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电子通知几乎在同一时间抵达五个人的终端,制式化的措辞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精准地刺向他们最脆弱的神经。
严重损害公司声誉——这八个字如同一纸判决书,将他们过去所有的努力与挣扎,轻飘飘地定义为一场罪行。
随之而来的,是釜底抽薪式的全面封锁:收入结算冻结,意味着他们连维持基本生计的资金都被截断;作品版权授权终止,剥夺了他们身为创作者最核心的权利;医疗保险失效,则是在他们本就伤痕累累的身体上,撤走了最后一道防线。
空气死寂得可怕。
傅屿深盯着屏幕上那行刺眼的文字,嘴角勾起一抹极冷的弧度,像是冰面裂开的细纹。
“他们在逼我们低头。”他的声音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看透了棋局的平静。
然而简星岁却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紧绷的肩膀竟然松弛了下来。
“不!”他摇了摇头,眼底反而有了一丝清明。
“这说明他们怕了。他们不敢再用那些手段碰我们的身体,所以只能切断我们所有的外部资源。”
他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激起了圈圈涟漪。
众人抬起头,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点微光。
简星岁环视一圈,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开个会吧,我们第一次的‘无合约会议’。”
没有会议室,没有议程表,五个人就挤在狭小的宿舍客厅里。
议题只有一条,却重如泰山:“如果ATLAS不再属于任何公司,我们还能不能继续存在?”
问题抛出,回答却几乎没有延迟。
季燃甚至没有丝毫犹豫,第一个举起了手,他的目光依次扫过每个人,像是要将此刻的画面刻进灵魂深处。
“只要你们在,我就在。”
有了第一个,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没有人退缩。
他们一无所有,却也因此拥有了一切——一个只属于他们自己的,不被任何人定义的ATLAS。
然而,现实的铁拳很快就砸了下来。
失去公司的支持,第一道难关便是场地。
原定的排练室门禁卡失效,录音棚的预约被单方面取消,对方连一个解释的电话都懒得打。
他们就像是被城市驱逐的流浪者,背着乐器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安放音符的角落。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一直沉默的凌夜忽然开口:“老吴……以前跟我提过一个地方。”
他皱着眉回忆。
“一个废弃的地下车库,九十年代很多摇滚乐队的秘密据点。他说那里隔音效果好得变态,而且早就没人管了。”
这成了他们唯一的希望。
当晚,五个人借了一辆破旧的货车,像一群执行秘密任务的特工,将所有能带走的设备连夜搬了过去。
地下车库里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和尘土的气息,空气浑浊,灯光昏暗。
但当他们插上电源,看到调音台上的指示灯亮起时,这里就成了全世界最安全坚固的堡垒。
简星岁找来一块废铁皮,用电焊枪在上面笨拙地烙下一个粗糙的标志:0723。
火花四溅中,这个曾经代表着病历和屈辱的编号,被赋予了全新的意义——重生。
新的困境接踵而至。
沈听南在调试音响时,眉头紧紧锁了起来。
线路老化得太严重了,音响里时不时传出“滋啦”的电流噪音,声音失真得厉害。
他尝试了各种办法,却始终无法彻底消除。
正当他烦躁地准备放弃时,一道灵光忽然闪过脑海。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闭上眼睛,仔细聆听那不完美的噪音。
片刻后,他睁开眼,嘴角竟浮现一丝笑意:“就这样吧。”
他转头看向其他人:“就像我们被打断的记忆,不需要完美修复。这些噪音……就是我们存在的证据。把它融进新歌的前奏里,让所有人都听见,我们是如何被伤害,又是如何站起来的。”
创作重启的第一天,意外发生了。
轮到季燃录制和声部分时,他站在麦克风前,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只有微弱的气流声从喉咙里溢出,带着一丝绝望的颤抖。
他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防喷罩,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自我厌弃。
“停一下。”简星岁立刻按下了暂停键。
他没有去追问,更没有强行鼓励。
他太清楚了,这是长期精神压抑和创伤后遗症引发的选择性失语症,越是逼迫,情况只会越糟。
