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井的风携着铁锈与尘埃的味道灌进喉咙,冰冷刺骨。
那句由摩斯电码拼凑出的“信你自己”,如同烙印般刻在耳膜上,震得他四肢百骸都泛起细微的战栗。
整栋楼的灯光已恢复常态,走廊里安静得能听见电流的嗡鸣,但监控室切断通讯的异常举动,让简星岁瞬间明悟——老吴不是在帮某一个特定的人,而是在给他,也只给他争取片刻喘息的时间。
他缓缓走回宿舍,脚步很轻,轻得像踩在云端,但每一步都无比坚定,不再有丝毫迟疑。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不能再用被动的“躲避”来应对他们密不透风的“保护”。
他必须主动出击,制造一次可控的失控假象,让他们以为他仍旧困在情绪的漩涡里,实则在暗中悄然夺回棋局的主导权。
一个完美的计划在他脑中飞速成型。
在通往宿舍的走廊拐角处,他故意停下脚步,身体靠着冰冷的墙壁,低头死死盯着早已息屏的手机屏幕。
他的肩膀开始不易察觉地微微颤抖,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压抑——这是季燃最熟悉,也最心疼的,他濒临崩溃时的姿态。
果然,不出十分钟,宿舍的门被一道缝隙,季燃探头探脑,手里紧紧抱着一床柔软的毛毯,眼眶已经红透了。
“哥……”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
“我……我陪你睡。”
简星岁没有抬头,只是将脸埋得更深,闷闷地“嗯”了一声,算是应允。
他侧身让季燃进来,就在季燃铺开毯子,小心翼翼地帮他盖上时,他仿佛不经意般小声呢喃:“刚才……我好像听见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这句话像一根针,瞬间刺破了季燃脆弱的神经。
他猛地挺直背,紧张地环顾四周空无一人的房间,每一个角落的阴影在他眼中都仿佛藏着噬人的怪物。
下一秒,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枕头底下,掏出了一支黑色的录音笔——那是沈听南以“方便记录灵感”为由交给他的,实则教他用来记录周围一切“异常声响”的工具。
就在季燃低头检查录音笔电量,屏幕亮起幽幽蓝光的那一刹那,简星岁的机会来了。
他的指尖一弹,一张比指甲盖还小的微型SD卡悄无声息地滑落,精准地嵌入厚实的地毯绒毛缝隙中,瞬间消失不见。
那是他昨晚利用原主留下的脚本,从公司内网层层加密的服务器里拷贝出的日志备份。
现在,它成了一枚静静蛰伏的“监听陷阱”,等待着猎物自己吐露秘密。
第二天,训练的间隙,傅屿深像往常一样拿着平板电脑,核对他的行程表。
当他看到一项新增的日程时,眉头瞬间蹙起。
“夜间图书馆自习?”他的声音里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最近外面不安全,公司内部的阅览室足够了。”
简星岁低着头,双手绞着衣角,声音软得几乎要化在空气里,带着一丝破碎的恳求:“可……可我只想一个人待会儿……以前在图书馆的时候,就很安心。”
傅屿深握着平板的手指微微一顿,心头猛地一震。
这是简星岁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如此清晰、主动地提起属于“前世”的生活片段。
那份独属于另一个灵魂的记忆,像一根柔软的刺,扎进了他坚硬的心防。
他盯着简星岁微微泛红的眼角,那份脆弱真实得让他无法拒绝。
犹豫片刻,他终究还是点了头,但条件是:“可以,我会安排两个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跟着。”
他以为这已经是万全之策,却不知道,简星岁口中的“图书馆”,根本不是公司大楼里那间窗明几净的配属阅览室,而是导航坐标指向的、位于老城区那栋早已废弃的文化中心——其地下,正是“档案馆底”的真正所在。
夜幕降临,计划环环相扣。
简星岁按照行程表前往阅览室,却在门口停下,做出懊恼的样子。
“啊,耳机忘带了。”他对门口的便衣保镖说了一句,转身便朝宿舍方向快步走去。
这个时间点,凌夜通常会在舞蹈室加练。
简星岁精确地计算着时间差,果然,在返回宿舍的必经之路上,他“恰巧”与刚从舞蹈室出来的凌夜撞个满怀。
“这么晚了,你鬼鬼祟祟去哪?”凌夜的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简星岁挣了一下,低声说:“沈听南让我去音乐室拿一份乐谱。”
听到“沈听南”三个字,凌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他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讥讽:“他又给你灌什么**汤了?走,我跟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他又要玩什么花样。”
凌夜二话不说,拉着他就往音乐室的方向走,非要亲自监督这次“交接”。
这正中简星岁的下怀。
在途经一处偏僻的消防通道时,简星岁的脚下毫无征兆地一软,身体猛地朝前踉跄,肩上的背包也顺势甩落在地,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你走路都不长眼睛吗?”凌夜不耐烦地骂了一句,却还是弯腰去捡散落的物品。
就是现在!
