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披雪山庄。
啪——
书房内,一包万宝路被随意甩到深棕色木桌上,旁边的笔记本显示正在视频通话,碧翠斯优越的五官出现在屏幕里,一如既往地冷静。
“清河居闹得太大,秦建中的公司现在是警方重点观察对象,今晚我会让一个人来找你,尽快把他的资产转移。”
“当然可以,不过亲爱的母亲……”沈樾昀叼着烟点燃,整个人靠向软椅,眼神上抬:“你能告诉我,为什么非要让钟骏试探伍归云吗?”
站在木桌对面的钟骏倏然抬头,目光落在吊儿郎当的沈樾昀身上,默然不语。
屏幕上,碧翠斯还在办公室加班,背景是一副价值高昂的油画,只见她合上文件,那双和沈樾昀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绿眼睛平静无波,“为什么不能?你想对我的决定指手画脚?”
沈樾昀耸耸肩:“当然不是,只是有点疑问。”
至少在沈樾昀的视角中,伍归云的嫌疑早就洗清,可昨晚钟骏以她听见爆炸没有第一时间出门的理由告知碧翠斯,两人一拍即合,决定进行一场试探。
现在结果出来了,伍归云没有任何武力值,房间包括手机均无问题。
可她却差点被钟骏打死在林子里,沈樾昀把人救出来时,她已经陷入了昏迷。
碧翠斯绝对不是那种会为自己行为解释的人,失望的目光几乎有了实体,穿过屏幕投在沈樾昀脸上,语气冰冷:“我可以宠你纵容你,甚至还可以支持你去追求她,但我绝对不会因为你,而不去确认任何一个危险的可能。”
话落,钟骏主动出声:“国际上的人曾说路西法很擅长伪装,虽然她会伪装成一个学生的概率很小,但两次袭击伍归云都在现场,碧翠斯这次会这么做,只是想顺手摘下一个不确定因素而已。”
原先车里故意挂金币,故意让秦建中来山庄现身,都是为了看路西法有没有跟来东市,清河居的准备则是想看她究竟用何种姿态跟在他们身边。
可惜他们计算如此用心,保镖重重夹击,还是没能窥见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承包商的真面目!
“事情发生的太巧合,我们必须确认。”钟骏微微叹气,仿佛眼前残存着黑色作战服闪动的凛冽身影。
伍归云是这次度假中唯一一个普通人,背景信息有迹可循,按照道理不该被怀疑,然而就是这么巧,她不仅两次在场,还有证据证明她的确无辜,可昨晚阮楠尖叫时她却迟迟不出现,一出现路西法就现身了。
实际上钟骏一得到清河居消息时就去敲过门,里面也有回应,即使摒除了她是路西法的可能,但仍不能确定她是否与之无关,毕竟他们这帮人注定行走在地狱边缘,有些事情宁可错杀也不绝能放过一万!
一旦走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道理沈樾昀都懂,心里却不服,漫不经心弹里弹烟灰,“那阮楠还看见了路西法,为什么不怀疑她?”
听言,碧翠斯终于笑了起来:“一个被自己亲爸送给合作对象玩都不会反抗的女人,你会相信她能骗人?”
“你说什么?”沈樾昀表情微顿,显然不知道这件事。
“你只需要知道那个蠢女人掀不起风浪,不过是被凤凰男精心豢养的一个工具罢了。”
最后,碧翠斯用指尖叩了叩屏幕,声线直降:“试探的事就此作罢,目前最主要的就是今晚转移资产,秦建中的资产是我们和孟家分割的第一步。”
说完她直接掐断通讯,书房骤然安静下来。
烟头火光微闪,细微的灼烧声盖过沉默。
半晌,沈樾昀摁灭烟,拉开椅子起身。
啪——
紧接着清脆的巴掌声,钟骏站在书桌前,整张脸猛地侧过去,唇齿间鲜红溢出。
好一会,他才懵逼地回头,表情诧异:“沈樾昀!”
“试探可以,谁让你下狠手的?”沈樾昀甩了甩生疼的左手,转身合上笔记本,随即重新看向钟骏,眼神倨傲:“你别忘记你只是我母亲送我的助手,我让你注意分寸你当放屁,是不是极速给你管了,就飘到忘记我是谁了?”
“……”钟骏屈辱地咬紧牙关:“我只是听命行事。”
沈樾昀斜眼瞥过去:“你是我的人,还是她的人?”
钟骏摸着脸,没说话。
见状,沈樾昀冷笑,不客气地说:“我知道你就是讨厌伍归云,你恨不得打死她。因为你怕没看好我,怕她成为下一个覃瑶,然后你又要受罚。”
“毕竟你那可怜的老妈,可再也受不起颠簸了……”他突然歪头,微笑看着钟骏:“突然想起来,医院是不是该缴费了?”
