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会之后，青稚就像换了个人。她卸掉了心里的包袱，开始在长远一中扎了根。
长假之后就是艺术节，她不是台前的演员，却也尽职尽责地跟其他班委一起在幕后为同学们鼓掌。顾灼意料之中又是门面，他穿着璀璨夺目的舞台装退场，走进后台时被班上同学喷了满头的彩带。
“顾灼。”
“嗯？”
青稚拿着顾灼特意从家里带来的相机，定格了顾灼那一瞬间的注视。
青稚刚放下相机，顾灼又把她叫住：“再来一张。”
“啊？”
顾灼拿过相机，又把青稚拉进画框里：“看镜头。”
顾灼顶着花花绿绿的彩带咧出一口小白牙，青稚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镜头，两人肩膀靠着肩膀，在后台一片杂乱里留下了他们的第一张合影。
照片洗出来后被顾灼放到了床头柜上。
许朝阳瞧见了，还偷偷跟卢雪见蛐蛐外甥：“这小子怕不是要早恋。”
卢雪见问：“你确定？”要说顾灼，那颜值，那身高，那性格，早恋的硬件条件都具备了，但他明显缺个早恋的弦儿，在这方面要比同龄人都迟钝。
许朝阳说：“早晚的事儿。”
卢雪见塞给他一牙苹果：“你怎么就这么确定啊？”
许朝阳露出和顾灼的同款傻笑，说：“因为他每次提起青稚的时候，我都感觉眼熟。那种眉飞色舞的得瑟劲儿，跟我想你的时候一模一样。”
卢雪见笑着拍打了一下他的胳膊，然后被恋人拉住手腕，两人手牵着手吃完了一颗苹果。
长远入冬早，十月下旬就要开始下雪了。青稚也见过雪，但是还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雪。
初雪下起来的时候，他们还在上课。但同学们已经无心学习，都趁着老师回头写板书的空档偷偷往外面看，靠窗的同学占尽地理优势，头一偏就能顺利开个小差。
虽然大家都是土生土长的长远人，下雪已经不足为奇，但每年的初雪都会引起不小的轰动。
正值花季的少年们，在近些年网络上对初雪的渲染下，自然对初雪有了更深的憧憬和情感寄托——这是他们在这个青涩的年纪下，对朦胧纯粹的喜欢所赋予的最浪漫想象。
叮铃铃——
大课间铃响，同学们纷纷往外跑。青稚抬头，就看见顾灼站在自己的课桌前，问她：“想去看雪吗？”
青稚点头。
顾灼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跟我来。”
他们没有跟同学们一样一窝蜂的呼到操场上。顾灼带着青稚从教学楼的侧门出来，然后绕过旁边的甬道，来到了操场和实验楼的夹角。蓝灰色的天幕下洋洋洒洒地飘着雪花，青稚抬头往上看，被一片调皮的冰凌凉到了眼角。东北的雪好像要比别处的雪更凉、更清澈，青稚本来不喜欢冬天，但此刻她很享受这样干净的雪。
这里鲜少有人踏足，整个校园都静了下来。只有他们两个人。青稚扭头看过去，顾着扫清栏杆上的浮雪，又从大衣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个折叠坐垫。
“这是什么？”青稚问。
顾灼给她铺好，又把着青稚的胳膊让她坐下，然后才说：“我小舅上早市，老板给的。”
简单的一句话却有着浓浓的烟火气，青稚从小到大没享受过富裕家庭带给她的快乐，也没感受过平凡琐碎中的温馨和惊喜。
但此刻顾灼特意给她带的坐垫和这句话，满足了青稚对家和生活的具象理解。
青稚发自内心地羡慕。
什么时候我也能参加一份呢？青稚无意识地呢喃出声。
顾灼没听清，问她：“你说什么？”
青稚回神：“……啊，我是在想，长远下雪的时候有什么趣事吗？”
顾灼回想道：“打雪仗算吗？但现在这种雪打不起来雪仗，摔一下得老疼了。得再过阵子，十一二月份吧，那时候雪下得又厚又软，雪又粘，能团成球的时候才能打雪仗。而且打雪仗得人多才爽，人少了没意思。”
青稚问：“你们经常打雪仗吗？”
顾灼摇头：“也就小时候打过，长大了都有了包袱，就像我，这张脸就得好好保护。”
青稚噗嗤一笑。
顾灼挠挠头，接着说：“我们也没有太多时间打雪仗，以前下雪最经常的课间活动是扫雪。”
青稚疑惑。
顾灼解释说：“就是当雪下太大的时候，全校学生一起扫操场。不过现在不扫雪了，小学和初中的时候扫得勤。小学的时候是每个人早上上学从家带铁锹去学校，初中的时候直接用班费买锹买大扫帚，放班级后面存着。每次一下大雪，我们就都出去扫雪，可好玩了。”
青稚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扫雪好玩吗？想象不出来。
“每个班级负责一块地方，我喜欢被分到操场了，最好是教学楼后面，因为离小卖部近，扫完雪就买冰棍吃。要是班级被分到了小花坛，虽然花池子里的雪不用扫，它自己就能化，但是我们得把挂在灌木丛上的垃圾捡出来，小学的时候不文明的多，总有不讲究的顺着窗户往下扔塑料瓶和辣条袋子。不过到初中就好很多了，大家素质都上去了，谁都不想在全校面前念检讨，就是为了面子也得做个有素质的花骨朵吧，不然容易家法伺候，叶子都给打蔫了。”
