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白把她送回江家,只说了一句“明早七点集合”,便开走了。
江一看着眼前的小别墅,目光连同着房子一起静止下来,明明是几个小时前才离开的地方,她忽然觉得有些陌生。
疲惫像潮水倒灌,一点点从骨缝往外渗。她今天比去年一整年都累。
房间里没有人,空荡荡的,只有沉闷的空气缓慢流动。管家和保姆都睡了,江一的父母常常不住这里,她也不需要和谁打招呼。
她上二楼回到卧室,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站了好一会。
镜子里的自己,眼底布满红血丝,嘴唇发白。
【你会死的。】
镜子里的人说。
她一愣,耳边似乎响起水泡破裂的声音,镜中自己的头顶流下鲜血,江一的头隐隐作痛,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出来。
脑海里忽然又闪过那只泡胀手掌,从地缝中伸出来,死死扣住她的鞋底。
有东西在她脑子里轻声呢喃,有个声音又轻又慢,极为清晰却毫无来由地唤道:
“妈妈。”
江一脸色瞬间变了。
她一拳砸向镜子。
“砰——”
拳头重重落下,清脆的碎裂声在浴室里炸开。镜面塌陷,一片片裂纹像蛛网一样迅速铺满表面,玻璃应声而碎。
锋利的边角划开她的指节,血珠迅速冒了出来,沿着手腕蜿蜒而下,滴在洗手台的陶瓷面上。
疼痛像一道雷,把她从那团蠕动的呢喃中炸了出来。
空气骤然回到鼻腔,带着血腥味,让她暂时找回了一点“现实感”。
江一喘着气,手指蜷起,缓缓低头,把拳头沉进水流下冲。
她找出房间里的医药箱,撕开碘伏棉签和创可贴,胡乱地按压止血、消毒、包扎。伤不算深,也没有什么玻璃碎片。
她太乱了。
系统、重生、穿书、男女主、川边,一天下来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有。
她坐在浴室地砖上,背靠墙角,一边捂着包扎好的手,一边仰头闭眼,呼吸一阵快一阵慢。
她想破了脑子也拼不出逻辑,于是干脆放弃思考。
这些事情看起来一个一个的,毫无逻辑可言。
她倒吸一口气,咬了咬牙,合上系统界面,一头栽进床里,强迫自己闭眼入睡。
系统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
七点整。
江一穿好绀色工作服,走出门口,沈念白已经等在那里。
他一如既往地穿得整整齐齐,黑色外套,头发没有一丝杂乱,就像昨晚他不是熬了一夜,精神头很好。
“睡得怎么样?”他问。
“闭眼了五个小时。”江一说,“不算太糟。”
“你可以随时申请休息。”沈念白将早餐递给她,目光却落在她右手手背的包扎上。
只是普通的纱布和创可贴,裹得不算严实,边角还有点红。那种一看就是自己处理的伤,处理的毛毛躁躁。
沈念白嘴巴张了张,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沉默了两秒,然后什么都没问。
江一看他一眼。
……看见了,但不问。
江一低头喝了口豆浆。
沈念白很聪明,也不大对别人感兴趣,连好奇都不想去表演一下。
这种沉默她不讨厌。
她不确定沈念白是真的尊重边界,还是从不愿介入他人的世界。但不管是哪种——都比那些打着关心名义刨根问底的人要好得多。
“我是说你整个人憔悴得快没命了。”沈念白笑着补了一句,语气平稳如常:“休息一下不要紧。”
江一嘴角动了动。
确实是实话。她是真的快没命了。
这个世界给她一种熟悉的陌生感,她之前过得明明是循规蹈矩的人生,现在突然出现的各路牛鬼蛇神拉扯着她。
江一还没有办法到处问。
他们抵达单位地下车库时,天色才刚泛亮。地面上仍笼着薄雾,特殊小组的负责人已在等他们。
车库地上一层仍在正常使用,一半被封锁为调查区,拉了警戒线,有特殊小组和官方人员进进出出,另一半则停着居民车辆。空气中充满机油味和打印纸热熏味。
几名工作人员蹲在地上校对调查材料,文件箱堆在办公椅旁,打卡器还在响。
江一本来还恍惚的心被这浓重的班味唤醒了。
“你手怎么回事?”领队的组员瞥见江一手上的纱布,皱了眉头,“自己包的?”
江一低头看了眼,没否认。
“来,我给你重新包一下。”对方招了个医疗员过来,把她领到一边。
消毒水的味道窜进鼻腔,冰凉的棉签掠过掌背伤口。对方动作娴熟,一边处理还一边抱怨:“你们新人是怎么培训的?就这么往里送,也不做个基础评估?”