这话仿佛戳中了钟骏的痛点,他脸色唰地变白,立刻低头表衷心:“我错了沈少,我以后一定不会再逾矩。”
得到这句话,沈樾昀舒爽地拉伸肩背,满意点头:“记住,钟洁和你妈的命都是沈家的。”
随即,他像唤狗一样转了转左手食指,命令:“去给我弄份甜品,我去送。”
钟骏头垂得极低,嗯了声,转身离开书房。
.
与此同时,伍归云房间。
伍归云单手抱头躺在床上,另一只手捏着手机,用拇指有一下没一下刷着无聊的社会和娱乐新闻,二郎腿翘得老高,这副闲适的模样简直让旁边的阮楠无话可说。
她脸上有俩红彤彤的巴掌印,额头都被撞紫了,显然遭受了一场折磨,但从表情来看,她根本毫不在意。
阮楠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伍归云,实在没忍住问道:“被打成这样,你就不生气吗?”
“谢谢姐,你真好。”伍归云假惺惺地作出感动抽泣状,紧接着毫不客气坐起来,拿过苹果就啃:“有什么好生气的,这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做人嘛,得嚯的出去。”
反正总有一天,会千倍万倍叫对方还回来。
阮楠讶异皱眉,两人话还没说清,她这就直接不装了?!
她欲言又止:“你不掩饰一下吗?”
谁知伍归云冲她眨了眨左眼,眉眼飞扬地说:“我分得清谁好谁坏。你要是想告发我,就不会叫了,也不会特地来看我。”
钟洁也对她很好,傅琰之还想争抢她呢。
但来看她的,只有阮楠一个人。
阮楠:“……”
阮楠垂下眼,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果盘放在腿上,一言不发剥葡萄皮。
袭击发生将近半小时,大家才发现伍归云不见,直到沈樾昀把人找到后,终于明白原来是昨晚袭击山庄的人带走了伍归云,还对她进行了殴打与逼问。
阮楠幼年时成绩就很好,老师经常夸她聪明心思细腻,因为有知道蒙面女是伍归云的前提,所以她一下就猜出来这是沈家设局想要试探,但她根本没有想到,看起来很中意伍归云的沈樾昀,居然会忍心看她受伤。
沉默缓缓流淌,半晌,阮楠忽然轻声说:“如果我没有出去抽烟就好了。”
伍归云啃苹果的动作顿住,唇瓣水亮,浮现一层光泽。
她看向阮楠,阮楠头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蒙上一层阴影,窗外阳光投进来,包裹住她瘦弱的肩背,散落在肩上的黑发在光下微微泛出棕色,她就像圣光照耀下的慈悲圣女,心怀怜悯,面容温婉。
“这世上最没用的两个字就是如果,如果事情已经发生,我们要做的只有将后果带来的坏可能降到最低。”
少顷伍归云继续大口啃苹果,视线落在阮楠机械的动作上,试探地问:“与其说这些,不如你说说你为什么这么讨厌男人的碰触?”
“你怎么知道……”阮楠猛地抬头,手一抖差点将葡萄捏爆。
伍归云迅速吃完,将果核丢入垃圾桶,盘腿坐起来和她面对面:“观察是我的本能,我现在还能给你背出来今天滑雪场有多少种不同颜色的衣服。”
阮楠微微一怔,心里只剩下一种觉得她十分可怕的想法。
伍归云的为人处事从始至终都很平凡,性格明朗又知分寸,始终保持一种界限分明的正常距离,然而无形之中,所有人却都在她的双眼中,她不动声色地观察四周包括人,一切信息了然于胸。
这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因为审视的目光通常是冒犯而激进的,人总会察觉到异样的眼神,但从来没有人发现过,这足以说明她心思有多缜密。
她简直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狙击手,在暗处无声无息潜伏并窥伺。
直到敌人毙命,人们才会惊觉有人一直在观察这里。
阮楠不确定她是否看出了什么,心突然跳得很快,立刻挪开眼神,手忙脚乱地将烂掉的葡萄扔回盘子里,“也不算讨厌,就是不喜欢,因为以前谈恋爱被渣男骗过。”
……当她面撒谎啊这位姐妹!
伍归云眉端扬起,顺着问道:“这样啊,有多渣?劈腿、凤凰男还是吃软饭?”
“劈腿。”阮楠毫不犹豫地说。
“劈了几个?”
“好几个吧……”
“楠姐大学里谈的吗?年轻识人不清很正常。”伍归云忽然移开话题:“我还懂星座,我看看你是什么星座,接下来的爱情运怎么样。”
“……”阮楠还在思考怎么回答上一个问题,谁知话题转得这么快,下意识说:“我是巨蟹。”
伍归云张口就来:“巨蟹今年运势不好,少靠近男人。对了,你认识覃瑶吗?”
