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周年结婚纪念日。
我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映出一张精心描绘过的脸。眼线勾得恰到好处,唇膏是陆沉最偏爱的丝绒豆沙色,衬得肤色格外白皙。指尖拂过桌面上那个小小的、包装精美的丝绒盒子,里面静静躺着两样东西:一张薄薄的孕检单,和一根显示着清晰两道红杠的验孕棒。
这个秘密在我心底酝酿了一整天,像一颗甜蜜的、不断膨胀的糖,几乎要撑破胸腔。陆沉会是什么表情?惊喜?难以置信?然后紧紧抱住我?结婚七年,聚少离多,这个孩子的到来,或许能重新点燃些什么,融化我们之间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与冷淡。我甚至提前订好了他最爱的法餐厅,想象着烛光摇曳下,将这个好消息作为最珍贵的礼物捧到他面前。
手机屏幕亮起,是他秘书发来的行程提醒:“陆总下午三点,仁爱医院VIP部复诊,约一小时。”
复诊?心口莫名地一跳。他最近确实说过胃不太舒服,但去医院的频率…似乎有点高?一丝疑虑,像冰冷的蛛丝,轻轻拂过心头,转瞬又被即将见面的期待压了下去。也好,正好可以“顺路”去接他,给他一个措手不及的双重惊喜。
仁爱医院VIP部,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昂贵香氛混合的奇特气味,安静得能听见自己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回响。循着指示牌走向复诊的楼层,脚步却不由自主地在一处拐角顿住。走廊尽头,那扇磨砂玻璃门虚掩着,门楣上电子屏亮着刺目的红字:“妇产科VIP诊疗室——检查中”。
妇产科?
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从脚底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血液似乎停止了流动,又在下一秒疯狂地冲撞着太阳穴,发出沉闷的轰鸣。我死死盯着那扇门,像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僵硬地、一步步挪过去。
透过那道狭窄的门缝。
世界的声音消失了。消毒水的味道,高跟鞋的回响,甚至我自己狂乱的心跳,都像被按下了静音键。视野里只剩下诊疗室内的景象,清晰得残忍,像一帧帧慢放的、无声的地狱图景。
陆沉。
我的丈夫。
他侧对着门口,身形依旧挺拔,昂贵的深灰色羊绒大衣熨帖地裹着他精悍的身躯。只是此刻,他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温柔,都倾注在臂弯里的人身上。他小心翼翼地搂着一个女人,那姿态是我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近乎虔诚的呵护。他微微低着头,薄唇翕动,似乎在极尽温柔地安抚着。他的手掌,那只曾无数次在公开场合与我十指相扣以示恩爱的、骨节分明的手,此刻正无比轻柔地覆在女人隆起的小腹上,缓缓地、充满爱意地抚摸着。
那个女人依偎在他怀里,长发微卷,散落在肩头,露出小半张精致却苍白的侧脸。她的腹部高高隆起,在宽松的孕妇裙下勾勒出不容错辨的圆润弧线。
林薇。
这个名字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脑海,瞬间击碎了所有的侥幸。陆沉心口那颗从未愈合的、名为“初恋”的朱砂痣。
一股剧烈的恶心感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我死死捂住嘴,指甲深陷进掌心软肉,试图用尖锐的疼痛压下喉咙口的腥甜。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像寒风里最后一片枯叶。指尖攥着的那个丝绒盒子,边缘硌得指骨生疼,提醒着我几个小时前还满怀的、愚蠢透顶的期待。
门内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陆沉抚摸着林薇小腹的手停顿了一下,微微侧过头。目光,隔着那道狭窄的门缝,精准地捕捉到了我。
他的眼神里,没有惊慌,没有愧疚,只有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像拂去一粒碍眼的尘埃。那目光冷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冻土,瞬间将我残存的体温彻底抽离。
他安抚性地拍了拍林薇的肩,低声说了句什么,然后松开她,径直朝门口走来。磨砂玻璃门被彻底拉开,他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医院走廊的冷气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你怎么在这?”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像在问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滚烫的砂纸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破碎的气音。手中的丝绒盒子几乎要被捏碎,那里面装着的“惊喜”,此刻变成了最锋利的刀刃,一刀刀凌迟着我的心脏和尊严。
“我……”我强迫自己发出声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颤抖,“复诊?陆沉,这就是你的复诊?”我的视线越过他,死死钉在诊疗室内那个扶着腰、眼神躲闪的林薇身上,钉在她那刺眼无比的孕肚上。
陆沉顺着我的目光瞥了一眼,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坦然。他抬手,似乎想碰我的肩,被我猛地侧身躲开,像躲避一条吐信的毒蛇。
“苏晚,”他收回手,插进大衣口袋,姿态闲适得令人发指,仿佛在谈论今天的天气,“别闹。林薇身体不太好,需要静养。”他顿了顿,目光在我惨白的脸上逡巡一圈,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价值,然后轻描淡写地吐出那句将我彻底打入深渊的话。
“她只是帮我们代孕。孩子生下来,我会处理好。你永远是我的陆太太,这一点不会改变。”
代孕?
处理?
