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总,还是让司机送您和郁秘书吧!”
“用不着,”裴行昭拽着郁闻辞的胳膊,踉跄走到路边拦车。“时间不早了,大家回家吧。”
“这......”张一明担忧瞧着神志不清的小秘书,刚要开口,裴行昭已经拦下辆出租车,一把将人塞进去了。
他理了理扯歪的领口,自己也坐进车里,“去玺悦酒店。”
车子发动,裴行昭挥挥手摇上了车窗。郁闻辞歪倒在他身侧,随着车子急转晃来晃去,头骨磕得他呲牙咧嘴。
“人家都是秘书照顾老板,你倒好,调了个个。”裴行昭撇嘴,拉过安全带把人牢牢固定住。
“喝这么多干嘛?那俩成心灌你你看不出来啊?”
郁闻辞两眼闭得实实的,含糊道:“不是你让我喝的么。”硬戳戳一句话,噎得裴行昭脸白了又红,红了又青。
两人沉默好一会,他张了张嘴巴,喷着酒气补上一句:“你......你是老板,我都听、听你的。”
“听我的?”裴行昭声音不大,像是仅说给自己听的,“骗子。”
车子驶入平稳大路,郁闻辞歪向裴行昭那侧睡着。迷迷糊糊中,他听到裴行昭问:“为什么改名啊?”
为什么改名......
郁闻辞扯扯嘴角,“因为......”刚发出的声音又忽地没了,狠狠溜了身旁竖起的耳朵。
“因为......我......”
裴行昭很想知道答案,他别扭地挪动屁股,歪着头凑近身旁酒气熏天的家伙。“唔......呕!”郁闻辞的五官在短短一瞬抽搐起来,胃里那点食物卷着酒精汹涌倒灌至喉咙眼儿!
比裴行昭的惊呼先来的是司机“腾”地窜直身子,怒目圆瞪大喝一声:“吐车上两百啊!!!”
声音嘹亮,气势磅礴,反应迅捷,愣是把那坨残渣吓回郁闻辞肚子里。
“不好意思啊,”裴行昭干笑一声,赶忙抬手捂住郁闻辞嘴巴,另一手顺着他胸口。二十分钟后,司机把俩人撂在酒店大堂前,还没停稳车子就猛踩油门,一眨眼没了影。
“看你把人家闹的。”裴行昭把人推给上前搭手的工作人员,步子轻盈地走了。助理方昱事先给两人定了一间豪华套房一间普通大床房,相隔好几层楼。
裴行昭在前台办理入住,已经递出身份证的手忽然顿住:“能把我们安排在同一层吗?”
“这......”前台面露难色:“您那层只有豪华大床房。”
“哦,那麻烦你给他升级一下房型吧。”裴行昭拉开郁闻辞的公文包,摸出他的身份证一并放在桌面,“离我的房间越近越好。”
“好的,请稍等。”
约莫三分钟后,前台将两张身份证连带房卡递回:“裴先生,房卡和身份证请收好,电梯前方直走右转。”
“谢谢。”他刚走两步,回身指了指沙发上不省人事的郁闻辞,“把他给我送上来。”
再后来的事郁闻辞记忆全无,再睁眼已是第二天早上七点。他支着胳膊想要坐起来,痛得像被人乱棍翻搅的脑袋又牵着他重重倒回枕头。
“叮——”
他伸手一通乱摸,从腰下拽过手机。
裴总:【八点钟一楼大厅见】
他揉了揉眼睛,回【收到】
想到昨晚裴行昭摸他脖子的动作,郁闻辞清醒大半。他慢吞吞地起身下床,发现沙发上整齐叠放了一套干净熨帖的衣裤,看材质和颜色,像是裴行昭的,旁边留了张字条——你昨晚喝醉了,衣服很臭,先穿我的吧!
他把字条放下,捧起那件浅蓝色的古巴领半袖。面料柔软,剪裁精良,叫他这不精打扮的人也摸得出价格不菲。
郁闻辞走到穿衣镜前比了比,目光却不经意落到手腕那道扭曲的深褐色疤痕上。好端端的皮肤兀地凸起一块,连带着周遭的皮肉也变得暗沉,发皱。
丑死了。
要是让裴行昭看见,指不定怎么嫌弃他。不......也可能是审视,又或是他无法承受的追问。
不。不行。
他几乎没再犹豫,将沾着浅淡香气的衣服小心叠好,放回原处。
七点五十五分,郁闻辞走出电梯。裴行昭正翘腿坐在沙发上喝咖啡,青绿色上衣搭配挺括白色西裤,衬得人清透明亮。
看见郁闻辞的一瞬间,裴行昭变了脸色:“怎么没穿我拿给你的衣服?”
“我把这身拿到洗衣房洗过了,连洗带烘,干净的。”郁闻辞像不确定似的,抬起胳膊闻了闻:“......不臭。”
“我问的是干嘛不穿我拿给你的衣服?”裴行昭抬手一摸他袖子,果然潮乎乎的。
“不太合身,您的衣服有点大。”
裴行昭扭头就走。那已经是他箱子里版型最小的一件了,他送到郁闻辞房间时还趁人昏睡比划过,大在哪了??
