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黛看得津津有味,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看到了底。
诚然羞耻了一点,但固然有趣。
挑灯夜读过后,也是翌日清晨。李青黛耷拉着个脑袋起了身子,宝珠听见了动静,进来伺候着梳头洗漱。
盆里的水晃了晃,映出李青黛眼下淡淡的青黑。她对着影子撇撇嘴,伸手按了按眼皮,昨晚那几本书看得太入神,竟是忘了时辰。
“姑娘这眼圈怎么这般黑,姑娘昨夜定是看账本劳累了。”宝珠梳着发的手顿了顿,忍不住道,“要是被嬷嬷瞧见,又要念叨了。”
李青黛听了这话,心虚垂下眼,耳垂不经意红了红。
恕她实在不能告诉宝珠昨夜的真相。
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张嬷嬷的脚步声,却不似往日那般沉,反倒轻快了些。
李青黛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嬷嬷又要来挑错了,刚要让宝珠拿脂粉遮遮,张嬷嬷已掀帘进来,手里捧着个包袱。
“老奴的差事办完了。”张嬷嬷脸上竟难得带了点笑意,“宫里来传话,让老奴今日就回去复命。特意前来向娘娘告别。”
虽还未受过正式册封,但嬷嬷许是顾着宫里的规矩,便一直唤着娘娘。
李青黛愣住,离大婚还有几日,她原以为嬷嬷还在在此待上几天,没曾想这般快。她朝着嬷嬷福了福身子,往日的抱怨全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温和谢意,“多谢嬷嬷教导。”
宝珠眼疾手快,从妆奁旁摸出个沉甸甸的银袋子,快步走到张嬷嬷跟前,双手奉上:“嬷嬷这些日子辛苦,这点心意还请收下。”
银子碰撞的轻响透过布袋传出来,张嬷嬷低头看了眼,又抬眼望向李青黛,见她微微点头,才抬手推回去,语气诚恳:“姑娘快收起来。老奴是奉旨前来教导,份内之事,怎好再受赏赐。”
她顿了顿,目光在李青黛脸上一扫,瞥见那淡淡的青黑,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却只道:“宫里不比府中自在,娘娘性子直率,往后遇事多思量几分,总归是好的。”
宝珠还想再劝,被李青黛按住手。她望着张嬷嬷鬓角的白发,忽然想起这些日子被训得背规矩、核账本的日子,虽觉难熬,却也实实在在学了不少东西。
这位张嬷嬷瞧着确实是位好人,一向守着宫规,要是贸然收了银钱,恐怕良心不安罢。
“嬷嬷说的是。”李青黛轻声道,“这份教导,青黛记在心里。”
张嬷嬷这才笑了笑,拿起案上的包袱:“时辰不早了,老奴该走了。娘娘保重。”说罢转身便走,脚步依旧稳当,只是那背影瞧着,竟比来时多了几分轻快。
嬷嬷要是知晓他人此时心里看法,定是摇头叹气又暗松心中一口气,“这几日果真是度日如年。”
院门关合的声音传来,宝珠才小声道:“嬷嬷倒是个实在人。”
嬷嬷走了,李青黛自然是高兴极了,这下便没人再管着她了。不过高兴之余,她想到了还压在枕头下边的那几本书,心中羞耻,耳垂更加烫了,想起昨夜那些画册,脸颊又热了几分。
不过张嬷嬷走了,她便可以出府了。嬷嬷在时,她只能苦读于诗书之间。
现在该思考关于夜鸦和那枚玉佩的事……
想到这,李青黛倒是一把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用力之响,把旁边的宝珠都给吓了一跳。
宝珠犹豫性开口道:“姑娘可是睡眠不足,头疼?”
李青黛摇了摇头,令宝珠找找外出的衣服。自己便翻箱倒柜,这才从一处隐蔽性极好的角落摸出一个破旧匣子。
匣子还是在宫里头跟小宫人要的,她也不敢乱动殿里的东西,就怕少了某一样东西,狗皇帝拿她治罪。
想到狗皇帝,李青黛打开匣子,放在前边的便是周楚穆送她的那枚簪子,簪子被搁在里边,尽显随意。
她把簪子拿了出来,让宝珠放进妆匣子最底层里去。眼不见心不烦,她又想起那套放在宫里头没有拿回来文房四宝,还有自己被罚抄的场景。
“这不是陛下赠予姑娘的吗?”宝珠接过簪子,盯着思索了片刻,“姑娘可是不喜?”