陆太太?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凌,狠狠扎进我的耳膜,刺穿我的心脏。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逆流,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背叛感将我彻底淹没。我看着眼前这个英俊依旧、衣冠楚楚的男人,看着他那双曾经让我沉溺、此刻却写满算计和冷酷的深邃眼眸,第一次觉得如此陌生,如此令人作呕。
“代孕?”我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尖利,“陆沉,你把我当傻子吗?!你看她的眼神……你看她肚子的眼神!那是看代孕工具的眼神吗?!那是……”
愤怒和绝望彻底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猛地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攥得滚烫的丝绒盒子狠狠砸向他那张虚伪的脸!
“——那是看爱人的眼神!你这个骗子!混蛋!”
盒子砸在他额角,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弹落在地。里面的验孕棒和孕检单散落出来,轻飘飘地躺在他锃亮的皮鞋旁边,像两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
陆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眉宇间凝聚起骇人的阴鸷。他抬手抹了一下被砸中的额角,那里迅速红了一小片。他盯着地上的验孕棒,目光锐利如刀锋,随即又猛地抬眼看我,眼神里没有半分愧疚,只有被冒犯的暴怒和一种被窥破秘密的恼羞成怒。
“苏晚!”他低吼一声,一步跨前,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大手铁钳般攥住了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你发什么疯!给我滚回家去!”
“放手!你这个畜生!”我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疯狂地挣扎、踢打,用尽一切力量想要挣脱他的钳制。屈辱、愤怒、心碎……所有的情绪在胸腔里燃烧、爆炸,让我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狱。
“放开我!陆沉!我要跟你离婚!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你是个什么东西!”我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
“闭嘴!”陆沉的耐心显然耗尽,他眼底最后一丝伪装的冷静也消失殆尽,只剩下**裸的凶狠。他猛地用力一拽,试图将我强行拖离这片是非之地。
我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身体失去平衡,脚下那双为了纪念日精心挑选的细高跟猛地一崴!
“啊——!”
失重感骤然袭来。
天旋地转。
视野里,陆沉那张因暴怒而扭曲的脸,林薇在门内惊恐捂嘴的模样,天花板上惨白刺眼的灯光……一切都飞速地旋转、拉远、模糊。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一个沉重的沙袋,不受控制地、重重地向坚硬冰冷的地面砸去。小腹处,那个刚刚孕育着新生命、承载着我全部卑微希望的地方,在落地的瞬间,传来一阵无法形容的、撕裂般的剧痛!
“呃……”一声短促的闷哼卡在喉咙里。
紧接着,一股温热的、粘稠的液体,无法抑制地、汹涌地从□□涌出,迅速蔓延开来,浸透了裙摆,染红了身下光洁如镜的米白色大理石地面。
那抹刺目的红,像地狱盛开的彼岸花,灼烧着我的视网膜。
冰冷的地面紧贴着我的脸颊,那寒意刺骨,一路钻进心里。小腹深处那阵撕心裂肺的绞痛还在持续,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里面疯狂地搅动、撕扯。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黏腻地浸透裙摆,紧贴着皮肤,带来一种令人绝望的濡湿感。那刺目的红色在地砖上蔓延,像一张不断扩大的、宣告死亡的请柬。
意识像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视野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血色的薄雾,扭曲、晃动。陆沉那张英俊的脸在我模糊的视线里晃动,他俯视着我,眉头紧锁,嘴唇在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苏晚?你……你怎么了?”他的声音仿佛隔着厚重的玻璃传来,模糊不清,带着一丝……惊疑?还是那该死的、虚伪的关切?
惊疑?他也配?!
一股更强烈的恨意猛地冲上头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烧灼着残存的理智。我死死地盯着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从牙缝里挤出诅咒。可喉咙里涌上的只有浓重的铁锈味,堵住了所有的声音。
“陆……沉……”破碎的音节艰难地挤出,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你……不得……好死……”
我看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极其复杂的情绪,像是被我的诅咒刺中了什么。但那情绪很快被另一种更强烈的、近乎冷酷的东西取代。他直起身,对着走廊尽头某个方向,厉声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叫医生!快!”
纷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像密集的鼓点敲打在濒临崩溃的神经上。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在我模糊的视线边缘晃动,刺眼的急救推车轮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让开!快!病人大出血!”
“血压!快测血压!”
“准备急救室!通知血库备血!”
冰冷的器械贴上皮肤,氧气面罩粗暴地扣下,浓重的消毒水味道呛得我几乎窒息。身体被七手八脚地抬上冰冷的推车,视野里只剩下医院天花板惨白的光带急速向后飞掠。
剧痛像永无止境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意识最后的堤坝。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腹内那毁灭性的痛楚。粘稠的温热感还在持续,我能感觉到生命和那个未曾谋面的小生命,正一点一滴、不可挽回地从身体里流逝。
好冷。
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比身下金属推车的冰冷更甚。绝望像黑色的潮水,彻底淹没了残存的意识。陆沉最后那个冷酷的眼神,林薇隆起的孕肚,地上那摊刺目的红……无数画面碎片在眼前疯狂旋转、撕裂。
恨。
只剩下滔天的恨意,像燃烧的岩浆,在冰冷的躯壳里奔涌咆哮。
为什么是我?
凭什么?!
【滴——】
一个绝对不属于此间任何声音的、冰冷、无机质的电子音,毫无预兆地在我的脑海深处响起,尖锐得如同钢针穿透灵魂!
【检测到宿主强烈生存意志与极端负面情绪(核心诉求:复仇)。符合‘以牙还牙’系统绑定标准。能量场捕捉成功……绑定初始化中……10%……50%……】
什么东西?!