“当然认……”阮楠脱口而出的话戛然而止。
她震惊地望向伍归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被牵着走。
“你果然认识。”伍归云眯起眼,上半身向前倾,两人距离近到下一秒就能亲上。
阮楠眼神闪躲,试图后退,肩膀却被她直接摁住了。
就在这种极暧昧的距离下,伍归云能轻而易举看清阮楠的微表情,语速极慢地说:“你妈早死,你爸这个凤凰男带初恋回家,你的境遇很惨但家世的确好,的确会有很多渣男想要趁虚而入。但从我查到的所有信息来看,你从来没交过男朋友,上学也经常泡在画室,将所有追求者拒之门外。”
“我一直在考虑一个问题,这种情况下你究竟为什么会厌恶男人的碰触,直到我想起来,常年在国外的你一年将近有数十次回桁川的飞行纪录,我问过钟洁,钟洁却说你很少回来,那么你偷摸回来干什么?”
阮楠瞳孔骤然紧缩,面色肉眼可见的白了。
察觉到指尖下的肩膀开始颤抖挣脱,伍归云面无表情用力摁下去,眼神逐渐冰冷:“你知道吗,我曾经在所谓的上流社会见过一种常人无法理解的事,有些权贵会豢养自己的妻子和儿女,像养花一样用最好的资源让其成长到最满意的样子,然后亲自采摘,享受果实,或者养成金丝雀,直接送给同阶层的伙伴当作交易的货品。”
阮楠哪能比得过她的力气,无法挣脱,只能咬住唇瓣疯狂摇头:“你、你别说了!”
见状,伍归云没有再逼问,缓缓松开了手。
阮楠的古怪表现无法和原著对上,读者们将她刻画成一个回头吃草的坏马,言之凿凿声称她脏又坏,是回来阻拦方唯安和祝烟爱情的贱女人,但在伍归云的眼中,她和高玥都不单单是工具人恶女配。
她们豁达、爽朗、温柔善良,都是鲜活有自我的人。也许一时被男主光环影响,她们的心底深处却依旧有着自己独特的人格。
阮楠的出手帮忙更加让她确定,在原著中她回头找方唯安一定有所原因。
所以,昨晚她特地让弗兰克重新仔细地查了阮楠。
最终,她获得了一个信息——
阮楠数次回桁川却从不返程,但隔两天就会出现在学校,似乎是直接坐私人飞机回的国外。在有限的线索中,弗兰克找了许久,才在几段监控中看见了她爹的身影。
而两人姿势亲密,超出了父女应有的距离。
回想起这些,伍归云内心其实是无比愤怒的,上流社会的肮脏龌龊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这还只是冰山一角,毫无疑问没有权力或实力的阮楠这种人就是绝对的牺牲品,光鲜亮丽是假象,痛苦无法自拔才是真相。
也不知道究竟是原著作者对女性角色充满了恶意,故意将恶劣或悲苦的结局、背景套在她们身上,仿佛女性越悲惨,男人的拯救才越伟光正,还是她想写出冷冰冰的现实,以此击溃读者对爱情的幻想,总之不管如何,这种背景的存在就是很不对劲。
当小说成真,恶意突然具像化,痛苦的是无数个鲜活的角色,任何救赎都无法让他们脱离苦海。
伍归云沉沉吐出一口气,开门见山:“你爸会带你去盖朗岛,对不对?”
“我不知道!”阮楠仓皇失措地起身,腿上的盘子瞬间碎了一地。
富有弹性的葡萄上下弹了几下,随即滚向阴暗的角落,归于死寂,像是摆烂躺平的人终于接受了自己平凡的人生。
“……”阮楠低头看向脚边的碎片和无意中踩烂的葡萄,仿佛窥见了被死死踩在脚底下成为一滩烂泥的自己。
她打了个激灵,脚步仓促地离开。
伍归云注视着她的背影,再一次强调:“如果需要我,就开启定位器。”
阮楠脚步渐缓,却没有停留。
咔哒,门轻轻合上。
房间里死寂一片,仿佛从来没有人来过。
“你这么逼她,就不怕她告发你?”
与此同时,伍归云耳边响起周徊长叹的声音:“她也是可怜,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还是算计她的人。你看着是想帮她,实则也只是为了找出盖朗岛。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会恨你。”
伍归云掀开被子起身,抽几张纸巾开始打扫碎片,平静回复:“没关系,那就恨吧。恨我的人有很多,不差她这一个。”
她能做的,大概只有在找到盖朗岛后,亲自将杀人的刀递到阮楠手里。
是杀她的爹,还是砍她泄愤,都无所谓。
“你做事还是这么干脆冷酷,希望你不会后悔。”周徊切断了通讯。
他还在生气伍归云为了打消怀疑甘愿挨打的事。
可伍归云从来不会后悔做下的每一个决定,登时嘲讽一笑,后悔这种东西,就和如果一样荒诞无用。她要是时常陷入后悔这种情绪里,根本就活不下来。
她面不改色摘下耳麦收好,将房间清理干净。
准备上床休息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门外传来沈樾昀低声询问的声音:“归云,你还在休息吗?”
刚盖上被子的伍归云:“……”
臭小子最好有事!!
天气越来越冷了,大家注意保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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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Chapter 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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