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三儿要是听了这话必定会喊“冤”。
他倒是挺想昧着良心将人卖去富户,奈何上头有贵人的命令。
在庄户人家眼里,长得太美可不是什么好事儿,能生崽子能干活儿的才是好媳妇。
再说,庄户人家能有几个钱。
赵三儿这一路也是累得不行,只想赶紧干完这最后一单买卖,左右这人也没花钱收,在江母还价的时候自然没咬死。
赵三儿回了宁安府,还被叫去回话。
顾湘得知书延被卖到了延安一个乡下农户家,心里头痛快得很。
听见那农户讨价还价,花了6两银子将人买下。
6两,那是钱?
顾湘一个月买点心都不止这个数儿。
一高兴就赏了赵三儿一小把金瓜子。
赵三儿一脸的喜气,一连声:“谢贵人赏,贵人风姿雅量,那是山野哥儿能比得上的。”
等赵□□下,顾湘才狠声道:“郎君竟然还念着那个贱人,真该将人直接卖进窑子,让他尝尝千人骑……”
洪嬷嬷跟着附和:“可不是。”
想到被老太太提了姨娘的兰茵,顾湘恨不得当场撵出去。
贴身丫鬟素锦免不了劝一句:“书延回乡嫁人已经是过了明路的事儿,这事儿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少夫人您心慈,可不能再生事端,少夫人现在最紧要的还是早日生下大少爷的嫡子。”
再说,书延毕竟是他们侯府出来的陪嫁小侍,真进了那腌臜地方,侯府名声也会受影响。
顾湘不耐烦地说:“行了,素锦你就会说些不中听的,还是洪嬷嬷好,懂得帮着我出气。”
洪嬷嬷对着院里的人,趾高气扬地说:“这就是攀高枝儿的下场,你们一个一个的,皮子都紧着点儿!”
素锦听了心头哽了一下。
那老货那儿是替你出气,明明是在抖威风。
多来几次,贺府上下如何看待大小姐,如何看待他们宁平伯府,仗势欺人?嚣张跋扈?
听见院里的响动,江川探出头瞅了眼,觉得黎书延眼生得厉害,有些疑惑地问:“这是表弟?”
“哥儿大十八变,长开了而已。”
大川疑惑地挠了挠头:“是这样的吗?”
“行了,我骗你们作甚?”
娘确实没必要骗自己,江大川很快接受了他娘的解释,对着黎书延笑着:“延哥儿。”
“大川哥。”
王秀芬见延哥儿脸上露出两分陌生局促,笑着说:“表弟刚到还没吃饭,都别站在院里了,先吃饭,娘让我给你蒸了一碗蛋羹,滴了两滴香油,香得很。”
黎书延杏眼微睁,似乎有些吃惊。
江母并没有多说什么,淡淡说了句:“时辰也不早了,吃了饭早点休息,你就睡东厢房朝南的那间。”
王秀芬似有些吃惊地看了眼江母。
东厢房南间儿宽敞又亮堂,是二弟的房间,虽说是表兄弟,却是已经出了五服,这住一间房怕是……
黎书延被饿得太狠,江母的话落在耳中,只剩下了“吃饭”。
其他几人都已经吃过。
桌上就摆了他一人的份儿,夏日天气热,正好是温热不烫口的温度。
黏稠的米粥一入口,黎书延简直热泪盈眶。
这一路上,因着他足够乖巧,人牙子倒是没有打骂他,不过每天就半个粗饼,那里吃得饱!
一口气喝了小半碗,黎书延才觉得肚子里面有了点儿东西,抽空夹一筷子凉拌黄瓜,舀一勺顺滑的鸡蛋羹。
只觉得快活似神仙!
黎书延眯着眼,飞速吃完了一碗粥。
王秀芬将大宝的尿布洗了挂上,适时来了句:“延哥儿,厨房灶上的小锅里还热着粥,不够就去舀。”
这话在黎书延耳中堪比仙乐。
他腼腆地笑了笑,端着碗去了厨房。
将小锅里的粥,连带着桌上的菜都吃了,他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碗筷。
吃完了饭,自然不能大爷似地当甩手掌柜。
他收拾了碗筷盘子去洗。
夜色渐深,没了说话声,小院外传来的虫鸣声清晰了起来,清脆而有节奏。
江母端了个水盆出来。
黎书延将洗干净的碗筷盘子收进厨房的木柜里摆好,关好门,见了忙上前:“江婶,我来。”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
黎书延端着水盆的另一头:“一起,江婶也能省力些。”
江母嘴角轻扬,没有拒绝黎书延。
见碗筷都收进了厨房柜子里,江母点了点头:“床铺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今儿先休息。”
黎书延乖巧地点了点头。
晚上他睡的小屋靠着门摆着一张书桌,后面摆着宽大的书柜,旁连着一个矮些的衣柜。
黎书延只看了眼,并不敢随意动书桌上的东西。
灰色床帐被木钩固定在床架上,窗户向外平开着支起,夏夜的凉风吹堂而过,黎书延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谁承想头一挨到枕头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嗷呜—
村里不知谁家的狗叫声传来。
江母一下惊醒了过来,心里头压着事儿,她翻来覆去了半天没睡着,终是披了件外衣,蹑手蹑脚地推开了房门,透过西厢房的窗户,看见黎书延端正地躺在床上睡得正香才松了口气。
喔喔喔—
清晨鸡叫声传来,小青村渐渐有了人声。
农户人家一年到头没几天能闲着,江家也不例外。
黎书延昨天吃得好睡得好,听见了鸡鸣一下就醒了,也不敢赖床,撑起身子就下了床。
江家人陆续着起来,来院里盥漱。
淡淡炊烟升起,王秀芬烧了水,热了些杂粮馒头,切了把咸菜配馒头,就是一顿不错的早饭。
江川一早就要去查看深山里布置的陷阱,便是他脚程快也需要一整天,不吃饱可扛不住。
年轻汉子吃饭稀里哗啦的,两三口就是一个馒头。
一连吃了五六个,江川才放下筷子。
王秀芬见状,起身去了厨房,过了会儿:“大川,热好的馒头给你装竹篓里了,一个竹筒里装了咸菜炒腊肉,一个竹筒里装了热水,你带着中午吃。”
“媳妇真好。”
年轻汉子和媳妇黏糊些很正常,江母一脸的见怪不怪,由着儿子儿媳去。
等屋里只剩下她和黎书延,才起了话头:“你叫什么名?”
