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梦里,管逐生也担忧至极。
怎会有恶鬼?不行,若是恶鬼伤着了父亲母亲怎么办?嗯......勉强再算上一个管芷云。
他必须要抓到恶鬼。
那瞬间,受小小孩童心底的英雄主义驱使,管逐生觉得自己身体里充满了力量。
隔日,管家迎接了一批自京城而来的贵客。
管父管母在前堂接待,管逐生就拿着星盘四下探寻。
其实大多鬼不会选在白天作恶,他不可不必这么急,但昨夜积累的力量流淌在血液里,管逐生不得不做点什么消耗那股像是要破体而出的力量。
探了几个时辰,直到丫鬟找到他,说老爷让他过去,他才不情不愿的停止了寻找。
管逐生回到前堂时,贵客还没有离开,他顿在门口,不知父亲为何这时找他。
屋里被簇拥在中间的少年一转头,一眼便看到了门口的管逐生。
少年笑了,让他进来说话。
懵懂的管逐生尚未注意到,坐在那少年对面的管父管母齐齐变了脸色,可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眼睁睁看着管逐生走近。
少年偏头咳嗽了几声,马上有人为他送上帕子和漱口水,足以显出他身份之尊贵。
管逐生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犹豫一瞬打算站在母亲身边。
不等他站定,用帕子遮掩口鼻的少年蓦地发生一声疑惑的,“咦?”
管逐生心下一跳,心里生出些许令人心悸的不好预感。
少年接着说:“这小娃娃是谁?本王似乎从未见过。”
管父赶紧从座位上站起身,朝少年行了一礼,他低下头思索片刻,咬牙道:“是臣......是臣的幼子。”
屋里本就安静,除了他们说话的声音外听不到其它动静。
管父的话音落下后,迟迟没人开口,愈发显得落针可闻。
管逐生不解地看了一眼管父高大的背影,又仰头去看管母。
管母的脸色异常苍白,察觉到管逐生在看她,她垂下头,对他露出一个安抚的笑。
半晌,少年不紧不慢端起桌上的茶杯,细细撇开茶沫喝了一口,茶杯底部与桌面相撞,“咚”的一声。
仿若砸在人的心脏上。
用帕子拭去嘴角的残茶,少年勾起唇角,“他看上去和芷云差不多大。”
管父维持着行礼的姿势,避重就轻道,“差两岁。”
“管将军。”少年的眼神渐渐冷了,“你好大的胆子。”
他话才出口,候在身边的侍卫倏地拔出剑!
管父身后的侍卫也下意识想要拔剑,被管父一个手势制止了。
少年的手指一下一下点在桌面上,“昨儿路途听闻,有人言管夫人生下芷云后伤了根本,无法再次生育。对是不对?”
管父身子一僵,无言以对的模样。
见他不说话,少年摇摇头,一手支着下颔道:“隐瞒不报,你可知罪该当何?”
管父吐出一口浊气,正欲开口,身旁温和的声音抢先道,“请殿下恕罪,芷云自幼身体不好,妾身托人四处寻医时发现了这孩子,妾身见他无父无母实在可怜,一时心软将人带了回来。边境战事繁忙,夫君也是不久前才得知此事,殿下若要罚便罚妾身吧。”
少年冰冷的目光于是转移至管母脸上。
管母面色极差,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说完话,她跪了下来,垂着的眼眸看不清神色。
管逐生站在管母身边,瞳孔巨震,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早慧,完完全全听明白了管母的意思,原来他竟不是母亲亲子?为什么他全然没有这段记忆?为什么连他本人都不知道这事?
想着想着,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他撇开头,不愿让他人看到自己流泪。
脚下自顾自动了起来,没有人阻止他,管逐生就这样跌跌撞撞出了门,远远的,屋里的陌生少年似是笑了几声,接下来说的话他却听不清了......
再次回过神,管逐生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管家,站在空空荡荡的山林里,他控制不住大哭了一场。
小小的孩子还不懂得控制情绪,伤心了就哭,开心了就笑,他实在是太伤心了,一颗心像是被拧成一团,针刺般的痛。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声狼嚎。
管逐生抽抽嗒嗒抹干了泪,转头望了一眼管家的方向,酸涩的痛意再次涌上心头,他抿紧了唇,回头往另一边走。
另一边是上山的路。
管逐生太小了,小到半人高的草丛都能成为他的阻碍。
咬牙拨开草丛,被锋利的枝条划伤了脸颊,管逐生不管不顾,凭借一口气闷头往上爬。
行至半路,天色暗了下来。
视野受到影响,管逐生脚步一停,又一次转头看了一眼管家。
不远处的草丛忽而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管逐生捡起一根硬树枝,死死盯着那堆草丛。
一颗毛绒绒的脑袋从中探出,管逐生紧闭双眼,猛地挥下树枝。
“啊——”
一声惨叫声传出,管逐生一愣,莫名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谁!是谁!呔,哪来的鬼东西!!”
