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极度惊恐的情况下是什么都不会想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生理性的冷汗在往外冒,甚至祝卿安都没感受到疼。
她下意识的想要站起来,刚发力,便又重重摔在了地上。
“你来做什么?”萧景漠然看着祝卿安,没什么表情,他似乎也已经融进了一尊雕像中,被剥离了喜怒哀乐。
现如今早已是第二天了,他就在这个诡异的房间里,站了整整一个晚上。
祝卿安听见萧景的声音,抬头去望他,头上正顶着「悲伤70%,愤恨10%,落寞20%」,她忽然就松了一口气,至少还拥有正常人的情绪。
她缓缓开口:“我担心陛下。”
轻笑,笑容却不达眼底,声音回荡在此处:“是怕朕死了,你也会死吧。”
祝卿安沉默了,没想到他会猜的这般准确,刚准备抵死否认,就听见萧景继续说道:“你敢撒谎,朕就杀了你。”
祝卿安立马闭嘴,还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但腿和手臂的疼还是让她表情有一瞬间的惨白。
萧景走近,祝卿安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却被一把按住了腿,冰凉的手指碰上腿弯,只是简单看了一下,便有了结论:“断了。”
“咳,天呐,陛下好厉害,竟然能一眼就看出来!”
此时的自毁倾向太高,祝卿安尝试着想要夸夸他,然后就看见蹲在地上的萧景勾了一下唇,轻轻说道:“小时候被打太多次了,就有经验了。”
祝卿安猛然闭上嘴,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满脑子全是警告标识。
可萧景的情绪波动却近乎于零,好感度也一样,宛若死水,他握着祝卿安的腿,抬起,搭在膝盖上,继续说道:“有点儿疼,忍一下。”
“哦,好。”萧景的眼神太温柔了,让祝卿安这个颜控下意识放松警惕。
于是
“啊——”近乎凄厉地惨叫声回荡在密室内,甚至连人偶都震了震,萧景似乎没想到会这么吵,嘴角都绷直了,然后头上顶着的情绪值「有趣1%」
哈,谢谢哦。
祝卿安想要试着劝这位任性的陛下回去,于是再次开口道:“陛下,我好疼啊,我们上去吧,我还好冷,再说了,陛下如今是千金之躯,怎么能睡在这儿呢?就算想和太后娘娘叙叙旧情,也别伤了身子。”
可萧景沉默了,只是蹲在那里。
穿着龙袍,那么大一只,如今只是蹲在祝卿安的身旁,没有回答,将视线移向了那些近乎于诡异的人偶。
祝卿安顺着视线望过去,又飞快地移开眼,最后只能一直盯着身旁的活人。
两人都安静下来,可这气氛让祝卿安心底发怵,就像是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一般,她下意识往萧景身旁蹭了蹭。
帝王默许了她的靠近。
“陛下,我们上去吧,我真的好冷。”祝卿安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去问萧景,那些个人偶是什么东西,这种泛着阴森的玩意儿,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可萧景却并没有放弃这个话题,轻声问道:“卿安,你想知道这些是什么吗?”
“不想。”祝卿安飞速摇头,引得萧景侧目,看着他的不解,祝卿安开口道:“陛下,我只担心你,所以违抗了你的命令来寻你,至于这些,我不想知道,毕竟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萧景看了她许久,才开口,听不出喜怒的评价了一句:“你倒是聪明。”
“谢谢夸奖?”
祝卿安在心里默念着好奇心害死猫,双唇紧闭,生怕问出什么不该问的。
萧景听见回答,直接与她一样席地而坐,两人靠的更近了一些,祝卿安就听见萧景在她耳畔说道:“朕如果偏要说呢?”
祝卿安捂住了耳朵,一副不听不看,死猪不怕开水烫,掩耳挡铃的模样,总算让萧景露出了两分真心的笑容,只是转瞬即逝。
“你要是不听,朕就治你目无王法,大不敬之罪,直接杀头。”
祝卿安迅速放下了手,撑在膝盖上,面露假笑,洗耳恭听,堪比才上学的小学生。
萧景笑了,笑声回荡在空荡的室内,回音经久不衰,悲戚却直直插入祝卿安的内心,她张了张嘴,最后实在说不出什么,只能倾听,不过萧景的自毁倾向总算是弱了,至少主系统不再叫唤了。
萧景停下来,看着眼前的这些人偶,声音空灵到近乎于要消逝:“这是狄戎族的秘术,总共是42尊披耶勐腊。”
“什么玩意儿?”
萧景叹了口气,并不计较祝卿安陡然出声,解释道:“狄戎语,就是诅咒,噬魂,不得好死的意思,像中原扎小人一样。”
“哦。”祝卿安再抬头去看,觉得更诡异了,她猛然打了个冷颤,把自己又缩了起来,随后肩头一暖,竟是萧景把龙袍披到了她的身上。
祝卿安看着他的侧脸,他们离的很近,近乎于依偎在一起:“陛下,你不会出去了就治我的罪吧。”
祝卿安嘴上说着害怕,实则把衣裹得更紧了,她真的有些冷。
萧景瞥了自己有时候贪生怕死,有时候又狗胆包天的皇后,摇了摇头,视线再次回到了那些人偶身上。
祝卿安受不了了,出言打断沉默,问道:“那这些都是在诅咒谁啊?”
