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辉事务所”的招牌斜斜地竖在门边,居然连挂都懒得挂在门楣上,透过污渍斑驳的玻璃朝里面看,只能看到满地的杂物箱。
岳河的眉毛低低压着,无法被阳光驱除的阴翳缠绕在他的眼睑上,耷拉着的黑发盖住了脸上从额角划到太阳穴的疤痕,只剩一点难以察觉的痕迹露在外面。
他吞吐完最后一口烟雾,掐掉手中燃到指尖的香烟,向小巷子里的这家破败的门店走去。
岳河迈过门槛外的青苔和积水,洗着有些发白的大衣扫过门口的帘子,发出些许哗哗的噪音。
甫一进门,就有人搓着手迎了出来。
“客人您好!有什么需求吗?小店承接跟踪、调查婚外情……”眼睛放光的老板口中的滔滔不绝在见到来人之后顿时戛然而止:“老岳?”
岳河摘下头上的帽子,微微点头:“陆辉,你活得越来越回去了。”
陆辉一屁股坐在了杂物箱上,他那一张看着就精明的脸在这时显露了难言的苦意:“别说了……得罪人,开的公司被搞得破产倒闭了,只能重操旧业勉强过日子。”
他眼尖地瞅到了那道疤痕:“你脸上怎么多了一道疤?被人砍了?”
“我可帮不了你。”岳河沉默着从口袋里面掏出被体温融化一半的口香糖,一条拆开包装放到了自己的嘴里,另一条随手丢给了陆辉。
他刻意回避了问题,而陆辉也是一个聪明人。
所以陆辉只是接过口香糖,捏住尾端甩了甩:“我知道,现在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没有继续追问。
岳河掀开外套,从满是褶皱的内袋中抽出一张被叠着整整齐齐的纸,递给了陆辉:“但是我有个好活儿介绍给你。”
陆辉立刻起身,脸上喜形于色,毕恭毕敬地双手接过纸张:“岳老板您就是我的再世恩人。”
岳河摆了摆手:“先看看,能不能找到?”
“你也知道,只要这个人还在上网,我陆辉就不可能找不到。”陆辉很是自信,他打开纸张看的第一眼就笑了:“不过老岳你这个字……还是一如既往的丑啊。”
远合公司……项目经理……许成军……
陆辉从兜里掏出手机查了查资料,沉吟片刻说道:“可以是可以…….就是时间有点难说。”
“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岳河点点头,从背包中掏出了三大沓钞票:“这是定金。”
陆辉眉开眼笑地接过数了数,幸福得快要晕过去:“放心放心,这人啊指定给您找到!”
他猛地拉开放在一旁的冰柜,从里面摸出一瓶冰红茶,殷勤地拧开瓶盖:“来来来,岳老板喝茶!”
“……”
岳河接过冰红茶,顺势躺在了陆辉不知道从哪个犄角旮瘩里面挖出来的折叠躺椅。
他闭目养神,听着耳边陆辉大力敲击键盘的声音,心神恍惚,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以前。
…………
在靠近永恒大厦的一处公寓中,顾如弈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撑着下巴看着面前两位保镖不断展示的晚礼服,瞬间感觉自己的选择恐惧症发作了。
她向后一倒,瘫痪在沙发上,心中的激情消失殆尽。
距离结婚那日已经过去了十来天,除了不知道为什么左清秋要从别墅中搬出来住到这个公寓之外,顾如弈十分快乐地过着她的划水生活。
真的不能怪她咸鱼,实在是没有任何的发挥空间。
公寓的上下层都住着保镖,左清秋的每日出行都由他们悉心保护着。乘坐的车辆又是定制的移动堡垒,到了守卫森严的永恒大厦之后安全系数更是高到离谱。
臭老头左晟和草包左赫也没有出来作妖,集团的权力也被左清秋牢牢把握在手中。
日子平淡如水地过去了,顾如弈从一开始愧疚于自己光拿钱不做事,到现在心安理得在办公室打游戏也不过才过了几天。
就在顾如弈以为这个月就这样过去时,今天下午左清秋突然敲开了她办公室的门。
“今天晚上有个晚宴,我希望你能陪我去。”左清秋的眼神清凌凌的,落在顾如弈的身上。
本来懒懒散散的顾如弈立刻从老板椅上弹起:“没问题!”