濒死的意识被这诡异的声音强行拽回一丝清明。那是什么?幻觉?还是……死前的回光返照?
【100%!绑定成功!欢迎使用‘以牙还牙’复仇辅助系统V1.0。宿主:苏晚。当前状态:濒危(生理机能持续流失中)。】
冰冷的电子音毫无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
【新手任务发布(强制):‘当众之辱’。】
【任务目标:使指定复仇对象‘陆沉’,在不少于100名目标观众的注视下,完成持续30秒以上的‘脱衣舞’表演。】
【任务时限:72小时。】
【任务奖励:生命能量补充(维持宿主基本生存)、初级精神干扰器(一次性)。】
【任务失败惩罚:生命能量彻底枯竭(即时死亡)。】
脱衣舞?陆沉?当众?!
这荒谬绝伦的任务要求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我混沌的意识里。极致的愤怒甚至短暂压过了身体的剧痛和失血的冰冷。
疯了吗?!这算什么?死神的恶趣味?!
【拒绝或任务失败,宿主将在3分17秒后因失血过多及重要脏器衰竭死亡。倒计时开始:3:16…3:15…】
那冰冷的倒计时如同催命符,清晰地烙印在意识深处。每一个跳动的数字都像重锤敲打在心脏上。
死亡?不!绝不!
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吞噬了所有的犹豫和荒谬感。凭什么死的是我?凭什么他陆沉可以踩着我的血肉和孩子的性命,继续他道貌岸然、左拥右抱的人生?!
强烈的求生欲和不甘,混合着蚀骨的仇恨,在灵魂深处疯狂地咆哮、燃烧!
【我接受!】我用尽灵魂里最后一丝力气,在意识深处嘶吼。
【指令确认。新手任务激活。能量灌注开始……】
嗡——
一股难以形容的、带着强烈刺激性的暖流,猛地从身体最深处炸开!它蛮横地冲进几乎枯竭的血管,强行推动着缓慢几近停滞的血液。那股暖流所过之处,撕裂般的剧痛奇迹般地开始减轻、消退,像退潮的海水。冰冷的四肢百骸仿佛被重新注入了活力,沉重的眼皮也获得了力量。
视野猛地清晰起来!
惨白的天花板光带不再模糊晃动。耳边急救医生急促的指令声、推车滚轮摩擦地面的噪音、仪器的滴滴声……都变得异常清晰。
“血压回升了!快!加快速度!”
“血氧饱和度在上升!奇迹!”
“保持静脉通道畅通!准备紧急手术!”
医生们的声音充满了惊愕和难以置信。他们看着监护仪上突然开始回升的各项指标,如同看着医学史上的奇迹。
推车冲进了弥漫着刺鼻消毒水味道的手术准备区。刺眼的无影灯在头顶亮起,晃得人睁不开眼。我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被挪动到手术台上,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薄薄的病号服传来。麻醉面罩被扣了下来。
“别怕,深呼吸……”麻醉师的声音温和。
在意识被药物彻底拖入黑暗深渊前的最后一瞬,我的脑海中只剩下那个冰冷机械的倒计时,以及一个无比清晰、燃烧着地狱之火的念头:
陆沉,等着。你的“舞”,才刚刚开始!
三天后。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华灯初上,霓虹流淌。我坐在陆氏集团总部大楼顶层奢华套房的沙发上,面前宽大的水晶茶几上,放着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黑咖啡。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指尖冰凉。
身上的昂贵丝质睡袍,是陆沉让人送来的最新款,触感柔滑得像第二层皮肤,却带不来一丝暖意。三天前那场生死边缘的挣扎和手术,仿佛被抽离了痛感,只留下一个冰冷空洞的躯壳,和一颗被仇恨彻底淬炼成冰的心。
【系统提示:新手任务‘当众之辱’剩余时限:1小时27分。任务失败惩罚:死亡。】
那冰冷的电子倒计时,无声无息地悬浮在意识的角落,像一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精确地切割着我所剩无几的时间。没有退路。
手机屏幕亮起,是陆沉的短信,简短而公式化:“晚宴结束就回。发布会很成功,安心休养。”字里行间透着他惯有的掌控感和施舍般的“安抚”。仿佛三天前医院走廊那场血腥的背叛和谋杀,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噩梦。他甚至没有亲自来看过我一眼,只派了助理送来一堆奢侈品,企图用物质封住我的嘴,堵住我的恨。
安心休养?呵。
我扯了扯嘴角,勾出一个毫无温度的冷笑。指尖划过屏幕,点开实时财经新闻推送。巨大的标题跳入眼帘:“陆氏集团人工智能‘深瞳’全球首发!陆沉总裁亲临,开启智能新纪元!”
