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琅离去后，席年在原地站了许久，夜风吹得她道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心头的寒意。那双桃花眼中转瞬即逝的冰冷与深邃，绝非一个十六七岁少年该有的眼神。
她抬起手腕，彩色石头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内里仿佛有液体在流动。
回想起这一个多月来卫琅的种种异常，以及他对这块石头的特别关注，席年几乎可以肯定，这块石头绝不普通，而卫琅也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看来得小心应对了。”席年轻声自语，转身返回住处。
接下来的日子里，席年对卫琅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表面上，她依然是那个温和耐心的大师姐，但暗地里，她开始有意无意地试探这位神秘的小师弟。
这天清晨，席年召集所有弟子在院中晨修。她特意站在卫琅身边，仔细观察他的吐纳方式。
“卫师弟，你的呼吸还是太急促了。”席年轻声指点，“修真之道，讲究的是循序渐进，切忌急功近利。”
卫琅乖巧点头，调整呼吸节奏。然而席年敏锐地注意到，当他闭上眼睛专注修炼时，周身会不自觉地流转着一丝极淡的紫色气息，那气息精纯而古老，与她所知任何一门正道功法都迥然不同。
更让她在意的是，每当那紫色气息出现，她腕间的石头就会微微发热，仿佛在回应什么。
晨修结束后，席年叫住准备离开的卫琅：“师弟留步，师姐有几句话要跟你说。”
众弟子识趣地散去，院中只剩下两人。席年走到石凳旁坐下，示意卫琅也坐。
“来宗门已有一月，师弟可还习惯？”席年语气温和，目光却紧盯着卫琅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卫琅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习惯的，多谢师姐关心。”
“修行上可有什么疑难？若有不懂的，随时可以来问师姐。”
“都还好...”卫琅的声音越来越小，“就是觉得修炼进展太慢，有些着急。”
席年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修真之路漫漫，急不得。说起来，师弟家中是做什么的？看师弟气度不凡，想必不是普通人家。”
卫琅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家父...是做丝绸生意的。”
“哦？不知是哪里的丝绸商？师姐有个远房亲戚也在做这行当，说不定认识。”席年继续追问。
“是、是江南一带的...”卫琅眼神闪烁，“小本生意，不值一提。”
席年点点头，不再追问，转而道：“师弟初入仙门，可能还不知道修真界的险恶。有些邪魔外道，专擅伪装变化，潜入正道宗门图谋不轨。咱们宗门虽小，但也需警惕。”
她说这话时，紧紧盯着卫琅的眼睛。果然，在他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厉色。
“师姐说得是，”卫琅很快恢复平静，“我会小心的。”
席年笑了笑，起身拍拍他的肩：“去吧，今日的药圃还需人照料，就麻烦师弟了。”
卫琅应声离去。席年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眉头紧锁。刚才拍肩的瞬间，她分明感觉到卫琅体内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涌动，虽然被极力压制，但那力量的层次远非炼气期修士可比。
“果然有问题。”席年喃喃道。
* * *
接下来的几天，席年开始有意无意地给卫琅安排各种杂役，想看看他会在什么情况下露出破绽。
让她惊讶的是，卫琅虽然依旧笨手笨脚，惹出不少麻烦，但每次都恰到好处地维持在“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这个身份合理的范围内，从不越界。
这反而让席年更加确信——一个真正娇生惯养的人，不可能在连续犯错后还能如此精准地控制失误的程度。卫琅的表现，更像是一种精心的伪装。
这天下午，席年正在房中打坐，忽然听见院中传来一阵骚动。她推门出去，只见卫琅和二师弟张大牛对峙着，气氛剑拔弩张。
“怎么回事？”席年快步上前。
张大牛气得满脸通红，指着卫琅道：“大师姐，这小子把后山的禁制给破坏了！”
席年心中一惊。后山禁制是青云宗祖师爷所设，虽然年久失修，威力大减，但仍是宗门重要屏障。卫琅怎么会去那里？
“我不是故意的，”卫琅怯生生地说，“我只是想去后山采些野果，不小心碰倒了一块石碑...”