“如此珍贵的簪子,定是要珍藏起来。”李青黛忙着找找东西,随意敷衍了一下。
等到李青黛又摸出一个破旧的小锦袋,拍了拍落在上面沾满了的灰尘,拿出了里边的东西。
是一枚哨子。
黄铜打制的,巴掌长短,哨口磨得光滑发亮,尾端坠着个小小的铁环,环上串着三枚细铜铃,一晃就叮铃轻响,倒不像寻常物件那般粗陋
说来这枚哨子是半夜张三李四在消失之前拿给她的,二人嘴里振振有词:“大人吩咐找到了就拿这个唤他。”
当时她顾着害怕那密道去了,哪顾得上这个,在闪烁的烛光中看了一眼便塞到衣内。
李青黛捏着哨子在掌心转了转,铜铃轻响混着窗外的雀鸣,倒有几分悦耳。
“就说去城外的观音庙烧柱香,沾沾福气。”她把哨子揣进袖袋,对着铜镜理了理额前碎发,眼下的青黑用脂粉盖了盖,瞧着倒有了几分精神。
宝珠取来件月白外衫,疑惑道:“姑娘不是说等张嬷嬷走后定要好好休息么?”
“总闷在府里要发霉的。”李青黛系好腰带,将哨子放好,“再说,去庙里求求平安,总是好的。”
最近尽是摊上一些倒霉事,除了这事,她觉得上上香,去去晦气还是很有必要的。
马车驶出城门,一路颠簸着往城郊去。虽说是城郊,但路边还是支起了许多小摊,有些人热闹,又是去寺庙的必经之地,故都是些素食、香火一类的东西。
到了僻静的柳树下,李青黛让车夫停了车,支开宝珠去附近买些供品。
宝珠不疑有他,快步走去。
风拂过柳丝,簌簌地扫着车帘。李青黛深吸口气,将哨口凑到唇边。
一声清越的哨音划破半空,带着铜铃的余响,在空旷的郊外荡开。
她支着耳朵听了片刻,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正想着是不是哨子的声音不够响,还是那张三李四框自己呢,身后忽然传来衣袂破风的轻响。
“找本君?可是办成了”
夜鸦不知何时立在车旁,面罩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双亮得惊人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的袖袋,眼神热烈的很。
李青黛吓了一跳,差点从车上滑下去,慌忙稳住身子:“你来得倒快。”
他没接话,目光在她身上扫了圈,落在她手中的哨子上:“东西带来了?”
看着这副半大小孩装酷的模样,李青黛忍住笑意,毕竟这副躯体下边可是杀人于无形的毒药之人。
她这才想起正事,从怀里摸出那枚兰草玉佩,递了过去。玉面在日头下泛着温润的光,云絮纹仿佛活了过来。
夜鸦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火,伸手就要去接。李青黛却往后缩了缩手,退了半步,玉佩被她藏到身后。
“急什么。”她挑眉看他,“就这么想要?”
夜鸦的手僵在半空,面罩下的眉头皱起来,语气沉了几分:“姑娘这是想反悔?”一只手已悄悄搭上腰间的短刀,虽仍是半大孩子的身形,那股子狠戾却露了出来。
李青黛正想说话,忽听头顶竹枝轻响。一道青影如落叶般飘下,稳稳落在二人之间。
男人手里还捏着片竹叶,青衫被风吹得微动,看着夜鸦那副孩童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却对着李青黛温声道:“姑娘怎么在此处?”
夜鸦猛地转头,见是他,周身的戾气瞬间敛了,只是眼神依旧紧绷,像只护食的小兽。
李青黛心里咯噔一下,把玉佩往身后又藏了藏,干笑道:“出来上香,巧遇罢了。”
沈玉堂的目光在她身后的玉佩轮廓上一扫,又看向夜鸦,忽然道:“看来这玉佩,比我想的要抢手。”
李青黛心头落定,面上却故意露出几分无措,捏着玉佩的手指紧了紧:“沈公子来得正好,这玉佩我总觉不安生,前夜给你去信问过要紧与否,你说不妨事。”话语未尽,沈玉容开了口。
沈玉容指尖转着竹叶,目光扫过夜鸦,笑意淡了几分:“哦?我既说过不妨事,自然是可信的。”
他转向夜鸦,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的威严,“你倒是说说,为何非要讨这玉佩?”
夜鸦:“……”
合着,他被这笨女人给设局了!
夜鸦面罩下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后槽牙咬得咯吱响,心里把李青黛骂了千百遍。
这蠢女人竟然竟敢告诉沈玉容!
可对上沈玉容那双看似温和实则藏着锋芒的眼,他攥着刀的手还是松了,喉间滚出句硬邦邦的话:“主子既说不妨事,那便……不妨事。”
二字刚冒头,被沈玉容一个眼风扫回去,他只能把未说完的话咽进肚子,转而恶狠狠地剜向李青黛,声音像淬了冰:“算你狠!”
李青黛被他这眼神看得后背发毛,刚想回嘴,就见夜鸦猛地转身。
孩童身形的背影透着股咬牙切齿的不甘,却不敢多做停留,几个起落便没入柳林深处,只留下句含混的骂声被风吹散。
沈玉容看着他消失的方向,手中的竹叶转得更快了些,声音沉稳有力:“他不会再来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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