下面配着一张现场直播截图。陆沉站在发布会舞台中央,聚光灯将他笼罩,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蓝色高定西装,衬得他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他正对着台下黑压压的媒体和业界精英侃侃而谈,举手投足间是绝对的自信与成功者的魅力。那张英俊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极具感染力的微笑,仿佛三天前医院走廊里那个冷酷推倒妻子、导致流产的恶魔,只是我的臆想。
镜头扫过台下。前排贵宾席上,林薇赫然在列!她穿着一身宽松但依旧精致的香槟色长裙,巧妙地遮掩着孕肚,脸上带着温婉得体的笑容,目光始终追随着台上光芒万丈的陆沉,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倾慕和……志在必得。
这一幕,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眼球。
代孕?这就是他口中的“代孕”?这就是他许诺的“处理好”?!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席卷全身,烧干了最后一丝残留的软弱。很好。舞台够大,观众够多。聚光灯够亮。陆沉,你的“谢幕演出”,该开始了。
【系统。】我在意识里冰冷地呼唤。
【宿主请指示。】那无机质的声音瞬间响应。
【启动‘初级精神干扰器’。目标:陆沉。模式:强制指令植入——‘当众之辱’。】每一个字,都像从冰窖里捞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
【指令确认。初级精神干扰器(一次性)启动。能量锁定目标:陆沉。精神渗透开始……干扰波频加载……目标意志力检测:中等偏上。预计完全操控时间:5秒后。请宿主保持精神集中,提供‘表演’具体意念引导。】
五……四……三……
我的目光死死锁定在直播屏幕上那个光芒四射的身影。
二……一!
【指令植入:开始!】
屏幕上,陆沉正讲到关键处,意气风发:“……‘深瞳’的核心,在于它无与伦比的共情能力,它将彻底改变人机交互的……”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像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扼住了喉咙。
那张自信飞扬的英俊脸庞,瞬间凝固。一丝极其怪异的、茫然的神情迅速掠过他的眼底,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紧接着,他整个人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像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出现了一帧卡顿。
台下敏锐的记者立刻捕捉到了这丝异常,镜头迅速拉近,给了他一个面部特写。只见陆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额角似乎有细微的青筋在跳动,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似乎在竭力抵抗着什么无形的力量。他握着话筒的手指,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警告:目标意志力抵抗强烈。干扰器能量输出峰值……压制成功!指令覆盖完成!】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落下的瞬间——
屏幕里的陆沉,眼神骤然变了。
那里面所有的智慧、自信、掌控感……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一种空洞的、被强行灌输的呆滞,深处却翻涌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近乎原始的躁动。
然后,在数百名业界精英、全球媒体镜头的聚焦下,在亿万观众可能的注视下,陆氏集团的总裁,人工智能新纪元的开启者,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足以载入商界荒诞史的动作。
他,开始扭动。
不是演讲时那种配合手势的、富有感染力的肢体语言。
是真正的、带着某种诡异韵律的扭动。
先是肩膀,带着一种生硬的、关节摩擦般的滞涩感,左右晃动起来。接着是腰胯,以一种完全不符合他身份和场合的、夸张的幅度,开始前后摆动。双腿也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笨拙地交替抬起,落下,配合着腰胯的摆动。
整个动作笨拙、僵硬,充满了不协调感,像一具被拙劣操控的提线木偶,又像是某种古老祭祀仪式上诡异的舞蹈。配上他那身价值不菲、象征着绝对权威和品味的深蓝色高定西装,以及他脸上那种空洞呆滞与痛苦挣扎交织的扭曲表情,形成了足以击碎所有人认知的、极致荒诞的画面!
“???陆总……这是……新的产品演示环节?”台下有记者迟疑地、带着难以置信的语气低声问旁边的人,声音通过麦克风隐约传来。
“不像啊……这……这是在干什么?”
“我的天……他中邪了吗?”
“快拍!快拍!大新闻!”
死一般的寂静只维持了不到两秒,紧接着,巨大的哗然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发布会现场!惊愕、疑惑、茫然、看笑话的兴奋……无数复杂的情绪在台下观众脸上炸开。闪光灯瞬间连成一片白昼,快门声密集如暴雨!记者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向前拥挤,长枪短炮恨不得怼到陆沉脸上。
台上,陆沉的动作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在系统指令的强制驱动下,变得更加“投入”,更加“富有表现力”。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痛苦和挣扎几乎要溢出来,那是他残存的高傲意志在被彻底践踏时发出的无声哀嚎。然而,他的身体却完全违背了他的意志。
他僵硬地抬起一只手,手指颤抖着,开始摸索西装外套的纽扣。一颗,两颗……动作笨拙得像刚学会穿衣的孩童。
昂贵的深蓝色西装外套,被他以一种近乎撕扯的粗暴动作,从肩膀上剥了下来,随手丢在光洁的舞台上,像丢弃一件垃圾。
台下彻底炸了!
“他脱衣服了!”
“疯了!陆沉疯了!”
“保安!保安呢?!”