青稚被他的形容逗笑。
“真的，家长是真揍。”顾灼骄傲地说，“但我就不挨揍，我可听话了。”
“真厉害。”青稚眼含笑意，问他，“你刚才说小卖部，咱们学校里怎么没有呢？”
顾灼“嗐”一声：“一中好几年前就没有小卖部了，其他学校也是，好像突然就消失了。”
社会发展太快了，很多在成长岁月里的少时印记不知不觉就不见了。
学校外面破败狭窄的街道变宽了，有了过街天桥，车也变多了，再没法无忧无虑地抱着篮球晃悠悠地在道边走。
校内挤挤插插的小卖部变成了校外明亮宽敞的小超市，再没有了能供学生挤作一团吃一碗热腾腾煮方便面的掉漆小桌子。
两块钱一杯只能加珍珠和椰果和勾兑奶茶变成了现在的十几块打底，论斤称的麻辣烫再也吃不回小时候五块钱一碗的满足。
顾灼咂咂嘴，突然说：“我想吃骨汤麻辣烫了。”
他扭过头看青稚：“今天放学去我家吧，让我小舅做骨汤麻辣烫，老好吃了。”
原来别人家的孩子可以跟家长点菜的吗？会不会太麻烦了？青稚看着少年真挚的大眼睛，还是缓缓点了点头。
许朝阳中午接到了顾灼的电话，下午就带着卢雪见去超市买菜。放学之后顾灼带着青稚回家吃骨汤麻辣烫，不止鲜，还有奶香。
那是青稚从来没有尝过的味道。
有家的味道。
除了骨汤麻辣烫，许朝阳还做了牛肉炒饭外加四菜一汤，满桌子飘香。青稚破天荒地吃撑了，这次她吃饭终于不再是为了饱腹。
“喜欢就常来。”许朝阳给孩子们端来饭后水果，揣着围裙兜发出邀请，“你自己在这边不是食堂就是外卖，每天作业那么多，自己做饭又危险，要是不嫌弃就每周来家里改善伙食吧。吃完饭我和雪见送你回去。”
青稚知道如果自己答应下来就一定会更加贪恋这里的温暖，她会得寸进尺，会不自觉期待更多。她应该礼貌地道谢再委婉地拒绝，只当顾灼普通的同学就好了。
可是……
这个两居室的房子好温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好善良，顾灼带她回家吃饭，朝阳舅舅只因为顾灼一个电话就准备这样丰盛的晚餐，卢老师还给自己买了适合长远天气的新羽绒服。
青稚能感受到，她在这个陌生的小城，被人善意地疼爱着。
“我……”
卢雪见鼓励地看着她。
青稚咽了口口水，终于鼓起勇气，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谢了，但我的确不想拒绝。”
卢雪见温柔地拉起青稚的手，说：“对，就是这样，不要拒绝善意，也不要在一开始就想着如何报答。我们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善意的载体，你接受了善意，才能更好地把善意传递下去。”
顾灼笑呵呵道：“赠人玫瑰手有余香，我们就是玫瑰的搬运工！”
“臭小子，玫瑰带刺，你别扎手就好了。”许朝阳拍拍顾灼的头，也跟着戳起一块苹果，问青稚：“有忌口和过敏的吗？”
青稚摇头：“我什么都能吃。”
许朝阳说：“能吃和爱吃不一样，别不好意思说，都是顺带手的事，顾灼可能吃着呢。”
顾灼咧嘴傻笑，替青稚答了：“她不喜欢太清淡的，能吃辣。”
许朝阳从顾灼桌子上拿来张稿纸，顺手就开始编辑菜单，边写边说：“正好东北菜口味偏重，看来你能吃惯这边的东西。”
他写的都是家常菜，不会让青稚有负担，每周末来吃一顿饭的频率很好地踩在青稚这个年纪自尊心的临界点上，让她能稍微使使力就能放过自己敏感的神经。
他们约定好每周日下午顾灼去接青稚过来，然后一起吃晚饭，再由许朝阳和卢雪见两个大人把青稚送回住处。
青稚默默地为顾灼量身打造了适合他的学习计划，成为了顾灼在学校的小老师。
卢雪见和许朝阳都看在眼里，顾灼突然对学习变得主动，他们自然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但谁都没有戳破。
十七岁的两颗心开始长出默契的萌芽，只需要干净的注视和纯粹的陪伴，呵护就好了。
这是属于他们走向未来的第一个课题。两个大人相信，顾灼和青稚都知道该如何选择。
[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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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番外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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