江一没回嘴,任由他忙活。
沈念白站在一旁,原本只是随意看了一眼,目光却渐渐凝住。他盯着她手背看了两秒,才开口,语气一贯平稳,却明显慢了半拍:
“你怎么弄的?”
江一头也没抬,只淡淡地回:“不小心划的。”
“浴室里。”
像是预判他可能会问得更细,她主动补了一句。
沈念白没说话。那双眼像要再追问,江一等着他问下去,但是沈念白把话咽了下去,没开口。
“就是这里。”特殊小组负责人带他们朝负二层的入口走去。
“负二层异常区目前暂时封锁,你们注意呼吸。我们之前进去过的两个调查员,十分钟后开始呕吐、头晕,有一人短暂出现幻觉。”
“空气不流通?”
“不是。”负责人语气压低,“我们检测到了未知能量干扰波动,可能是污染,但和常规污染不同。”
沈念白戴上护符口罩,“上面怎么说?”
“这个案子卡在阴阳地界上,没有人接。”负责人顿了顿,“说白了,现在就看你们愿不愿意进。”
沈念白:“知道了。”
江一穿上防护装,工作服防风但并不厚重,是薄薄的一层纺织布料,感觉抗不了一点伤害。
沈念白低头替她理了理领口,又检查了腰间的便携信标装置和通信耳麦,确认无误后才开口:“入职培训第一课,进入特殊区前,装备检查必须做全。”
“防护服、口罩、防护符、定位仪……都带了?”
江一点头:“都带了。”
沈念白抬手比了个“还差一样”的手势,补上一句:“心理准备。”
“……”
江一表情顿了下,问:“你这是故意吓我?”
沈念白似笑非笑地看她:“没有,我是说——进去之后,各凭本事。”
江一皱眉:“这算哪门子培训内容?”
“因人而异。”他语气轻快,却没解释清楚。
意思是进去之后可能会死吗?
不就是一个车库吗?
污染又是什么?
李长青给她的活看起来也不简单。
江一吸了口气,慢慢戴上口罩:“行吧,我心理准备也带了。”
灯管在头顶闪烁,发出断断续续的电流声。
负责人站在门口最后嘱咐:“我只是负责看管这里,不能陪你们进去,你们在里面一定要完事小心,一旦有不对随时撤离。”
走廊尽头的灯闪着,电流声像虫在耳膜里嗡嗡扇翅,不规则地断续着。
他们往负二层走。脚步踏在混凝土地板上,声音开始变得黏滞,每下一个台阶,周围都像是被抽走了一点空气。江一总觉得楼梯在变窄,楼体在变矮,墙壁贴着皮肤,像是在喘气,又像在吸气。
天花板低了一点,再低一点。江一下意识低了头。
门刷卡而开的瞬间,一股不属于现实的气味扑面而来——灰尘、死气,还有类似旧报纸泡在铁锈水里的味道。
他们踏进去。
车库不大,属于老旧建筑的配套地下室。一半空间堆着封存车辆,车窗蒙尘、车盖积灰,像被放置很久;另一半完全空出来,地上只有零碎水渍和拖动痕迹。
天花板低得压人,灯光挂在其中,不定时闪一下,嘶地响着。
光线比外面更暗,这里的灯光没有楼上亮,灯管间的电流声像虫子在嘶鸣。墙体隐隐发潮,地面空旷。
空气中是厚重的冷与湿,还有一点点铁锈味,不明显,却黏在嗓子上。
江一走了几步,忽然察觉,声音不对。
沈念白在前,江一跟着他。他们的脚步声落地,但地面却几乎听不见回响。那声音像被什么吸走了,只剩“嗒”“嗒”“嗒”,悬在空气里,时间感被拉长。
“沈念白。”她轻声。
“我知道。”沈念白停下,带着她回头看。
“是门。”他们身后的门——没了。
江一看见原来进来的地方,什么都没有。
那里只是一堵墙。
不,是一片涂着防潮漆的灰色立面,与其说那是一堵墙,不如说是被抹去的空间。
没有门的痕迹,没有转角的结构。
不是“封住”,是“不存在”。
门没了。
他们来时的门不见了,原地只是一面灰色的墙体,表层还泛着刚涂上的油漆光。
江一脑子一瞬间空了:“我们是不是……还在车库?”
密室逃脱也不带这样的,入职培训好像有点恐怖。
“别慌,常有的事。”沈念白说,“跟紧点。”
常有的事?什么叫“门不见了”是常有的事?
他们往车库深处走。水泥地面上拖痕断断续续,还有些地方残留划痕和浅浅的血。
江一低头,忽然看到地上的水渍中映着自己的影子,影子微微扭动了一下,动作比她慢了半秒。
她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心跳在这一刻剧烈地加速起来。
“沈念白,这里有人。”她抬头说话的瞬间,脑海中同时响起了一个模糊的声音:
【妈妈。】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