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涵是怀赜送给燕毓忱的关于京城盗匪的重要线索。
十五年前，怀赜在陪都不休城净土寺聆听高僧智行讲经时，偶然得知城内有一伙盗匪正在作乱。
他生性慈悲且富有侠义之心，自然无法坐视不管。
经过多次夜间探访和仔细查探，他惊讶地发现，盗匪的背后竟然有当时的右豹卫大将军梁景贻以及他麾下的一名叫麻涵的校尉作为靠山。
面对这种情况，怀赜在动手与不动手之间犹豫不决。而就在他犹豫之际，局势发生了变化。
不知何故，麻涵被人揭发出来，而梁景贻不仅没有暴露，反而被调往无修城，升迁为政事阁舍人。盗匪之乱也随之平息。
怀赜虽然心存疑虑，但他无意与官府产生纠葛，只要百姓平安无事，他也就不再深究。
然而，他未曾想到，自己隐居在塔林的第一天就遇到了乔装成假和尚的麻涵。
在进城追捕吸血妖人时，他又听闻无修城发生了入室盗窃案件，并在街上目睹了梁景贻的亲民表演。
怀赜心中难免产生联想。因此，当他了解到燕毓忱的身份和肩负的秘密任务时，便将首要怀疑对象麻涵的事情告诉了燕毓忱。
在过去的十五天里，怀赜和燕毓忱轮流监视，终于找到了麻涵藏身的寺院，并发现这个老贼竟然与几个渤海国人有着不明不白的勾结。
麻涵与雅香在宵禁后大摇大摆地进城，怀赜和燕毓忱则在后面悄悄跟踪。
麻涵等人如何与金吾卫遭遇，以及那行踪诡异的段兰时，一僧一将都看得清清楚楚。
燕毓忱压低声音对怀赜说：
“看他们二人所走的路线，不像是去梁景贻府邸的样子。”
“难道贫僧的推测错了吗？”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我们只要盯紧他们便是。”
燕毓忱安慰了怀赜几句，两人一前一后飞身上房，居高临下又跟踪了半炷香的时间。
“竟然真的是这里？”
从燕毓忱的语气中听出，这座两名暗夜行者隐没身形的大宅院非同一般，也大大出乎了燕毓忱的意料。
“怎么？很棘手吗？”
怀赜不认识这座大宅，但燕毓忱却很清楚。
他正在犹豫该如何向怀赜解释，麻涵的身影再次映入眼帘。
这一次，与他同行的还有两个黑衣人。
“将军？”
“不必担心。大师且看……”
燕毓忱抿唇学了一长两短的虫鸣声。
倏忽间，一道轻盈袅娜的黑影坠着麻涵三人一同远去。
怀赜不禁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有辜负燕毓忱。
正在庆幸中，他发现了异动。
“将军，快看那里！”
顺着怀赜手指的方向，燕毓忱看见一名舞姬装扮的女子满脸惊慌急切，朝着他们的方向拼命奔跑；而在她后面，一个矫健的身影在葱郁树枝的浓影中跳跃，紧紧追赶这名女子。
“高雪舟？”
“怎么？那男子是友非敌？”
燕毓忱点点头，“说来话长。先制服那舞姬再说。”
“好说。”
怀赜一扬手，激出一枚铁弹子。
舞姬四肢瘫软的瞬间，燕毓忱已飞身落地，一把扶住她轻轻的拖至墙角。
“什么人！”
一声怒气十足的低喝从身后传来。
“是我。”
“嗯？燕毓忱？你怎么……”
“将军！有人出来了！”
怀赜的提醒打断了高雪舟的疑问。
燕毓忱转身伸臂、将高雪舟紧紧护在怀中，与他一同躲进屋檐的阴影中。
越过燕毓忱的肩头，高雪舟看到三道身影跃出对面的高墙，往不同的方向飞驰而去。
“燕毓忱？这是哪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高雪舟压低声音问道。
燕毓忱的嘴唇几乎压在高雪舟的耳廓上：“我和怀赜大师追踪刺客至此。”
“嘿，巧了吗不是？我也是追刺客追到这里的。”
听了这话，燕毓忱并没有深问前情，毕竟现在有更急迫的事情要做。
他抿紧薄唇，又学了两声虫鸣。
三名暗卫瞬间而至。
“寒烟，把这舞姬带去公主处。” 燕毓忱又对另外两人吩咐道：“兰烟你仍留在此处，调集人手监视好这座宅院。幽烟，送高将军回府。”
高雪舟挣出燕毓忱的臂弯：“不，我要和你一起行动。这段时间快把我憋死了。”
燕毓忱最终没有拒绝他。
“也罢。你我去追东边的那个。西边的就交给大师，南边的由幽烟负责。务必抓活的，事毕都去公主处集合。”
燕毓忱没想到伤愈的高雪舟不仅体力好而且非常擅长奔跑跳跃，虽不似他习得江湖轻功可以飞檐走壁，却也能够跟得上自己的速度。