说完她就闭嘴了,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可萧景却还是平淡的解答了,就好像他很早就知道了,就好像讲的不是他的故事:“我的,还有先皇的,每人每年都能获得一尊。”
“哈哈,那,那太后娘娘挺有毅力的。”祝卿安尴尬的想要去死。
“是啊,二十多年如一日的想要我们去死,一个送了二十尊,一个送了二十二尊,确实挺有毅力的。”
都到这一步了,祝卿安也只得再次开口:“陛下,往好处想,至少娘娘肯定更想先帝去死,不然也不会多俩。”她这时是真心想要安慰两句,但大小姐从小被哄惯了,实在不知道从何处开口,有些干巴。
可萧景的眼神却有些扭曲的诡异,随后还是笑,那双凤眼含着淡淡的落寞:“谁告诉你,多的是给先帝的?”
祝卿安在此时才陡然回神,她下意识的觉得先帝岁数比萧景大,所以多得俩,但她忘了,如今是贞和二年,萧景刚好二十二岁,那,岂不是太后从出生就在诅咒自己的孩子去死?
哪怕祝卿安想要将萧景当成一团数据,都觉得内心猛然一沉,泛上来的酸涩甚至让她鼻子一酸,先帝到底做了多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逼得一个姑娘这么恨他,连带着去恨一个才出生的孩子?
可能是祝卿安眼中的心疼太过明显,让萧景紧绷的心弦猛然松了一下,他想要故作轻松,可这太难了,哪怕是皇帝,他也做不到,他的声音干涩沙哑:“你在心疼我吗?”
祝卿安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萧景称呼的变化,想要点头,可却又迟疑了,最后只能闭口不言,也正好,萧景并没有指望她的回答,只是十分平淡的讲起了自己的故事::“我出生的时候,我的母亲已经位于四妃之首了,她不爱先帝,但她是狄戎的神女,也就是王的女儿,她太需要一个孩子来稳固自己的地位,可那时淑妃与她几乎是同时怀孕,只是早了一个月,这其实都不重要,因为狄戎造反了,先帝亲自策马,带兵亲征,短短六个月灭了狄戎全族。”
萧景的身体与祝卿安越靠越近,几乎是手指碰着手指,他缓了口气,继续说道:“那时我的母亲已经快疯了,但是先帝下了死命令,若是德妃有任何闪失,就杀了阖宫上下陪葬,所以她被严加看管起来,直到我出生,先帝回宫。然后钦天监算出我会断送祖宗基业,母亲便和我一起被打入冷宫了,但先帝爱她。”
说完,萧景也安静下来,静默,两人都看着跳动的烛火,而祝卿安的视线却缓缓移到了这位帝王身上,在某种程度上,他确实断送了王朝,祝卿安面无边际的想到。
她不知道该怎么去评价这一段并没有被她书写,全靠着世界意志自由生长的剧情,她觉得先帝的爱有些太恶心了,灭人全族的爱吗?真是疯了,可他是位帝王,平叛乱,难道又错了吗?
克姬额岐也不过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她没有反抗的能力,被迫看着灭族,被迫待在仇人身边,最后被迫生下仇人的孩子,难道她错了吗?好像也没有。
可谁也不爱萧景,这难道是他的错吗?上一辈的恩怨尽数砸在他的身上,母亲怨恨他,虐待他,而他的父亲为了所谓的爱情,同样默许了这种待遇,难道他就活该吗?
祝卿安狠狠闭了闭眼,陷在了自己的愁绪里,怪不得萧景不想活了,就这种家庭,能撑到现在才发疯,简直就是奇迹!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劝陛下不去恨,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如今母亲也**了,所有的恩怨都化成了灰烬,只有活着的人还在苦苦挣扎,而这么恶心的东西,却连火都烧不尽,这该是多么恨啊?
她忽然感觉肩上一沉,萧景靠在她的肩膀是睡着了,她描摹着这张若是去酒吧卖唱分分钟十万块的脸,陷入了沉沉的思绪里,她像是被诱惑了一般,伸出手想要去描摹他的睡颜。
就这一次,就这一次,就算是假的,我也想安慰你一次,不是为了做任务。
可手刚碰上眉眼就被烫了一下。
我滴天啊,这别烧傻了吧。
“陛下?陛下!萧景!醒醒啊!”
祝卿安赶紧去晃他,可他没有丝毫反应,只能听见粗重的喘息声。
祝卿安强撑着爬起来,还好萧景接好了她的腿,一瘸一拐,看着那斜上去的坡,只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连害怕都忘了,她像是被重击了一般,呆愣地问666:“我要把他背上去吗?”
“可,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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