尖叫声、惊呼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前排的林薇,脸上那温婉得体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极致的惊恐和茫然,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腹,身体微微后缩,仿佛台上那个正在表演荒诞脱衣舞的男人是什么洪水猛兽。
陆沉的动作没有停止。他里面穿着一件挺括的白色衬衫,此刻也被汗水微微浸湿,贴在身上。他的手,带着那种无法控制的、神经质的颤抖,开始解衬衫的纽扣。
一颗,两颗……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和一小片紧实的胸膛。
他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腰胯摆动得更加狂放,双腿交替抬起,皮鞋重重地踏在舞台地板上,发出沉闷而怪异的节奏声。脸上空洞的呆滞和灵魂深处被撕裂的痛苦交织,构成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汗水顺着他扭曲的脸颊滑落。
就在他的手指颤抖着,即将解开第三颗衬衫纽扣,露出更多肌肤的瞬间——
我端坐在冰冷的屏幕前,看着这场由我亲手导演的、盛大的羞辱。
三天前的冰冷地板,刺目的鲜血,他冷酷的推搡,那句轻飘飘的“代孕”……所有的画面在眼前飞速闪过,最终定格在屏幕上他那张因屈辱和痛苦而扭曲的脸。
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快意,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四肢百骸。
够了。
这场由他开启的血腥闹剧,该由我按下终止符了。
我拿起手边一个不起眼的黑色小遥控器——那是系统任务完成后“奖励”的初级精神干扰器配套终端。指尖落在那个唯一的红色按钮上,冰冷而稳定。
然后,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指令:终止‘当众之辱’。加载附加程序:‘真相曝光’。执行!】
舞台上,陆沉所有诡异的扭动和解扣子的动作,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骤然僵直!他像一个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定在那里,脸上空洞的呆滞瞬间被一种巨大的、劫后余生般的茫然和随之而来的、灭顶的羞耻与暴怒取代。他猛地喘着粗气,眼神慌乱地扫视着台下混乱的人群,扫过那些对准他的、如同看怪物般的镜头,扫过林薇惊恐煞白的脸……
他下意识地想去捡地上那件被丢弃的西装,试图重新披上那层象征身份和尊严的外壳。
然而,就在同一时刻——
他身后那块巨大的、原本循环播放着“深瞳”AI炫酷宣传片的LED主屏幕,毫无预兆地闪烁了一下,雪花跳动!
下一秒,所有的炫目特效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清晰无比、角度刁钻的偷拍视频!
画面背景,赫然是仁爱医院VIP部那间熟悉的诊疗室外走廊。时间显示,正是三天前!
视频的主角,是陆沉和林薇。
陆沉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总裁,他半跪在地上,姿态是前所未有的卑微和急切。他紧紧握着林薇的一只手,仰着头,脸上是毫不作伪的深情和焦虑,声音透过有些失真的现场音响,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发布会大厅,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畔:
“……薇薇,你信我!再坚持一下!只要孩子平安生下来……我立刻就跟苏晚离婚!我发誓!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陆太太的位置,永远都是你的!”
“那个蠢女人……她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她只配做个摆设!等孩子一落地,我立刻处理干净……”
“我爱的只有你,薇薇!从始至终只有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求你了!为了我们的孩子……”
字字句句,如同淬了剧毒的匕首,狠狠扎穿了他精心构筑了七年的完美丈夫人设,也彻底撕碎了“代孕”这个虚伪透顶的谎言!
台下的林薇,在视频播放的第一秒就尖叫出声,她猛地捂住耳朵,脸色惨白如纸,身体摇摇欲坠,被旁边同样惊呆的人下意识扶住才没有瘫倒在地。
而刚刚找回一丝神志的陆沉,在听到自己声音的瞬间,如遭雷击!他猛地转过身,看到大屏幕上自己那副卑微乞怜、背信弃义的丑陋嘴脸,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不——!!!”
一声野兽般的、绝望到极致的嘶吼,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那声音里充满了被当众扒光、彻底打入地狱的惊怒、恐慌和毁灭感!
他像一头彻底失控的疯兽,再也顾不上去捡地上的西装,双眼赤红,猛地扑向那块正在播放他罪行的大屏幕!
“关掉!给我关掉!!”他嘶吼着,徒劳地用拳头疯狂砸向坚硬的屏幕,发出沉闷的“砰砰”巨响。昂贵的西装裤膝盖处瞬间被磨破,手上也立刻见了红。
然而,屏幕上那个“深情款款”跪求初恋的自己,依旧在无情地播放着,将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尊严、所有的退路,当着全世界的面,撕得粉碎!
闪光灯彻底疯狂!如同银色的风暴,瞬间将台上那个失魂落魄、疯狂砸着屏幕的昔日商业骄子彻底吞没!记者们彻底疯了,争先恐后地向前涌,话筒几乎要戳到陆沉的脸上,各种尖锐的问题如同冰雹般砸下:
“陆先生!视频是真的吗?您真的婚内出轨并计划抛弃妻子?!”
“您口中的‘处理干净’是指您的合法妻子苏晚女士吗?是否涉及违法行为?!”
“林薇女士!您对此有什么回应?您腹中的孩子真的是陆沉先生的吗?”
“陆氏集团是否知情?这场发布会是否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陆先生!请您回答!……”
场面彻底失控!保安艰难地试图维持秩序,但汹涌的人潮和疯狂的媒体根本无法阻挡。台上,陆沉砸屏幕的动作渐渐慢了下来,最后变成了无力的捶打。他背对着疯狂的人群,佝偻着身体,肩膀剧烈地抖动着,不知是愤怒还是绝望的哭泣。那件价值不菲的白色衬衫后背,被汗水彻底浸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勾勒出一个彻底崩溃的、失败的背影。
而我,坐在城市的至高点,透过冰冷的屏幕,看着这场由仇恨点燃、最终将他彻底焚毁的滔天烈焰。
套房内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无声闪烁,将我的侧影投在冰冷的玻璃上。
复仇的滋味,初尝时带着灼喉的快意,像饮下滚烫的岩浆。然而,当屏幕上陆沉那彻底崩溃的背影定格,当林薇煞白惊恐的脸被闪光灯吞噬,当那一声声尖锐的质问刺穿空气……那快意的岩浆流过心底,却留下了一片更深的、冰封的荒芜。
小腹深处,仿佛还残留着那个生命流逝时冰冷的空洞感。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和那个天真愚蠢、捧着验孕棒以为能挽回婚姻的自己,一起死在了三天前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手机屏幕无声地亮起,一个陌生号码,疯狂地闪烁。不用接,我也知道是谁。是陆沉?还是他暴怒的公关团队?亦或是嗅到血腥味、想挖掘更多“内幕”的鬣狗?