简星岁趁着他低头的瞬间,以快到几乎产生残影的速度,从袖口滑出一枚不起眼的金属片,闪电般贴在了楼梯转角处灭火器箱的金属背面。
那是一枚用旧运动手环里的零件改装过的微型震动器,启动后能发射特定频率的脉冲,短暂屏蔽半径十米内所有无线追踪设备的信号。
等凌夜捡起东西回头时,简星岁已经站稳了,他接过背包,轻声说了句“谢谢”。
那一刻,他的眼神清澈而平静,完全不像刚才那个差点摔倒、摇摇欲坠的人。
凌夜的监督成了他最好的不在场证明。
在音乐室门口与沈听南虚与委蛇几句后,他借口去洗手间,启动了藏在鞋底的震动器开关。
在信号屏蔽的黄金三十秒内,他闪身进入消防通道,撬开预先观察好的排水系统通风口,身影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腐朽的纸张和灰尘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这一次,他没有再去翻动那个被烧毁的7号文件柜,而是径直走向房间另一侧被烧得最严重的文件堆。
他蹲下身,戴上早就准备好的手套,用一把精密的镊子,在一堆焦黑的纸灰中,极其耐心地挑出了一片尚未完全碳化的纸屑。
纸屑边缘卷曲焦黄,但中心位置,依稀残留着一个红色印章的下半部分图案。
结合之前在报告中看到的零星描述,一个大胆的推测在他心中形成——这很可能是当年“清源计划”最原始的立项批文残片。
更重要的发现,在墙角不起眼的阴影里。
那里有几道非常新鲜的划痕,是硬物刮擦水泥地留下的,绝不是火灾时产生的。
有人在他之后,也来过这里,并且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他迅速用手机拍下印章残片和地上的划痕,登陆一个需要多重密钥验证的匿名论坛,将照片加密上传。
在发送前,他附上了一句用全新编码方式写成的信息:
【J0,如果你在看,请告诉我,他们之中谁最先背叛了你。】
信息发送成功的瞬间,手机内的特殊程序自动启动,清除了包括缓存、发送记录在内的所有痕迹,干净得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回到宿舍时,时钟的指针已经指向凌晨四点。
他用钥匙轻轻打开门,动作已经放到了最轻,但就在他关上门,转身的那一刻,心脏猛地一缩。
一道黑影从房间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是傅屿深。
他没有开灯,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轮廓。
他的手里,正拿着一块被烧得焦黑变形的电路板——正是通风井附近那台失灵监控的存储模块。
傅屿深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低沉、沙哑,像被砂纸打磨过。
“你知道老吴为什么肯帮你吗?”
简星岁没有回答,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傅屿深一步步向他走近,将那块烧焦的电路板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因为他儿子也是实验体,编号J6。当年那场事故里,J6是少数几个逃出来的之一,但被发现时已经神志不清,最后死在了老吴的怀里。”
简星岁猛地怔住,瞳孔剧烈收缩。
傅屿深死死地盯着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所以,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挣扎。我们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看不见的链子。而你现在……正踩在所有人最痛的地方。”
门外,一片死寂。
沈听南无声地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在口袋里轻轻摩挲着那支始终处于待机状态的录音笔。
楼梯的阴影里,凌夜紧握的双拳上青筋暴起,指甲深陷入掌心。
而在宿舍的床上,季燃蜷缩成一团,早已冰凉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大片的枕套。
凌晨四点的对峙,像一把生锈的钝刀,缓慢而痛苦地割进每个人的意识深处。
傅屿深每一个字都化为沉重的铅块,砸在简星岁的心上,尤其是当他说出那个名字时——J6。
寂静在狭小的空间里发酵,膨胀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
门外,墙边,楼梯口,床上,每一双或明或暗的眼睛都聚焦于此,等待着被这片死寂引爆的,究竟是真相,还是一场更彻底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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