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回去得晚了些，刚推开家门，就撞见爸爸举着酒瓶往地上砸。玻璃碎片溅到脚边，妈妈尖叫着躲到沙发角落，头发凌乱得像团草。
“死丫头片子，去哪野了？！”爸爸通红的眼睛扫过来，酒气混着怒火扑面而来，“老师刚打电话，说你月考退了五名！我养你这么大，就是让你谈恋爱败家的？！”
我下意识后退，后背撞到门框，疼得倒抽一口冷气——白天被李梓晨甩开的地方，现在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我没有……”声音细得像蚊子哼，我知道辩解没用。在这个家里，任何解释都是“顶嘴”，只会招来更重的拳头。
“没有？”他几步冲过来，粗糙的手掌攥住我的胳膊，把我往客厅拖。“我看你是皮痒了！”
妈妈在旁边哭喊：“别打了！孩子还小……”可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抽噎——她早就习惯了，习惯了把自己缩成一团，假装看不见。
皮带抽在背上的瞬间，我死死咬住嘴唇，没让自己哭出声。初中时被霸凌都没掉过的眼泪，在这一刻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是因为疼，是因为绝望。明明白天还在为李梓晨的发夹吵架，晚上却要在这里挨揍，好像我活着，就是为了承受这些。
“让你谈恋爱！让你不学好！”爸爸的怒吼混着皮带破空的声音，像钝器反复敲打着神经。我蜷缩在地上，手臂护住头，能感觉到后背的衣服被抽得裂开，皮肤火辣辣地疼，和之前的淤青叠在一起，分不清是新伤还是旧痛。
不知过了多久，他打累了，骂骂咧咧地摔门进了卧室。妈妈怯生生地走过来，想拉我起来，我却猛地甩开她的手。
“别碰我。”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
她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愧疚，最终还是转身进了厨房，端来一盆温水和碘伏，放在我旁边的地上，没再说一句话。
我趴在冰冷的地板上，闻着空气中的酒气和碘伏味，突然觉得很可笑。李梓晨说我“看谁都像坏人”，可真正的坏人，不就在我身边吗？那些所谓的“家人”，比初中霸凌我的同学更可怕——他们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把你的尊严踩在脚下，还不许你反抗。
夜深了，我悄悄爬起来，回到自己的小房间。锁上门的瞬间，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脱衣服时，镜子里的后背触目惊心，新的红痕叠在旧的淤青上，像幅丑陋的画。我咬着牙涂碘伏，棉签碰到伤口时，疼得浑身发抖，却死死盯着镜子里的自己。
沈栀夏，你看，这就是你的家。这就是你以为能躲过去的日子。
第二天去学校，我穿了件最厚的卫衣，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早读课时，李梓晨发来消息：“昨天对不起，是我说话太重了。”
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手指悬在输入框上，却一个字也打不出来。
他不懂。他永远不会懂，我为什么会因为一个发夹斤斤计较，为什么会对“多疑”这个词反应那么大。他生活在阳光里，而我习惯了在阴影里躲着，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我觉得天要塌了。
课间操时，他跑到我们班门口，手里拿着瓶牛奶，冲我笑：“别生气了好不好？我把林薇的发夹还她了，真的。”
阳光落在他脸上，很干净，像从未被污染过。可我看着他，只觉得刺眼。后背的伤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我昨晚的狼狈。
“李梓晨，”我低下头，声音很轻，“我们……先别联系了吧。”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为什么？就因为林薇？我都说了我们只是朋友……”
“不是因为她。”我打断他，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是因为我累了。”
累得不想再解释，累得不想再在甜蜜和刺痛之间反复拉扯，累得只想找个角落，安安静静地舔伤口。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皱着眉，转身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我忽然松了口气，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后背的伤还在疼，可好像有什么东西，比伤口更疼，在心里慢慢裂开了一道缝。
那天的风很大，吹得教室窗户嗡嗡响。我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闻到了碘伏和眼泪混合的味道。
原来有些疼痛，是躲不掉的。就像这背上的淤青，就算裹再厚的衣服，也骗不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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