又骗他。
他的步子迈得又急又重,坐进商务车时用力甩门,险些夹到郁闻辞的手。郁闻辞在紧闭的车门外怔愣两秒,垂眼坐上副驾驶。
司机看看后座,又瞧瞧侧座,明显感到副驾车门合上的一瞬,后排的煞气更重了。
半小时不到,车子在分公司大楼前停稳。季度工作总结安排在二楼尽头最大的一间会议室,装潢风格跟总部截然不同。墨绿色墙面攀延着藤曼,天然木质长桌纹理细密。
裴行昭径自坐在主位,张隋两人分坐他两侧。郁闻辞自知理亏,坐在离裴行昭最远的靠门位置。他感到脑袋晕乎乎的,眼睛也像蒙了层纱,看东西不太清楚,只当是宿醉未解,没太在意。
会议开始,各部门负责人依次汇报季度工作。
裴行昭侧头听着,视线几次三番瞥向门口。在一众定制工服间身穿白衬的男人低垂着头缩在角落,恨不得在桌上刨出条缝,把自己嵌进去。
一股无名火“蹭”地在心底越烧越旺——
他就这么讨厌他?照着他身板挑的衣服他不穿,车后排的位置他不坐,就连开会都非得躲得远远的!他可是他的秘书,秘书!坐那么远像话吗?
既然这么着急划清界限,那还忍气吞声地跟着他干吗?
就在设计二部汇报完本季度新品设计方案,屋内短暂安静的空档,裴行昭冷不丁开口——
“郁秘书,坐那么远听得见嘛?”他的语气算不上好,甚至有点坏。
话音落下,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向郁闻辞。他局促不安地抬头,慌乱扫视一圈后又低下。手攥紧了又松开,下意识摸上耳侧的助听器。
听得见吗。
旁人听来不过是句夹带情绪的简单问话,于他却不是。“听见”两字,本就承载了郁闻辞全部无法示人的自卑和难堪。他勉力维持的自尊,就这样被裴行昭轻而易举地当众撕烂。
郁闻辞的脸色“唰”地变得惨白,薄唇尽失血色。心脏连带着浑身的神经一跳一跳地拉扯,又像胸腔被人残忍剖开,裴行昭笑吟吟地将他的心双手捧高,再两手一松摔到地上。
几番深呼吸后,满腔凉气令喉咙变得干涩,他才颤抖着声音答:
“我......听得见,裴总。”
裴行昭看着他的异样愣了一下。他那句话有那么重吗?他不过是不喜欢郁闻辞避着他,单纯恼火罢了。
等等——
裴行昭心尖一凉,猛地意识到他的话被郁闻辞曲解成了什么。
“我不是......”他下意识就要解释,又觉得眼下这种场合说这类私话不合适。一股更深更无力的憋闷死死堵在心口,裴行昭莫名烦躁地收回视线,用力靠向椅背,语气生硬道:
“能听见就行。继续说。”
会议继续进行。郁闻辞低头做着笔记,瞪着双酸胀的眼睛故作无事发生。裴行昭同样心不在焉地盯住电子屏,PPT一页一页闪过,他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好不容易挨到会议结束,心肝肺快被急火煎熟的裴行昭哑着声开口:“郁闻辞,你留一下。”
他没再喊他郁秘书,清清楚楚,连名带姓。
等人都走光了,裴行昭赶到他跟前:“我不是那个意思。”对不起三字卡在嘴边,溜了一大圈还是说不出口。
他凭什么道歉?要说对不起也是郁闻辞先,是他白费好心又曲解人的话。再往早了说,还得加一条感情欺诈。
“抱歉,裴总,我下次会注意的。”郁闻辞合上本子起身,身子不受控地晃了一晃。
裴行昭哑然,所有的花言巧语在这一刻都派不上用场。近乎麻木的顺从让他有劲无处使地难受,只好干瞪着眼,就那么僵持着。
“你......”
“我向您道歉。”郁闻辞弯下腰去,“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
裴行昭急了,一把掐住对方胳膊:“我都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能不能别那么敏感啊。”他看见郁闻辞瞪着双红通通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明白,裴总没有恶意,是我太敏感,让您误会了。”
风流话信手拈来的裴行昭此刻像个哑巴,油盐不进又倔得要命的郁闻辞让他想不出一点办法。
“那你......为什么不穿我的衣服?为什么不和我坐一起?昨晚不还说都听我的嘛,这会儿清醒了就不认账啦?”
连珠炮似的质问轰得郁闻辞脑袋更晕了,他迟钝地反应了好一会,像台不停转圈,耗尽耐心也没法顺利开机的老电脑。
最终,他只避重就轻地回答了第一个问题:“您的衣服有点大,我穿不了。”
裴行昭:“......”
“下午你爱上哪上哪去,别跟着我!”裴行昭惯有的好脾气在郁闻辞面前就没影了,他气得扭头就走,甚至人都走远了还不忘吼上一嗓子。
盛夏天气,郁闻辞像块浑身浸在冰窟里的冷硬石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涣散着双眼望向长桌尽头的座位。
......又搞砸了。
别人变着法地哄裴行昭开心,只有他净让他生气。
让裴行昭开心,他怎么就学不会。
裴行昭两手环胸等在电梯前,止不住地回想刚才的对话。郁闻辞褪尽血色的脸怎么都从脑海里清除不掉,他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缓过神才发现自己连下行按钮都忘了摁。
他“啪”地按下按钮,又开始胡乱想些有的没的。
好端端的怎么就吵起来了?
自己刚才是不是有点凶?吓着郁闻辞了?
他又换了个姿势站着,顺手揪下两片旁边绿植的叶子,恨不得眼睛长到后背上。
快到饭点了,要不......主动请郁闻辞吃顿好的,就当道歉?这地儿他人生地不熟的,总得有人带着。
裴行昭定了主意,刚要转身,会议室方向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什么东西重重坠地的声音,连带着他的心口也猛地一震。
“嗵——”
“郁闻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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