“书白会配合你的。”
虽然不解为什么参加一个宴会需要沈医生的配合,但她还是乖巧地对着雇主点头表示明白。
于是左清秋给顾如弈放了一个下午的假,让她回去好好做准备。
可现在,顾如弈看着展示在面前眼花缭乱的礼服,愁得都要开始掉头发了。
在保镖机械般轮流展示晚礼服的时候,一声突兀的访客提示音打断了枯燥无味的挑选流程。
他们霎时停下所有动作,将视线投射到顾如弈的身上,等待着她的指示,方才还因为人员走动而有些噪声的客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顾如弈一边感慨着这才是专业保镖,而不是像自己这样简单训练了几个月就匆匆上岗的三流人员,一边走到了门边打开可视化门铃。
不出所料,沈书白那张冷冰冰的脸庞出现在了屏幕上。
顾如弈没有浪费时间,干脆地按下了语音按键:“沈医生下午好,请进。”
闻言,沈书白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微微点头致意:“下午好。”随即就消失在了屏幕中。
顾如弈略一思索,就挥挥手让两名保镖先回到自己的住处。
结婚之后,顾如弈也见过沈书白数次,不过每次见面都是为了给左清秋做身体检查。在确保身体状况稳定之后,沈医生又会匆匆消失,看起来非常繁忙。
而刚才和沈医生对话的时候,她就敏锐地发现沈医生手上还提着一个黑色的箱子。
结合左清秋所说的“配合”,能让沈书白这个大忙人赶来处理的事情应该不能随意被外人得知。
属于有钱人的高级公寓设施自然也是一流的,不过只是稍微思考了一下,沈书白就已经走出电梯按下了门铃。
顾如弈热情地开门迎接,却见沈书白闪身一躲,钻进了房中。
顾如弈:……大小姐是不是都是从冰箱里面找朋友的。
她无奈摇了摇头,刚打算说些打招呼的话,就被沈医生抢先一步:“还有其他人在这里面吗?”
顾如弈面色一肃,暂时抛开无关紧要的事情:“我让保镖都走了,房子里面只有我们。”
沈书白听到这样的话,还是一一打开所有的房间,全部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在确认确实没有任何人之后,她才将手中的皮质黑箱放在了茶几上,随后输入密码将箱子打开。
箱子中有着自带的灯管,在箱子打开之后自动开启。安静躺在箱中的物品在黯淡的灯光中反射出了银色的光泽。
顾如弈上前几步,更加清晰地看到了箱子内的物品——一个……项圈?
她的瞳孔地震,张口结舌:“这这这是什么?”
对于顾如弈的强烈反应,沈书白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但还是尽心尽责地向她解释起来:“今天晚上你要陪清秋参加宴会,这是你签完协议之后的第一个保护任务,而你需要这个东西。”
顾如弈小心翼翼地接过沈书白递给她的东西。这个看起来是项圈的东西的外表大部分由钛金属构成,十分轻便。
她指尖在上面轻轻地摩挲着,能够感觉到黑色细密的纹路在其上缠绕蔓延,随意一看,倒像是在冰冷的金属丛林中绽开了一朵漆黑玫瑰一般。
沈书白继续说道:“宴会的等级很高,关乎着左氏集团与和孟家的合作。”
“孟家?联姻?”顾如弈的眉头紧蹙,她想起来那天和左晟对峙的时候,他提出而左清秋断然拒绝的联姻要求。
沈书白有些意外于顾如弈已经了解到一部分信息,而这个信息是谁透露的则显而易见了。
“对。因为两家之间的合作关系十分紧密,所以大部分人都默认了清秋会和孟家的大公子孟钧结婚。”沈书白的表情依旧没有什么变化,但是眼中溢出的讽意已经表明了她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顾如弈也不喜欢这种没有任何感情全是利益勾连的婚姻,但她并不担心,不仅在于她现在已经和左清秋结成了夫妻直接粉碎了联姻的可能性,更是因为她知道大小姐之后会找到真爱。