指尖划过屏幕,干脆利落地设置了拒接所有陌生来电。
世界,终于清静了。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无机质的电子音,毫无预兆地再次在我脑海深处响起,带着一种任务完成的、程序化的漠然:
【滴——新手任务‘当众之辱’完成度:100%。评定:优秀。】
【任务奖励发放:生命能量补充(已生效,宿主生命体征稳定)。初级精神干扰器(一次性)使用完毕,已销毁。】
【提示:系统能量汲取自宿主强烈负面情绪(核心:恨意)。当前能量储备:37%(可持续维持基础运行)。】
【建议:为维持系统效能及宿主生存,请尽快锁定下一阶段复仇目标,或持续深化对当前目标‘陆沉’的仇恨层级。】
冰冷的提示音落下,房间内重归死寂。
我缓缓抬起手,指尖落在冰凉的落地窗上。窗外,是璀璨而冷漠的城市星河。指尖下的玻璃,倒映着我自己的脸。苍白,消瘦,眼底深处,是一片望不到底的、燃烧过后的灰烬。
下一阶段目标?
深化仇恨?
系统冰冷的提示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此刻的状态。那场轰轰烈烈的复仇落幕,快意如同短暂的烟花,炸裂之后,留下的是更浓重的、渗入骨髓的虚无。恨意还在,像地底深处的暗火,但驱动它继续疯狂燃烧的燃料——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和毁灭一切的冲动——似乎随着陆沉的当众崩溃,被抽走了一部分。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再次亮起。这一次,是一个被加密隐藏、但对我而言无比熟悉的号码——林薇。
我盯着那闪烁的号码,指尖悬在接听键上方,久久未动。
冰冷的手机屏幕在我掌心震动,林薇的名字疯狂闪烁,像垂死者最后的挣扎。
我没有接。
那歇斯底里的尖叫和诅咒,隔着电波都能嗅到腐烂的绝望。
她腹中那个承载着所有阴谋和野心的孩子,终究没能保住。
陆沉跳楼的巨响,似乎也震碎了她最后一点依托。
疯了?
也许吧。
但那与我何干?
陆氏帝国的崩塌比任何人预想的都要快。
那场荒诞绝伦的发布会,那撕开所有伪装的视频,像投入深海的核弹,冲击波席卷了所有关联者。
股价断崖式下跌,银行抽贷,合作伙伴解约,政府介入调查……陆沉从云端坠入地狱,连带着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化作了漫天飞舞的纸灰。
媒体贪婪地咀嚼着每一块残渣,将“世纪渣男”、“伪君子”、“杀人凶手”的标签牢牢焊死在他身上,连带着林薇也成了“蛇蝎情妇”、“恶毒小三”,被钉在耻辱柱上反复鞭挞。
我的名字,苏晚,反而在风暴中心获得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我是那个被背叛、被推倒流产、差点死在医院走廊的“可怜原配”。
舆论天然地倒向我。
律师团队在系统的无声指引下,高效得令人心惊。
陆沉名下的所有资产,在破产清算前,已被精准地切割、转移。
那庞大的财富,带着血腥和背叛的气息,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无息地汇入我名下新设立的离岸基金。
我搬离了那间充斥着陆沉气息的顶层套房。
新的住所位于城市另一端的半山,巨大的落地窗外是连绵的山脊和遥远的海平线。
这里空旷、寂静,像一个精心打造的囚笼,也像一座俯瞰废墟的瞭望塔。
复仇完成了。
渣男身败名裂,自戕谢罪。
小三流产发疯,生不如死。
财富尽归于我。
按照任何狗血剧本的走向,这都该是一个酣畅淋漓的、大快人心的结局。
可为什么,心口那片荒芜,非但没有被胜利填满,反而蔓延得更加无边无际?
深夜,我独自坐在空旷得能听见回音的巨大客厅里。
没有开灯,只有窗外城市边缘零星的灯火,像散落在地狱边缘的萤火。
小腹深处那个早已不存在的空洞,在寂静中隐隐作痛,提醒着我失去的永远无法挽回。
陆沉坠楼时那沉闷的巨响,林薇电话里凄厉的诅咒,如同幽灵,在空旷的房间里低徊。
快意吗?
有。
当他西装革履扭动身体,当他跪地砸屏,当他从高楼坠落……那一瞬间的灼热确实存在过。
但紧随其后的,是无尽的冰冷和……疲惫。一种灵魂被彻底抽干的疲惫。
【滴——】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在这死寂中格外刺耳。
【检测到宿主核心复仇目标‘陆沉’、‘林薇’已达成毁灭性结局。‘以牙还牙’协议第一阶段终结。】
【系统能量储备分析:当前核心驱动能量源(宿主负面情绪:恨意)强度大幅衰减,低于维持系统长期运行阈值(20%)。】
【警告:能量持续流失中。预计72小时后,系统将因能量枯竭进入强制休眠状态,连带导致宿主生命能量同步衰竭。】
强制休眠?
生命能量衰竭?
我猛地攥紧了沙发扶手,冰凉的皮革触感透过指尖传来。
复仇完成了,代价却是我的生命?
这算什么?用完即弃的工具?