席年看向张大牛：“禁制损坏严重吗？”
“幸亏我发现得早，只是外围的警示禁制受损，核心阵法无恙。”张大余怒未消，“但这小子也太能惹事了！后山是宗门禁地，他怎么敢擅自闯入？”
席年转向卫琅，神色严肃：“卫师弟，宗门规矩你应该知道，后山禁地不得擅入。这次念你初犯，罚你面壁三日，抄写门规百遍，你可服气？”
卫琅低下头，声音细若蚊吟：“服气。”
然而在他低头的瞬间，席年分明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笑意。
当晚，席年独自来到后山。月光下，那块被卫琅“不小心”碰倒的石碑静静躺在草丛中。她仔细检查石碑，发现断口处平整光滑，分明是被利器切断，绝非意外倒塌。
更让她心惊的是，石碑底部刻着一个古老的阵法图案，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紫光，与她在卫琅身上感受到的气息如出一辙。
“他果然是故意的...”席年喃喃道。
就在这时，她腕间的石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散发出前所未有的五彩光芒。与此同时，后山深处传来一声低沉的轰鸣，整个山体都微微震动。
席年脸色大变——那是封印着某物的地方！
她顾不上多想，循声奔向声音来源。穿过一片茂密的竹林，眼前的景象让她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一个隐蔽的山洞口，原本覆盖洞口的禁制已经支离破碎，洞内散发出浓郁的妖气。而洞口的土地上，赫然留着几个新鲜的脚印——正是卫琅的靴子印迹。
“他解开了封印...”席年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她快步返回宗门，直接冲向卫琅的房间。推开门，只见卫琅正端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抄写门规，仿佛从未离开过。
“师姐？”卫琅抬起头，一脸无辜，“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席年强压怒火，走到他面前，一把抓起他的手腕。触手的瞬间，她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妖力在他体内流转，虽然被极力压制，但那力量的本质却骗不了人。
“你到底是什么人？”席年直视着他的眼睛，不再掩饰自己的怀疑。
卫琅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平静：“师姐在说什么？我是卫琅啊。”
席年松开他的手，冷笑一声：“好，既然你不肯说，那我就直说了。后山的封印是你破坏的吧？那洞里封印的是什么？”
卫琅脸上的无辜表情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席年从未见过的深沉：“师姐既然猜到了，又何必多问？”
“你潜入青云宗，究竟有什么目的？”席年暗中运转灵力，准备随时出手。
卫琅却突然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邪气：“目的？我的目的很简单——取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的目光落在席年腕间的彩色石头上，眼神炽热而贪婪。
席年下意识地护住手腕：“这石头是你的？”
“不只是石头，”卫琅缓缓起身，周身开始散发出强大的威压，“那是我的元丹。”
话音刚落，一股恐怖的妖气从卫琅体内爆发出来，瞬间充斥整个房间。席年只觉得呼吸困难，连连后退，直到背脊撞上墙壁。
眼前的少年不再是那个怯生生的富家公子，而是散发着远古气息的大妖。他眼中紫光流转，长发无风自动，周身环绕着令人心悸的力量。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席年艰难地问道，全力运转灵力抵抗着那股威压。
卫琅——或者说，妖尊寂明，一步步向她逼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本尊的名号，你还不配知道。乖乖交出元丹，或许本尊可以饶你一命。”
席年心念电转，忽然想起师傅说过的话——共生契约！如果这石头真的是他的元丹，而元丹与她建立了契约，那他应该不能伤害她才对！
想到这里，席年鼓起勇气，迎着寂明的目光：“如果这真是你的元丹，那你应该取不回去吧？否则你早就动手了，何必伪装潜入？”
寂明眼神一厉，周身的妖气更加狂暴：“凡人，你这是在挑衅本尊的耐心！”
席年注意到，尽管他语气凶狠，却始终没有真正出手。这让她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
“你不是不想杀我，而是不能杀我，对吧？”席年大胆推测，“因为这元丹与我建立了契约，你伤害我，自己也会受到反噬。”
寂明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眼中的杀意几乎凝成实质，却果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两人在房间里对峙着，空气仿佛凝固。席年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剧烈跳动，冷汗浸湿了后背。她知道，自己在与一个极其危险的存在博弈，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良久，寂明突然收敛了妖气，又变回那个怯生生的少年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师姐说得对，”他轻声说，眼中却闪烁着危险的光芒，“我确实不能伤害你。但是...”
他凑近席年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声音低沉而危险：
“这契约总有解除的方法。而在那之前，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交出元丹。”
席年推开他，强作镇定：“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只要这契约存在一天，你就动不了我。”
她转身走向门口，在推门而出的瞬间，回头看了寂明一眼：
“另外，既然你已经坦白了，那从明天起，宗内的所有杂役都归你负责。若是再敢惹是生非...”她晃了晃手腕上的石头，“我就把这元丹丢进粪坑里，让你永远找不回来。”
寂明的脸色瞬间铁青，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
席年不等他回应，快步离开。直到转过回廊，确认寂明看不见了，她才靠在墙上，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双腿发软。
刚才的对峙耗尽了她的勇气。她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与虎谋皮。但事已至此，她别无选择，只能继续这场危险的游戏。
“看来往后的日子，不会太平静了。”席年望着夜空中的明月，轻声叹息。
而在房间里的寂明，盯着席年离去的方向，眼中紫光流转。
“有意思...”他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已经很久没有凡人敢这么跟本尊说话了。”
他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与元丹之间那道无形的联系。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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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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