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石老二掏了掏耳朵，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
其实不止是他，好些围观的都以为是族长年纪大了，一时口误。
他急急地朝石路青指过去，“族长，您说错了吧，不是我，是石路青。”
族长抬起头来，冷冷地望了他一眼，“没说错。”
众人诧异着，再往石氏族长身上看去，老头子面色严肃，眼神清明，一派精明，完全不像是耳聋眼花、说错了话的样子。
那就是真的吗？
石砚文娘当即气得跳脚，“族长你怎么回事？不把石路青家逐出去，反倒把我家受了害的除了族。”
她也懒得说敬语了，要不是敬着他族长身份，指定骂得他狗血淋头。
石路青刚听族长质问语气，还心想着今日又得打一场胜仗，没想到族长倒是个明白人。
“石砚文残害兄弟在先，设计杀人在后，”族长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石老二的脸训斥，“亏全族人每年都送钱给你家让他读书，只盼他出息了能拉扯下石家，最后竟养出这么个玩意！”
族长也是气狠了，“真是白瞎了那些钱。”
闻言好些族人都红了眼，可不就是这样，大家都是地里刨食的，一年到头也挣不到几个子，都是念着石砚文日后中了举能知恩图报，才省吃俭用把钱送去了石老二家，现下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去你/妈的石砚文，”有激动的已经按捺不住了，“石老二，还老子钱来，老子那些钱就是拿来买粮食都够吃五年了。”
“就是！”出了钱的人家纷纷附和道，有人还不忘借石路青踩石砚文一脚，“要不是石砚文那混蛋从中作梗，路青没准早考上举人了，他当年可是七岁就中了童生。”
石刘氏听了越发觉得石砚文耽搁了她儿路青的前程，大怒，“石老二，石砚文当时那么小就会算计人，不会全是你唆使的吧？”
对啊，众人一拍脑门，石砚文当初让石路青同混混一起玩，还未满十岁，小孩哪有这等狠毒心思，多半是大人教的。
石砚文爹娘万万没想到自己来告个状，这火还能烧到自己身上，大为惊慌，“石刘氏那张嘴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你们别被她骗了。”
这纯粹是冤枉了，石老二顶多是自私自利了些，但他脑子笨，哪想得出这么巧妙的计谋，而石砚文就比普通孩童冷静残忍，所以才能一步一步诱原身进了深渊。
可在场众人哪知道这些，他们只管把自己一腔怒气发泄出来。
“我看你更不能信！”
“谁说不是？至少石刘氏没养出石砚文那样的儿子。”
……
“够了！”族长震声，把嘈杂的议论全压下去，“争下去也没意义，石老二自今日起即不是我石家人，你们要有钱财纠纷自个去要。”
“族长……”石老二还想求情，哀哀唤他，“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没了家族庇护可怎么办？”
“更何况砚文都进大牢了，他都受了教训，何必再对咱家这般狠。”
“你还敢提石砚文！”
族长才把怒气压下去，登时又起，“按我朝律法，一人犯事坐牢，三代人不许科举，不把你家除族，石家子孙后代还如何进学？”
族长心里的确对石路青未和宗族商量就擅自报官一事生气，可事已至此，无法更改，他不得不考虑以后，为石家未来做打算。
只能斩断和石老二家的关系，脱了这罪名。
族长这话一出才是捅了马蜂窝，大多数族人都不知有这条严苛的律法，乍然一听脸都绿了，哪还容得下石老二。
“族长，还请您立刻把族谱上他家人的名字给划了，我儿今年就要读书了。”
“没错，族长，这事早做早好，可不能让他耽误了石家后人前程。”
“我自有成算，”族长疲惫地坐下，“待会回去我就把这事做了。”
“族长……”石老二刚吐出两个字来，就被族长重重瞪了一眼，“别叫我族长，我不再是你家族长。”