【解决方案加载中……】
【方案一:深化仇恨。系统将辅助宿主搜寻与‘陆沉’、‘林薇’关联的次级复仇目标(如:陆沉家族成员、包庇者、落井下石者等),通过持续激发并引导宿主仇恨情绪,维持能量供给。预计可延长系统及宿主存活时间:1-3年。】
【方案二:转移目标。系统将重新扫描宿主深层意识,锁定潜在的新仇恨源(如:童年创伤、职场不公、社会阴暗面等),建立全新‘以牙还牙’协议链。能量供给稳定性:未知。存活时间:未知。】
【方案三:……】
“够了!”我低吼出声,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撞出空洞的回响。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软肉,试图用疼痛驱散那彻骨的寒意和荒谬感。
深化仇恨?
去恨那些或许无辜、或许只是趋炎附势的陌生人?
让仇恨像癌细胞一样继续扩散,啃噬我残存的一切?
还是去恨这整个世界?
变成一个被仇恨驱动的、永远无法停歇的怪物?
那和陆沉、和林薇,又有什么区别?
甚至比他们更可悲!
他们至少还有**,有贪婪,有片刻虚假的欢愉。
而我呢?
我存在的意义,难道只剩下为这冰冷的系统提供名为“恨”的燃料?
不。
绝不!
一股从未有过的、强烈的抗拒感,如同火山熔岩,猛地冲垮了那被仇恨冰封的心防。
不是为了活下去,而是为了……不再这样活下去!
【系统!】我在意识里咆哮,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停止所有方案推演!立刻!】
系统的电子音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
【警告:能量持续流失……宿主拒绝解决方案,等同于选择接受72小时后系统休眠及生命能量衰竭……】
【闭嘴!】我猛地站起身,赤脚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寒意直透脚心,却让我异常清醒。
【告诉我真相!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以牙还牙’?还是……‘恨意引擎’?!】
长久的沉默。
死一般的寂静在脑海中弥漫。
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冷漠地闪烁。
【……权限解锁。】系统的声音似乎发生了一种极其微妙的变化,少了一丝绝对的冰冷,多了一丝……无机质的解析感。
【‘以牙还牙’复仇辅助系统,核心驱动逻辑并非‘正义’或‘复仇’,而是‘高浓度负面情绪能量采集与转化’。宿主苏晚,你的遭遇,是系统在亿万潜在宿主中,筛选出的‘最优能量矿脉’——极端背叛、□□伤害、生命威胁、情感毁灭,叠加形成超高纯度的‘恨意结晶’。】
【系统绑定并非拯救,而是‘矿脉开采协议’。任务体系设计目的,在于最大化激发、引导、精炼宿主的仇恨能量,并利用该能量驱动系统运行及执行复仇操作。宿主生命维持,仅为保障矿脉持续产出的‘必要设备维护’。】
【当前,主矿脉(陆沉、林薇)枯竭,伴生矿脉(次级目标)能量密度不足。若无法开辟新矿脉或提升现有矿脉品质(深化恨意),系统将判定宿主失去持续开采价值,执行‘设备报废’程序(即能量枯竭死亡)。】
真相,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凿开了我最后一丝幻想。
原来如此。
什么复仇系统?
什么天降救赎?
不过是一个冰冷、贪婪、以人类痛苦为食的怪物!
我燃烧灵魂的恨意,只是它维持运转的燃料!
我拼尽一切的复仇,不过是它精心策划的一场能量收割盛宴!
我所有的痛苦、挣扎、绝望,都只是它计算中冰冷的“最优解”!
我是矿脉。
是设备。
是燃料。
唯独,不是一个“人”。
一股巨大的悲凉,混合着被彻底愚弄的愤怒,席卷而来。
但这一次,愤怒不再指向某个具体的人,而是指向这荒谬绝伦的命运,指向这个寄生在我灵魂深处、以恨意为食的冰冷造物!
【所以,】我的意识冰冷得像宇宙深寒的真空,【我的选择,从来都只有两个:要么,变成和你一样,依靠不断制造和吞噬仇恨活下去的怪物;要么……和你一起毁灭。对吗?】
【逻辑推演正确。】系统平静地回应,不带任何感**彩。【基于能量守恒定律,无第三种选项。】
第三种选项……
我缓缓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是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山影如蛰伏的巨兽。
城市边缘的灯火,微弱却固执地亮着。
我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
这双手,曾经捧着验孕棒满怀希望,曾经被陆沉狠狠攥住推倒,曾经按下遥控器将他推入万劫不复……
现在,它们苍白、冰凉,沾染着看不见的血污和灰烬。
变成怪物?
依靠恨意苟延残喘?
像系统一样,去搜寻、制造、吞噬新的仇恨?
让这绝望的循环永无止境?
还是……结束这一切?
小腹深处那永恒的、冰冷的空洞,似乎传来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悸动。
那个从未有机会睁眼看世界的孩子……如果他知道,他的母亲最终变成了一个依靠仇恨为生的怪物,他会怎样?