他走到季燃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回到调音台前,没有播放伴奏,而是放出了一段他自己提前录下的环境音。
那是雨滴落在车库铁皮屋顶上的声音,清脆而富有节奏;是远处地铁驶过时,地面传来的沉闷震动;是傅屿深在角落煮咖啡时,金属勺子无意间碰撞到杯壁的叮当声。
“闭上眼睛!”简星岁的声音很轻,带着安抚的力量。
“什么都别想,只听这些。”
季燃顺从地闭上了眼。
那些真实而琐碎的声音,像温暖的水流,包裹住他紧绷的神经。
十分钟过去,就在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的时刻,季燃的喉咙里,终于挤出了一个微弱却清晰的音符。
从那天起,每天排练前,简星岁都会先播放一段“真实声音”作为暖场。
那些来自他们自己生活的声音,一点点唤醒了季燃对发声的信任,也让整个团队的心贴得更近。
身体的伤口在愈合,法律的困境却依然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傅屿深动用自己所有的人脉,找到一位专攻文化产权的律师朋友。
对方坦言,以“集体艺名权”为基础申请团体注册是可行的,但最大的难点在于,他们五人之间从未签署过任何具有法律效力的内部合作协议。
这意味着,一旦未来团队分裂,作品的版权归属将陷入无穷无尽的纠纷。
“不如,把契约本身变成我们的作品。”又是简星岁,提出了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
他看着众人,眼睛亮得惊人,“我们共同创作一首歌,歌名叫《协议》。歌词就是我们的条款,旋律就是我们的承诺。”
这个疯狂的提议得到了全票通过。
他们将所有关于版权、收益、责任的条款,都写进了歌词里——“你拥有我左耳听到的第一句旋律,我拥有你右手指尖写下的最后一个休止符。”
“若背叛降临,此曲即为绝唱,余生静默是对彼此最后的补偿。”
录音完成后,他们带着音频文件的母带,走进了公证处。
在公证员诧异的目光中,他们当场对这个音频文件进行了哈希值存证,使其成为了一份独一无二、无法篡改的,具有法律意义的共有协议凭证。
内部的堡垒筑牢,凌夜则坚持要向外界宣战。
他偷偷联系了几位信得过的独立摄影师,在他们排练时,秘密拍摄了所有过程。
素材被剪辑成一部粗粝而真实的纪录片,取名《0723日记》。
第一集,记录了他们如何在断水断电的地下车库里重新编舞、如何把电流噪音变成音乐的一部分、如何彼此搀扶着从失语的阴影中走出来。
视频的结尾,没有华丽的舞台,只有五个大男孩汗流浃背地围坐在一圈冰冷的地面上,轮流说一句真心话。
轮到简星岁时,他沉默了几秒,然后抬起头,迎着晃动的镜头,低声说:“我不是你们的救赎……但我愿意和你们一起活下去。”
影片没有滤镜,画面摇晃,收音嘈杂,却在上传到一个小众视频网站后,于深夜里引发了一场小范围的情感海啸。
一条被顶到最高的评论写道:“这才是偶像该有的样子——不完美,但真实到让人想哭。”
某个排练到深夜的晚上,正当众人精疲力竭地准备收工时,地下车库那扇沉重的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吱呀一声,所有人都警惕地望过去。
门口站着的,是许久不见的老吴。
他手里拎着一只破旧的工具箱,一言不发地走进来,默默找到那条导致电流不稳的线路,三下五除二就给修好了。
整个过程,他没说一句话,众人也没敢问。
直到他收拾好工具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才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抛下一句话:“程昭上周去过市档案馆,查了你们五个人的家庭医疗史。”
话音落下,铁门被重新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寒风,却让车库里的空气瞬间冻结。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家庭医疗史?
程昭查这个做什么?
一片死寂中,简星岁的大脑却像被一道闪电劈中。
他忽然记起了那个编号为0723的档案袋,在它的背面,有一行几乎快要褪色的小字,当时他并未在意,此刻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样本对照组:J1J5”。
他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原来他们从来不是意外,不是偶然的受害者,而是被精心挑选的实验的一部分。
而老吴带来的消息,无声地揭示了一个更可怕的真相——实验,远未结束。
那份所谓的清除名单,可能才刚刚开始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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