在渡过了这段通往宝座的暗流后,左清秋会得到至高的幸福。对于这一点,顾如弈深信不疑。
她更多感到好奇的是,沈书白眼神中藏在讽刺之后的无尽茫然。
那一瞬间的情绪外泄被顾如弈敏锐把握,片刻之间,沈书白又成为了丧失所有情绪的机器人,甚至比刚才还要冰冷几分。
“所以宴会的参加人选被严格地控制着,这意味着没有任何保镖可以进去保护清秋。而清秋最近的身体检查虽然指标尚在安全范围内,但谁都不能保证她在宴会上会不会突然……发情。”
顾如弈从善如流地接过话:“信息素紊乱症是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发现的秘密,所以拥有伴侣身份的我,是最佳也是唯一能够在突发意外的时候处理问题的人。”
“没错。”沈书白从顾如弈手中拿回了那个“项圈”:“但你腺体残疾,感觉不到信息素,等到你从外表发现清秋的异样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她打开了手中的仪器,一道环绕着内圈的暗红色的灯光静静闪烁着,给银色的金属增添了些许妖冶。
“这个仪器内集成了两个信息素感应器,分别感应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沈书白分别点了点手中的项圈内侧的两处圆形突出点:“只要检测到其他人的信息素,它就会振动起来。左边的振动频率代表着当前环境中Alpha的信息素浓度,右边则是Omega的。”
沈书白顿了顿,她很久没有一次性说这么多话了,只和那么几个人还有机械仪器的交流让人习惯了沉默:“而清秋的信息素则会以电击的形式反映给你。”
顾如弈挑了挑眉:“也是按照信息素的浓度来确定电击力度的吗?”
“是的。不过为了防止感应器出现故障,我也会在清秋的身上装一个感应器来检测她的信息素状态。如果有信息素紊乱的迹象会用最大力度的电击来提醒你。”
“嗷~~~装在哪里?”
沈书白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默不作声而有点生疏地扯开话题:“你刚才在干什么?”
太生硬了吧啊喂!
顾如弈感到好笑,这个冷冰冰突然和你进行无意义的唠嗑来转移话题的行为真的太明显了。
她瞬间瘫倒在沙发上,贴心地配合沈书白:“没什么事,就是挑一下参加晚宴的礼服。”
顾如弈懒洋洋地指了指摆在最前面的三套礼服,各有各的特色,这是她选了好久才选出来的礼服,现在让沈医生帮她下决定也不错:“你觉得这三套哪一个比较适合?”
沈书白虽然只是为了转移话题,但她依旧十分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衣服,这就是她的性格——严谨。
片刻后,她起身,将一套被挤在边缘的手工西装挑了出来。
那是一套纯白色的平驳领西装,微微泛着的米色让它有一种复古怀旧的味道,顾如弈都能想象到这件衣服穿在自己身上会吸引多少人的目光。
她有些犹豫:“白色会不会太过亮眼?我的意思是说,会不会妨碍我的任务?”
沈书白静静地看着她:“这是你第一次出现在上流社会中,代表的是左氏的大小姐,你不用担心太过张扬,反倒是内敛会让你无法迅速进入到别人的视线中。”
“至于任务就更不用说了,你是光明正大地保护自己的妻子,又不是一个隐藏的刺客。而且这是裤装,更加方便。”
顾如弈马上被说服了,但她还是想要为自己选了几个小时才出来的晚礼服做最后一次努力:“那也不是一定要穿这套西装,我选出来的礼服也足够耀眼。”
沈书白的眼神好像是在看傻子一样。她扬了扬手中的仪器,问道:“那你是想让所有人都来猜测你的脖子上戴着的是什么东西吗?”