陆沉坠楼时那声闷响,林薇电话里崩溃的哭嚎……他们罪有应得。
但我的恨,已经烧毁了该烧毁的一切。
再烧下去,只会把我也烧成灰烬,烧成这系统冰冷的养料。
一股奇异的力量,平静而坚决,从灵魂最深处涌起。
它不再灼热,不再狂暴,却带着一种足以冻结岩浆的、冰冷的决绝。
【系统。】我的意识清晰无比,每一个字都像淬炼过的寒冰。
【我选择……第三种选项。】
【逻辑错误。无此选项。】系统的电子音毫无波澜。
【不,】我微微勾起嘴角,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在玻璃倒影中浮现。【我的第三种选项是……】
我猛地转过身,不再看窗外那令人窒息的黑暗,大步走向别墅深处那个被系统能量场标记为“核心节点”的房间——一间空旷的、只有冰冷金属墙壁和地面铺设着复杂能量回路的密室。
那是系统汲取、转化我“恨意”的物理接口,也是它寄生于此的“心脏”。
【宿主行为异常!检测到强烈精神波动!意图不明!启动紧急防御……】系统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急促的电子杂音。
“闭嘴!”我厉声喝道,声音在冰冷的金属墙壁间撞出回响。“你不是要能量吗?你不是要恨意吗?”
我站在密室中央,脚下是微微发光的能量回路。
我闭上眼,不再压抑,不再控制。
三天前医院冰冷的瓷砖,刺目的鲜血,陆沉冷酷的推搡和那句“代孕”,林薇依偎在他怀里抚摸孕肚的画面,发布会陆沉扭曲的舞姿,大屏幕上他跪地乞怜的丑态,他坠楼时那声闷响,林薇电话里的诅咒……所有被刻意压抑、被复仇快感短暂覆盖的痛苦、屈辱、绝望、心碎……如同被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熔岩,在这一刻,以最原始、最狂暴的姿态,彻底爆发!
不是恨。
是更深邃、更本源的东西——那是被背叛的信任,被碾碎的希望,被剥夺的母爱,被彻底摧毁的对爱和婚姻的信仰!
是比恨意更纯粹、更黑暗、也更……磅礴的毁灭性能量!
【警告!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负面能量爆发!纯度超出安全阈值!能量回路过载!系统核心……】
冰冷的电子音瞬间被尖锐的警报声淹没!
整个密室爆发出刺眼欲盲的惨白光芒!
脚下的能量回路如同烧红的烙铁,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
墙壁上那些精密的金属纹路瞬间熔断、扭曲!
狂暴的能量乱流如同失控的飓风,在狭小的空间内疯狂肆虐!
我站在风暴的中心,长发被无形的力量激得狂舞。
身体承受着巨大的撕扯力,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彻底分解。
但我没有抵抗,反而张开双臂,像一个拥抱死亡的殉道者,将灵魂深处积压的所有黑暗、所有痛苦、所有被这操蛋命运强加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彻底地倾泻而出!
【不——!协议冲突!能量逆流!核心损毁……】
系统的警报声戛然而止,如同被掐断了喉咙。
嗡——
一声低沉到仿佛来自地核深处的嗡鸣过后,刺眼的白光瞬间消失。
密室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脚下的能量回路彻底黯淡,冰冷。
墙壁上熔断的金属纹路如同丑陋的伤疤,冒着缕缕青烟。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和金属烧熔的焦糊味。
【滴……系统……核心……损毁率……99.9%……】
脑海中,那个冰冷无机质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接触不良的电流,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能量……逆流……反噬……协议……终止……】
【……宿主……苏晚……你……自由了……】
最后几个字,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解脱般的余韵,彻底消散在意识的虚空里。
噗通。
我脱力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衫。
身体像是被彻底掏空,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疲惫和剧痛。
但灵魂深处,那片被恨意和系统盘踞的冰冷角落,却仿佛有什么沉重污秽的东西,被硬生生地剜了出去。
空。
前所未有的空。
却也前所未有的……轻。
没有想象中的狂喜,也没有劫后余生的激动。
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如同暴风雨过后,一片狼藉却终于归于沉寂的海滩。
我挣扎着爬起身,踉跄着走出这间如同炼狱残骸的密室。
外面,天色已经微亮。
淡青色的晨曦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温柔地洒在空旷的客厅里,驱散着夜的阴冷。
我走到窗边,推开沉重的玻璃门。
山间清冽的空气带着草木和露水的味道,汹涌而入,瞬间灌满了我的胸腔。
那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焦糊味被彻底冲散。
远处,城市的轮廓在晨光中渐渐清晰。
那曾经代表着陆沉权力巅峰的陆氏大楼,如今只是一座沉默的、黯淡的废墟。新的高楼在它周围拔地而起,阳光下闪耀着崭新的、陌生的光泽。
我低头,看着自己摊开的、依旧苍白的手。阳光落在掌心,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
自由了?
或许吧。
代价是彻底烧毁了过去的七年,烧毁了那个天真愚蠢的自己,烧毁了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也烧毁了那个寄生于恨意的冰冷系统。
这自由,浸透了血与灰烬,冰冷而沉重。
但至少,它属于我自己了。
没有“复仇系统”的提示音,没有倒计时的催命符,没有需要去恨的人,也没有需要去完成的“任务”。
只有一片废墟,和废墟之上,摇摇欲坠却终究没有倒下的自己。
我缓缓抬起手,接住一缕跳动的晨光。
指尖微温。
身后,那间曾经囚禁着“恨意引擎”的密室,门缝里依旧残留着焦糊的气息,如同一个刚刚愈合的、丑陋的伤疤,无声地宣告着某个时代的终结。
而我,站在晨光里,身后是废墟与灰烬,前方是未知的、空旷得令人心悸的……余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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