“姓黎名书延。”
“牙人说你十六岁,对吗?”
黎书延点了点头。
“那与我家二郎差了两岁,倒是正好。”
黎书延低头啃馒头,没接话。
江母见状微蹙起眉头,拉住黎书延道:“婶子也不和你说那些虚话,我们江家不过是农户人家,买了你自然不是要你当牛做马,我知道你从高门大户出来,心气儿高,不过到了如今这地步,要懂得认命。若是你和我家二郎成了亲,日后便是我江家的夫郎,自然能销了奴籍成良家哥儿,你可要想清楚了,这样的机会可不多。”
要是刚穿过来的时候,黎书延对这奴籍还只是一知半解。
不过在赵三儿一路明示暗示之下,他算是对古代奴籍有了深刻的了解。
那可是连基本的人权都没有!
主家便是打死了自家奴仆也不会有多重的惩罚。
奴仆没有自己的财产权,没有读书科举的权利,甚至没有人身自由权。
他在伯府小姐面前就是如此,说发卖就发卖,任你能言善辩,主家堵了嘴乱棍打死,你又有什么法子?
说实话,黎书延还挺感谢那个林嬷嬷的,起码没让他落个开局杀。
如此想来,嫁人似乎就成了唯一的出路。
嫁人?
真的要就此认命……
见黎书延久久不说话,江母叹了口气接着说:“我相公八年前打猎时不慎落进了山沟,被发现的时候被凶兽咬断了一条腿,银钱哗啦啦往外撒还是没留住。前些年日子过得艰难,好在大郎跟着他爹学了些打猎的手艺,一开始只是些野鸡野兔,年岁大了些,就打到了些贵价的野味,江家才算是有了些余钱。他爹当年最大的心愿就是江家能改换门庭,我咬着牙没让二郎从学堂回来,二郎如今还在镇上的私塾进学,每十日回家一趟。这十里八乡的读书人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我家二郎才学是没问题的,只是差了些运道,那些个没眼光的……别的我也不多说,这秀才娘子的名头是绝对没问题的。”
这……
扶贫的哥、偏心的娘和不事生产的他?
黎书延的呼吸一窒。
这简直就是古代科举小说里的家庭模版。
要是大郎是主角,那这二郎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考上八百次也考不中秀才,在被吸血了多年之后,大郎幡然悔悟,奋发图强,挣下一份不朽的产业,让偏心老娘后悔,让只会吸血的二弟饿死街头。
要是二郎是主角,那更可怕。
他就像是那王氏宝钏,在二郎读书前期,比牛马还要辛勤的赚钱干活儿养丈夫,等丈夫一路秀才举人进士,考中状元榜眼探花,被高门大户的小姐看上,好一点儿是和离,绝一点儿就直接弄死他,随后借助妻族的势力扶摇直上,出任首辅走上人生巅峰,在临死前缅怀一下他这个糟糠夫郎,感叹对不住他,不过也不会觉得自己所作所为有何错,毕竟他如何配得上他。
更有可能,江家全家都是炮灰……
要不还是象征性挣扎一下?
不过他现在身契捏在江母手里,就像是被捏住后脖子的小猫,完全被江母拿捏在手掌心。
只能徐徐而图之。
黎书延乖巧点头。
江母嘴角弯了弯,露出个有些僵硬的微笑。
她是越看黎书延越觉得和自家二郎相配,自然希望黎书延能够心甘情愿和二郎成婚。
成亲的时候,她定要让林家屯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瞧瞧,到底什么样的哥儿能当她家二郎媳妇!
黎书延就这么在江家住下了。
江母不喜欢他出门。
黎书延很有眼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其他事儿干不了,只能在江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儿,也好让自己看起来不像是吃白饭的。
他原来那身衣服也被他洗得干干净净,颜色先放在一边不说,衣服料子确实不错。
见他不太喜欢,江母将衣服拿到镇上卖了两百文钱,买了一匹麻布。
她也不小气,布拿回来就给了黎书延。
黎书延从小手巧,不过对于绣花针这样的东西,他只能说:“臣妾,做不到啊!”
牙人死的都能说成活的,江母也是见怪不怪。
她三两下将买来的粗布裁好,给黎书延做了两身衣服,好歹够夏日里换洗。
江家平白多了个人,自是瞒不住。
[捂脸偷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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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挣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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