顾如弈这才恍然,她看了看那些勾勒出曼妙身姿但却裸露着脖颈的晚礼服,利落地闭上了自己的嘴。
…………
时间过得很快,顾如弈在接到左清秋快要到达宴会地点的信息时,她已经在内部的停车场等待了一会。
认真的侍者曾经敲下她的车窗,礼貌地询问是否需要泊车服务,被顾如弈微笑着拒绝了。
她现在正坐在驾驶位上,静静欣赏着夜晚垂落的景色。
城市的灯光在本应该漆黑一片的夜空中逡巡着,赶走了已经闪烁漫长时光的星光,缀着点点白云的天空反倒是呈现出了一股如梦似幻微光。
昏黄色的灯光落在轿车的顶部,在树下映出了一片又一片的阴影,夜色就这样展现出了它的形状,轻轻地抚摸着顾如弈骨骼分明的脸庞。
顾如弈垂下的眸子中闪烁着复杂的情绪,每当处在身边空无一人的寂静环境中,她总是会想到前世。
身边会有一个叽叽喳喳的人让情绪低落的她提起精神,而方法往往是去路边的烧烤摊吃个够,还要让自己买单。
真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顾如弈这么想着,嘴角却翘了起来。
她眼中的怀念和悲伤都浓烈到无法遮掩,好这是在车上,难得的脆弱被掩盖在钢铁铸就的安全屋中,没人可以看到。
手机突兀地震动了一下,是左清秋发来的消息:“马上到了。”
顾如弈眨了眨眼,隐去了眼中的晶莹。最后在镜子里整理完着装之后,她就下了车。
一辆熟悉的车停在了一边,顾如弈自然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电动的车门缓缓打开,顾如弈绅士地将手微微抬起,一只柔若无骨的手从黑暗中伸出,自然地搭在了她的手上。
顾如弈感觉自己的手被轻柔握上,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朝着白皙纤细的手臂看去。
随后是穿着银色绑带高跟鞋的双腿落在了地上,裙摆包裹着禁忌的美丽,慢慢地出现在了昏黄的灯光下。
这是一件银白色的鱼尾裙,丝绸从左清秋的锁骨处一路向下,勾勒出令人心惊的弧度,它点缀着点点银色光辉,而下摆更是如同白色的海浪一样翻转摇摆。
海藻般的卷发垂落在她的后背,被盖住的背部反而溢出了点点诱惑,哪怕是那平静无波的眼神中也摇曳着摄人的辉光。
像是踏在海浪上而来的人鱼公主,是在深海中孕育出的比珍珠还要瑰丽的至宝。
顾如弈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心跳一下比一下剧烈,喉头也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她感觉自己是神话中的奥德修斯,哪怕被绑在桅杆上,也会在塞壬的歌声中陷入疯狂。
而她的人鱼公主则看到了自己微红的眼眶。
左清秋有一瞬间想要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什么让她伤心。却又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一个雇主罢了,没有干预别人生活的身份。
哪怕自己现在是她名正言顺的妻子。
左清秋选择了对自己的小发现视而不见,而双手覆上了顾如弈的衣领,慢慢地抚平了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褶皱。
她问:“东西戴好了吗?”
顾如弈霎时回神,唾弃自己见到大小姐就走不动道的身体,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戴好了。”可发出的声音却让她心头一凛。
怎么有点沙哑?
好在她没有继续纠结这点小事,因为左清秋将视线落在她的脖颈上,而指尖则轻轻地触摸着,轻轻地按了几下才笨拙地按到了仪器上。
顾如弈只感觉有一点一点的轻柔力度从她的锁骨处一步一步地爬上了她的脖颈,像是小猫一样可爱地踩着奶。
但这和小猫的按摩可以不一样,她只能感觉有炙热的火焰从那几处零星的小点往身上蔓延,快要有无法浇灭的迹象,暗烧的火焰让她的眼神变得喑哑。
顾如弈猛地攥住了左清秋的手,迎着她茫然的眼神,偏开头轻咳一声:“……宴会快开始了,我们先进去吧。”
左清秋自无不可,只是心中有些许奇怪。
而这奇怪的感觉在她挽上顾如弈的臂弯却感觉身边的人十分僵硬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今天怎么这么奇怪?是那一件让她伤心的事情导致的吗?
蹙着眉的大小姐用她的理性推导了最近发生的一切事情,企图找到任何可以让顾如弈如此反常的迹象。
可她不知道的是,笨拙的小鸟早就飞错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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