追踪了不多时，燕毓忱仰面看到不远处的房檐上挂着一道黑影，应是他们要找的目标。
他刹住脚步，辨认所到之处是到了敦义坊。
“看到前面这一大片黑漆漆的房顶了吗？这处大宅院叫琅玕，是靖海侯在京城的别府。”
“她要刺杀靖海侯？”
“无修城人所皆知，靖海侯早就返回封地了。宅子里无非是些看家护院的卫兵。”
“那她是在干什么？”
“估计是在凭借琅玕的位置定位真正的目的地。”
“呵，怕不是临时接的单，居然连目标的准确位置都没搞清楚。不过，这倒是给了咱们机会。”
“的确。跟紧我，抄近路绕到她身后去。”
燕毓忱带路，两人穿过几个小巷子，走进一条“琅玕”和隔壁院子夹着的甬道里。
“停！等等……”
高雪舟一把拽住燕毓忱的腰带。
“你听……我怎么觉得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此时此地，燕毓忱知道高雪舟不会开玩笑或凭空瞎说。
他也屏住呼吸潜心静听。
“嘶……好像是你的名字……从这墙后的院子里传来的……”
不等燕毓忱把话说完，高雪舟已经先行攀上了墙头。
待他二人跳至院中张目细看，认清此处是一处花园。
百步以外的荷花池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清辉。
一个男子身形摇摇欲坠立于池边 ，只听他悲恸嘶喊：
“高将军！恕既见君子，却不能定情。今秽骨浊魂更难自荐，命也如此，知复何言！去也去也！高将军、雪舟！千万珍重，珍重千万！”
“韦恕？” 高雪舟望着那抹身影，竟然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可也就是在这瞬间，他头疼欲裂。一些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他、不，确切的说是原主大将军高雪舟和这位名叫韦恕的男子两情相悦。他们曾于冬日观雪、春日品茗……他深信他与他心意相通。
他设法将他留在身旁，近一些，有朝一日一定能够突破一切桎梏在一起。
“不——韦恕——”
高雪舟嘶吼一声——原主的意志先于他的意识而动——朝着韦恕狂奔而去。
只见韦恕朝他的方向茫然回望，紧接着便纵身跃进荷花池。
高雪舟也跟着跳了下去。
但刚一入水，他头疼欲裂，四肢也有些无力。
他伸手想去抓韦恕，指尖擦过韦恕的发丝、终是落空。
两人都向池底沉去。
没想到，追个刺客居然还能节外生枝。
燕毓忱眼见水面上再无高雪舟的身影，自己的一颗心似乎随他溺水。
他甩掉褂子，纵身也跃进池子里。
高雪舟虽然头疼如针戳，意识还算清醒，求生的本能让他在燕毓忱托起他的时候，也腰身给劲，鲤鱼跃龙门似的跃上岸去。
燕毓忱调转身形，又去寻那渐入池底的韦恕，将他拖出水面。
“怎么样？”
高雪舟甩甩湿发，双眼发红的看着燕毓忱。
“没救了。你……在流泪？”
燕毓忱心慌不已。跪行上前，屈指抬起高雪舟的下颌。
“不是我。是他。他爱他。我在他的记忆里都看到了。”
“你知道吗？”高雪舟哽咽着看向韦恕惨白的面庞，“会试前一天，他之所以爽约，实在是被逼的。段兰时看上了你，要高雪舟把你送给他。他当然不肯了。于是段兰时就让他用靺鞨宝换你。那么个小树叶他当然是不在乎。但是段兰时还让高雪舟在她找到新目标之前不许接近你，否则就把你的事告诉段云轩……”
燕毓忱认得韦恕，也知道他与靖海侯的风流韵事。却没想到此君和大将军高雪舟竟有这么一番难解的羁绊。
燕毓忱喉头发哽，默默地拭去他脸上的水迹。
突然，一阵恶风自头顶袭来。
他一把将高雪舟推开，下意识急声大喊：“小心！”
原来是那名女刺客发现了他们，前来偷袭。
只见女刺客手持一对峨眉刺，疾如流星，朝着高雪舟的眉心猛刺而来。
高雪舟身体一歪，左手在地上一拍，整个人如同灵猫般蹿出，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
“我来！”
高雪舟脸色阴沉，双眼如刀，紧盯着女刺客。
燕毓忱见状，退后半步，将杀阵交给高雪舟。
女刺客一击不中，身形一转，峨眉刺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再次朝着高雪舟袭来。