石老二眼见族长铁石心肠，面色一点点地灰败下去，石刘氏瞧着只觉畅快极了，又阴阳怪气朝他心上插刀，“石老二，你也别怪族长心狠，还不是石砚文黑了心肠在先，不然哪至于闹到这份上。”
“石贱人你少在这装好人，”石砚文娘恶狠狠地放下话，一把抓起失魂落魄的石老二就往人群外走，“不就是族谱吗？我还不稀罕入了！”
不过是逞口舌之勇罢了，胜朝多是家族聚群而居，一人受欺负，全族出动，没了家族，不过是无根浮萍，飘着飘着就散了。
把石老二家的事处理完，族长看见石路青的身影也觉得心里堵得慌，这堆破事全是石路青闹出来的。
“日后要是再与族人起了纷争，切记让我先知晓，”族长苦心婆心地教导着，“莫自行先去县衙处理。”
“好。”石路青识时务地应了。
“你先回吧。”族长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多看他两眼都觉得眼睛难受，赶紧招呼他离开。
正合了石路青的意，他弯下腰去，朝族长行礼后，就领着石刘氏一行人施施离开。
族长看着只觉胸口更痛了，这石路青，怕是把他的话压根就没听进去。
石路青带着几人回家，一路上石刘氏高兴得恨不得高歌一场，还是石路青压着，才稍稍收敛了点。
回到家，她就没甚顾忌，正想和石路青说道说道今日打脸的痛快，就闻石路青肚子咕噜一声响，当下也顾不得说话了，急吼吼地进厨房做饭。
饿谁都不能饿她儿路青。
石路青从厨房引了火把蜡烛点燃，烛火摇曳着，映出石慧的脸庞来，石月兰随着石刘氏去厨房了，石立春回了家就进了自己屋，这儿就剩了石路青和石慧两人。
石路青倒了杯温茶递过去，“大姐，喝杯茶暖暖身子。”
石慧接过，神色却愣愣的，她望着石路青的脸，忽觉眼眶有点热，泪水跟着就下来了。
“大姐……”石路青措手不及，怎还哭了，他可没多少哄女孩的经验。
石慧就着眼角，抹去眼泪，眼睛却还是红红的，“这些年……路青你受苦了。”
石慧是石路青和石砚文的事传到和福村来，才知其中内情，所以今日才匆忙回了娘家，她想和路青道歉。
她当年只知路青变了，却不知背后竟是有人故意做局害他。
今年与路青相逢，她就没给过他好脸色，现在想想，真是满心后悔。
明明路青见到她是一片赤诚之心，自己却不相信，还冷漠待他。
路青当时该有多伤心啊。
“没事的，大姐，那些都过去了。
石路青聪明，脑子里把话转过了几圈就猜出了前因后果，他笨拙地安慰她，“再说，我纵使被石砚文算计了，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不缺饭吃也不缺钱用，已经很好了。”
“可是……”做商人又哪有做读书人来得轻松，商人风里来雨里去，还得受读书人的白眼，说商人铜臭味重，且商户日后子孙若想科举这条路，都比其他人难上不少。
这就是商户的地位。
石慧抹干眼泪，把这些话尽藏心底，以免说起来惹得石路青伤心，她强行让自己脸上绽开一个笑，“是的，现在已经很好了。”
殊不知笑的比哭的还难看。
石路青也不戳破她，“大姐，你应该往好处想，要是我一直读书，也不一定能中秀才，中举人，读书尚可能是亏本买卖，可现下我卖点糖，不说其他，至少钱是赚到了。”
石慧跟着他点头，心下又想，路青那么聪明，怎么可能考不上，这不过是他安慰自己的说辞罢了。
石路青见石慧总算没哭了，大松一口气，他不怕阴谋诡计，就怕亲近之人为自己掉眼泪。
不一会儿晚饭就做好，几人围着桌子，石路青端着碗，忽地记起私塾一事，趁好趁此时机提了。
“我给立春报了个私塾，明儿我就把他送去。”
石立春正埋着头吃饭，闻言难得失了镇定，差点把碗摔了。
石路青小心睨着石刘氏神色，毕竟石刘氏一直和石立春不和，且石刘氏还时常有卖了石立春的想法。
在她心里，能给石立春一口吃的都是天大恩情了，上学，这等耗钱的事，怕是不会同意。
石路青是这般以为的，可石刘氏的反应完全出乎他所料。
石刘氏怔忡了瞬，极快地，眼睛就红了。
石路青：”……！！”
怎又哭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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