如教点实在的,能揍……不是,能保护自己总没错。这颜色挺适合她。”
小周竖起大拇指:“李哥,我算是服了你了。你这教育方式,真是别具一格!”
车里回荡着笑声,李砚安单手扶着方向盘,神色悠闲,调侃什么的根本听不见的。
他就希望她能这样,一点点,活得更像个被骄纵、有底气、敢说不的小姑娘。
*
傍晚,厨房里飘出秋葵炒蛋的清香。
姜畔埋头小口吃饭,有点不敢看桌子对面的李砚安。
下午那股莫名的气性早泄没了,只剩下点心虚和不好意思。
她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耳朵尖有点热。
李砚安倒是神色如常,夹了一筷子秋葵放到她碗里,“多吃点,秋葵好,养胃。”
姜畔嗯了一声,声音小小的。
扒了几口饭,她还是没忍住,偷偷抬眼飞快地瞟了他一下。
正好撞上李砚安看过来的目光。
他眼里有点很浅的笑意,看穿了她的那点不自在。
“怎么了?秋葵不好吃?”他故意问。
“没有。”姜畔立刻摇头,垂下眼睛,“好吃。”
“那怎么光扒拉米饭,跟米饭有仇?”李砚安放下筷子,身体微微往后靠了靠,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下午那挂电话的利索劲儿呢?这会儿知道不好意思了?”
姜畔的脸腾一下就红了。
她就知道!
他肯定要提这茬!
“我……我不是故意的。”她懊恼说,“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就那样了。对不起。”
她越说头垂得越低,几乎要埋进碗里。
李砚安静静看了她几秒,脸上的那点戏谑慢慢收了起来,语气变得很温和。
“不用道歉。”他说,“姜畔,真的,不用。”
姜畔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他。
“你这样,挺好的。”李砚安很认真地说,“我反而更放心。”
他顿了顿,似乎在想怎么表达更准确。
“你刚来我那会儿,太静了,太懂事了。让吃饭就吃饭,让睡觉就睡觉,不问不说,不哭不闹,看着是省心,但让人不踏实。那不是你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现在会不耐烦,会不高兴了直接说出来,敢挂我电话了,”他说着,眼里又漾开一点笑意,“这说明你觉得这儿安全了,知道我不管怎么样都不会真跟你生气,不会不要你。你心里有底了,才敢这样。这是好事,特别好。情绪这东西,压久了才坏事,能发泄出来,比什么都强。”
李砚安说的话平稳而真诚。
她听着,鼻子忽然有点酸。
原来他什么都懂。
姜畔心里皱巴巴的地方,变得软了一些,暖了一些。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有点哽住。
李砚安看着她,心里也软得一塌糊涂。
气氛温馨得刚好。
他大概是觉得这话题有点过于沉重,想自然过渡一下,便顺着家长对孩子这个思路,话锋一转,带了几分回忆和调侃的语气说了起来。
“其实你这算好的了,就是自己跟自己较劲。我小时候那才叫真闹心,皮得上房揭瓦。我爸妈那才叫头疼,尤其是我们家老爷子,脾气爆,看我闯祸,抄起笤帚疙瘩就满院子撵我……”
他似乎完全沉浸到了回忆里,语气轻快起来,全是对童年顽劣的自嘲和怀念。
“你是太静,我是太动,两个极端。那时候我爸妈没少为我的事操心上火,当家长真是不容易,得时刻盯着,生怕一错眼珠子我就又惹出什么祸来。现在轮到我。咳。算是体会点当家长的心思了,真是不省心啊……”
他本意是想分享点自己小时候的糗事,缓和气氛,也让姜畔知道小孩子调皮捣蛋是常事,别把自己绷得太紧。
他说得有点投入,脸上带着笑,完全没注意到,对面小姑娘脸上的动容和柔软,在一点点消散。
那股下午出现过的不对劲儿的感觉,又上来了,甚至比之前更清晰。
李砚安沉浸在家长的角色里。
他自然而然的,把他自己,放在了家长这个位置上。
把她,放在了需要□□心的孩子的位置上。
可真是泾渭分明。
姜畔慢慢放下了筷子。
碗里的秋葵炒蛋还剩一半,但她忽然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李砚安总算说完了自己小时候上树掏鸟蛋结果摔下来磕掉半颗门牙的英勇事迹,自己乐了半天,一抬眼,发现姜畔脸色寡淡。
“怎么了?听傻了?”他笑着问。
他想起买的东西,兴致勃□□身,从放在沙发边的袋子里,拿出那副拳击手套和护具,递到她面前。
“给你买的。周末不去烧烤的时候,或者学累了,可以玩玩这个。我教你,活动活动筋骨,还能防身,省得你觉得那些男同学幼稚烦人,万一哪个不开眼的凑太近,你就……”
他的话没说完。
姜畔抬起头,看了那副漂亮的紫色手套一眼,眼神里没有什么惊喜。
“我不要。”她忽然说,“我还要学习呢,没空玩这个。”
说完,她站起来,转身就往自己房间走。
“哎?这怎么说的?”李砚安举着手套,愣在原地,“刚不还好好的……”
回应他的,是姜畔房门轻轻关上的声音。
咔哒。
客厅里只剩下李砚安一个人,对着两碗没吃完的饭。
他眨了眨眼,彻底搞不明白了。
这青春期的心情,怎么比案子还难琢磨?
说变就变?
*
日子一天一天往前走。
姜畔自己也觉得奇怪,心情像春天的天,说变就变。
明明前一刻还觉得阳光暖融融照进心里,下一刻可能就因为李砚安一句无心的话,或者一个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心情骤然沉下去,闷闷的,不想说话。
她知道这样不好,反复无常,像是在无理取闹。
可那股情绪上来的时候,总是控制不住。
李砚安却始终好脾气地顺着。
她冷着脸说不要拳击手套,他就真收了起来,没再提第二次。
他越是这样包容,姜畔心里就搅得越厉害。
她好像被困在了一个自己织的乱七八糟的网里,进不得,退不得。
就这么别别扭扭的,迎来了周末的烧烤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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