高雪舟身形如电，脚下步伐诡异，左躲右闪，竟在间不容发之际，再次躲过攻击。
“好身手！”燕毓忱心中忍不住赞道。
高雪舟冷哼一声，身形暴起，如同猛虎下山，直扑女刺客。
他每一击都夹带风雷之声，逼得女刺客连连后退。
女刺客眼见不敌，心中一狠，招式愈发狠辣，但高雪舟却总能料敌先机，一一化解。
终于，在一次激烈的对攻中，高雪舟瞅准破绽，身形一闪，出现在女刺客背后，右手成拳，凝聚全身力气，一记重拳轰在女刺客的后心。
女刺客如受巨锤重击，整个人向前扑倒，口吐鲜血，再也爬不起来。
高雪舟长舒一口气，转头看向燕毓忱：“接下来怎么办？”
燕毓忱暗中按下悬着的心，略一思索：“先把这位韦公子放到屋子里吧，我们今夜必须去见公主。”
两人将韦恕抬进一旁的厢房，又找来干净的布单盖在他的身上。
“咱们……全都湿透了。这样恐不便去见公主。”
高雪舟低头看看自己一身的狼狈，苦笑道：“还真是。只是这位韦先生的衣服咱们也穿不了啊。”
“与我去琅玕走一遭。”
燕毓忱带着高雪舟，轻车熟路地摸到“琅玕”的浴宫中。
饶是享受了数月水澜山的奢华，见到此处的装潢，高雪舟还是禁不住啧舌。
这屋中白银为壁、鲛绡珠帘。不设窗扉、不点灯烛，却是白昼一般的光景。
由于靖海侯并不在这里居住，浴宫中央硕大的汤池内空空如也。
高雪舟有些纳闷：“我们不是要换衣服吗？还有时间再泡个澡？”
“泡什么泡，荷花池里的水还不够你凉快的。快过来……”
燕毓忱的声音从重重珠帘后传来。
高雪舟循着声音跑过去看。
“我去，超级时尚明星的衣帽间也不过如此吧？这靖海侯可真是够臭美的。”
“靖海侯的身量与咱俩相仿，他的常服也多素雅，咱们穿着去见公主不算僭越。给你……”
燕毓忱将一套衣袍扔给高雪舟，便隔着一道鲛纱开始宽衣解带。
高雪舟本想回避。
怎奈燕毓忱脱衣服的速度太快，只一眨眼，珠光勾勒出一圈柔光的倒三角腰背就闯入了他的眸中。
浸过水的缘故，燕毓忱的发稍愈加卷曲，扫过肩胛骨、滑落一滴晶莹的水珠，宛若滴在高雪舟的心尖。
水珠顺着脊椎下滑，在皦玉肌肤上时而徜徉、时而流连，让高雪舟直觉得燕毓忱后背上的道道伤疤是那般眼熟，就仿佛他曾在很多个夜晚细细的、痴迷的舔舐过。
水珠沿着燕毓忱紧绷的臀线滑落，在银砖地面砸出细小涟漪。
高雪舟猛的醒神，羞赧之际发现自己的小舟舟似有抬头之势。
他在心中暗骂自己抵不住美色，手忙脚乱的找到个两组柜子间的旮旯处去换衣服。
他以为算是隐秘了，却不知燕毓忱一抬头正巧从面前硕大铜镜中将他的背影看个清爽。
经年有针对性的科学健身，造就了高雪舟匀称流畅的肌肉线条。
一股热意自腹部窜向心尖。
燕毓忱深知，自己已经很多年不曾对谁身心俱动。
高雪舟如此美好。
修长的双腿、紧致的腰身，还有两个小巧的腰窝拱卫着阳关穴上的一粒朱砂痣。
燕毓忱的目光被烫了一下，一个名字从喉间流出。
“不染……”
这一声呼唤，不只是吓了他自己一跳，也惊动了高雪舟。
“嗯？你在叫我？”
燕毓忱火速掩去灼灼目光，不着痕迹的改口：“大将军的记忆回到了你的脑畔。但不知，你是否知道我们要去见的是哪位公主？”
高雪舟谨慎的点点头：“知道，芙蓉公主。燕毓忱，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大将军高雪舟，就是公主安排在三皇子身边的卧底？”
“什么？”此言的确出乎燕毓忱的意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别急。我知道的都会毫不保留的告诉你。走吧，路上跟你细说。”
这一夜终于要过去了。棋盘上的棋子都动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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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原主是卧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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