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弟远来辛苦。”
一道平稳冷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不高,却瞬间压下了码头上所有的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胤禛身着亲王常服,缓步自辕门内走出,面容沉静如水,不见丝毫波澜。
他目光扫过全场,在胤禟手中的圣旨上略一停留,最终落在胤禟脸上。
“既是皇阿玛旨意,自然遵从。”胤禛语气淡然,仿佛方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十三弟,放人。”
“四哥!”胤祥急道,满脸不甘。
胤禛抬手,止住他的话头,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胤祥深吸一口气,猛地挥手。亲兵虽有不忿,仍依令解开了陈德明与钱惟寅的绑绳。
二人甫一脱困,立刻小跑到胤禟马前,躬身行礼,感激涕零:“多谢九爷主持公道!多谢九爷!”
胤禟满意地点点头,视线转向胤禛,笑道:“四哥明理。实在是江南局势错综,皇阿玛也是忧心……”
“九弟,”胤禛打断他,声音依旧平稳,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压力,“圣旨言明,你是来‘协理’盐务,并非主持。眼下漕运阻塞,盐场停摆,民心动荡,不知九弟有何高见,以解此困局?”
胤禟笑容微僵,随即恢复自然:“这个自然需从长计议,当务之急,是安抚民心,恢复秩序。至于引发骚乱的根源……”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胤祥,“还需细细查证,总不能冤枉了忠良,也……不能纵容了某些人借机生事。”
他这话,直接将挑起冲突的帽子隐隐扣向了胤祥,乃至胤禛。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自胤禛身后响起,清越而冷静。
“九爷所言极是,根源确需查明。罪臣或可提供些许线索。”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安比槐不知何时已来到胤禛身侧,躬身而立。
他神态从容,虽自称罪臣,却无半分卑怯。
胤禟眉头一皱,审视着这个陌生的面孔:“你是何人?”
“罪臣安比槐,仍是大至县县令。”
安比槐不卑不亢地回答,随即转向码头一侧,扬声道,“朱老板,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人群微微骚动,只见盐商朱贵擦着额角的冷汗,在一名粘杆处侍卫的“陪同”下,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本账册,脸色苍白,眼神躲闪,不敢看陈德明和钱惟寅瞬间变得惊怒交加的脸。
“朱贵?!”钱惟寅失声叫道,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安比槐不理他,对胤禛和胤禟道:“四爷,九爷。这位朱老板,曾受钱惟寅大人与陈德明大人之命,经手多笔‘特殊’款项,并记录在册。
“其中部分银钱流向,似乎与今日带头冲击码头、煽动民变的几个‘苦主’头目,关联匪浅。”他特意在“苦主”二字上加了重音。
朱贵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账册高高举起,声音发颤。
“四爷、九爷明鉴!小人……小人是受钱大人指使,用银子收买了那些人,让他们冒充百姓,来码头闹事……钱大人说,只要制造混乱,让十三爷无法顺利拿人,事后必有重谢!这……这账册上都有记录,还有钱大人手书的便条为证!”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钱惟寅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指着朱贵,嘴唇哆嗦着:“你……你血口喷人!九爷,他诬陷!这账册是假的!”
陈德明也急忙辩解:“九爷,此乃构陷!定是有人指使这朱贵与安比槐,合谋污蔑!”
局势再次逆转!
胤禟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眼神阴沉地扫过朱贵手中的账册,又看向安比槐,最后目光落在神色平静的胤禛身上。
他瞬间明白了,胤禛并非被动妥协,而是以退为进,在这里等着他!
安比槐也根本不是待宰羔羊,而是一早就埋下的暗棋,抛出假证据引发冲突是真,但同时也掌握了对方煽动民变的铁证。
这是一石二鸟,将计就计!
胤祥此刻恍然大悟,胸中闷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对四哥这番布局的钦佩。
他立刻喝道:“来人!将钱惟寅、陈德明,还有这朱贵,一并拿下!严加看管!”
“且慢!”胤禟厉声阻止,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对胤禛道,“四哥,此事尚有疑点。
“单凭一盐商片面之词与来历不明的账册,岂可轻易定朝廷命官之罪?需交由有司详细审讯!”
他必须保住陈、钱二人,至少不能让他们此刻被胤禛的人带走。
胤禛看着胤禟,缓缓道:“九弟所言,不无道理。” 他话锋一转,“既然如此,陈德明、钱惟寅暂停一切职务,于各自府邸禁足,听候审查。
“朱贵及其账册,由本王与九弟共同派人看管审讯。漕运码头,由十三阿哥即刻接管,全力恢复秩序,疏通盐运。九弟,以为如何?”
这一安排,看似各退一步,实则胤禛牢牢掌控了局面。
人被变相软禁,关键证人在手,码头实权拿下。
胤禟空有协理之名,却难以插手核心。
胤禟脸色铁青,知道此刻己方理亏,若再强行争辩,只怕更难收场。他咬了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就依四哥所言。”
胤禛点头,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回行辕。安比槐默默跟在他身后,自始至终,未再看码头上的乱局一眼。
胤祥立刻雷厉风行地执行命令,接管码头,疏散人群,清理现场。
胤禟狠狠瞪了陈、钱二人一眼,拂袖而去,心中却将安比槐这个名字,计在名单之上。
陈德明与钱惟寅面如死灰,在衙役“护送”下,失魂落魄地离去。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明明九爷都来了,形势为何会急转直下。
当夜,被单独关押的朱贵,蜷缩在冰冷的囚室草堆上,心中五味杂陈。
他既庆幸自己按照安比槐的指示,关键时刻反水,暂时保住了性命,又恐惧于八爷党事后的报复。
就在这时,囚室的门被无声无息地打开。一道黑影闪入,不等朱贵惊呼,一枚冰冷的银针已精准地刺入他的颈侧。
朱贵双眼圆睁,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身体剧烈抽搐几下,便再无声息。
黑影迅速搜走了他怀中的所有物品,包括那本作为证据的账册,旋即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次日清晨,当狱卒发现朱贵暴毙,账册不翼而飞时,消息传来,刚刚稍缓的局势,瞬间再度绷紧。所有的线索,似乎随着朱贵的死,戛然而止。
安比槐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窗前静坐,他只是轻轻“哦”了一声,眼底掠过一丝了然与更深的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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