一只手伸出来捂住头,那脑袋一转,露出一双饱含热泪的眼。
......黄依柊的脸?
黄依柊显然也没想到能在这看到管逐生,她愤怒的眼神一收,继而紧张起来。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是......离家出走啊?”
她头上缓缓肿起一个小包,管逐生看着,升起的心虚愧疚被她的话打断,又涌上一丝伤心。
“不是。”他垂下眼,纤长的睫毛搭在脸颊上,也是一副要哭的模样。
黄依柊就地坐下,“那你是......迷路了?不成,我娘说天黑后山里危险......我送你回去吧,但你可不能告诉我爹娘我在这里。”
她眼神闪烁,鼓嘴生闷气。
“不......”管逐生坚定地摇头,“我不回去,那里不是我的家。”
黄依柊说:“怎么啦?”
管逐生原是不想告诉别人这事的,不过黄依柊被他打了一下,出于一种莫名歉疚又想要倾诉的心理,他几言几语把他不是父母亲亲生子的事告诉了她。
“啊......”黄依柊捂住因惊讶而张大的嘴,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思考了一会,说:“不然......你去我家吧?虽然我爹......唔不说他,我娘可好了!”
管逐生本能在心里回了一句,“我母亲更好!”
可返过头才发现,他已是没有母亲了。
他眼中猝不及防落下泪来。
黄依柊见他哭了,一下也急了,围着他饶了几圈,憋不住也和他一起哭出了声。
天色全然暗了,一缕鬼魂划过,管逐生止住哭声,把黄依柊的头按进草丛里,自己也躲了进去。
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噤声。
他想,他现在没有家了,招惹很多鬼的话他会应付不过来的。
黄依柊眨眨眼,脸上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管逐生低声说:“你家在哪里?先回家去。”
黄依柊正要说不,她还在赌气,就听管逐生的语气严肃了许多,“这里很危险,你想再也见不到你爹娘了吗?”
她心间一紧,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黄依柊自己一个人回去说不定更安全,但黄依柊怎么说也不愿意自己走,最后管逐生还是决定送她回去。
管逐生不晓得黄依柊的家在哪里,他让她走在前面带路,他断后。
黄依柊表示天黑她害怕不愿意走前面,管逐生只好让她贴在他身后指路。
他拿出身上的符箓,一人贴了一张在背后,又给了黄依柊几张应付紧急情况,准备好后,两个小不点便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夜间路不好走,管逐生捡起两根树枝交叉在身前,尽量放轻脚步往前。
一边走,他一边回忆起今天管家发生的事,那个少年是谁?他当真不是父母亲的亲子吗?
父亲把他叫过去,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件事吗?
他应该要私下再问问母亲,如果他不是父母亲的亲子,他们......还会爱他接纳他吗?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以至于他一时没有听到黄依柊说话。
直到踩断一节枯枝,“咔擦”一声唤回了管逐生的思绪。
他定了定神,开口缓和沉寂的气氛,“你可别睡着了,不然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黄依柊的声音隔了一会才回道,“好。”
她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哭过的沙哑,听得人心里难受。
管逐生于是轻声说起了故事,“......后来,山上的小和尚下山遇到了师兄,你猜师兄对他说了什么?”
黄依柊像是真睡着了,管逐生停顿了一会也没有听到她的回答。
她的手还搭在他肩上,沉甸甸的。
管逐生突然脚步一停,身后的人迟迟没撞上他。
不......说不定不是人。
是什么时候?他最开始遇到黄依柊的时候?还是决定回家他在前带路后?
管逐生额间渗出汗珠,顺着鬓角划下。
他不动,身后那东西也不动。
符箓......没有起作用吗?
沉重的黑暗晕染在心头,管逐生心说不能再等了,抽出怀里的星盘就要对身后砸下去!
他实在太小了。
动作没能逃过身后那东西的眼睛,那东西“嘻嘻”一声笑,抢在他抽出星盘前,冰冷的一击落在管逐生后颈。
视野逐渐被黑暗取代。
管逐生那一瞬间居然没有害怕。
他只是想,真遗憾啊,还没有找父亲母亲问清楚呢。
对了......那天遇到的漂亮姐姐到底是谁?
......
管逐生以为自己不会再醒来。
他眨了眨异常酸涩的眼球,视线慢慢清晰起来。
他瞪大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满地的鲜血。
而站在鲜血中那人抬起头。
管逐生浑身冰凉。
是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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